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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0
栗睿坐在客厅里。再早些时候,他西装笔挺地站在某座如今市值能买下一个省的前朝旧府邸里、在一众亲朋好友达官显贵名流商贾明星大腕儿的祝福中和谢阑互换了婚戒。婚礼极尽奢华考究,但钱权能使鬼推磨、繁琐的活计自有人去干,来的宾客多到快把两百多年的楠木槛儿踏平了、真正进到内院儿的也就一百来位。栗总人逢喜事精神爽,应酬了大半天丝毫不见疲态、还能有精力拐人逃离四九城的闷热暑气、躲到京郊的山里避暑。
只是他想的天雷勾动地火没实现,大明星一进门就躲开了、让他老实等着、说有惊喜。天气热,谢阑脱了外面的礼服、就剩一件紫气东来的衬衫,显得人格外剔透。栗总色迷心窍,不顾自己嗷嗷待哺的小兄弟、乖乖坐在沙发上等老婆。山里的夏夜没那么燥热,明月松涛和着虫鸣被几缕清风送过来、焦灼心火平息了不少。栗睿百无聊赖中摸摸口袋发现一个u盘——下午桃子递给他的,说是新婚礼物。
婚礼现场的贵人不少、媒体都有严格把控,也就没人拍到素日雷厉风行吃人不吐骨头的桃乐丝女士是怎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捶栗总胸口、威胁他“你一定要对阑哥好啊不然我会恨死你的”。要不是大明星过来救场,栗睿怀疑桃子能逼他当场写出三千字保证书——虽然他也愿意就是了。
画面是行驶中的街道,栗睿反应过来、是行车记录仪。车正开过建国门外大街,他看了眼时间条,去年1月27号23点29分。
是三十晚上。
栗睿坐直了身体,这好像是……
“喂?”
画面里有了人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嗯,走了。”
谢阑顿了下、开了外放。
“你去哪儿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订了去曼谷的机票明天一早就走,我去哪儿接你?”
是桃子,语气很急、似乎担心什么。
“不用,我懒得坐飞机。我出城了,开车去转两天。你自己去玩儿吧,红包记得收、新年快乐。”
“你要去哪儿啊我陪你去,你把地址发我。怎么跑那么快啊我就跟周路多嘱咐了两句你就跑了真是……”
“不用。”
谢阑拒绝地很干脆。
“我没事。放心吧。去玩儿吧,快没电了、先挂了。”
“诶你等会儿…… ”
真的是去年除夕夜。
这个认知让栗睿的心猛地被攥紧,他在善后时从别人嘴里拼出了那大半年谢阑的生活、大明星人厉害也能吃苦,在那样艰难的处境下居然没落什么下风。栗睿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想这背后的艰险辛酸,可他也不敢找当事人问问那年春节到底过得怎么样。
谢阑的车开得很快、转眼已经拐上东四环了,春节的帝都也很热闹、哪怕是四环外。周围如鱼的车辆成群擦过、还有满街不夜的霓虹织成灯带,等红灯时能看到扎辫子的小女孩儿手里提着灯笼、每个路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当时谢阑的表情。
五环外的管制没那么严,道边儿还开着的店张灯结彩、廉价音响放着恭喜发财和新年好,在一阵巨烈的惊呼中谢阑猛地停车、零点到了。车辆交替鸣笛、有小年轻直接摇下了车窗、跟每一个路人大声说“新年快乐”。
栗睿握紧了拳头。
他头一次讨厌行车记录仪为什么不能把车内影像也录进去,他想看一看谢阑的表情、想看看那时的他到底……怎么样。
除夕夜里太热闹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冲天的喧嚣,可车内却没有一点声音。每辆车都在往北京去,往此刻世界的中心飞奔。他的大明星偏偏逆流向外,好像完全不在乎被甩在身后的人间烟火。他看起来那么格格不入,看起来……格外孤独。
谢阑收拾好下楼看到的就是这么幅场景。栗睿一脸讳莫如深地坐在沙发里——连灯都没开,电视里不知道在放什么、不算亮的光线给人脸上投下一块阴影,看着怪难受的。
大明星自觉往栗总腿上坐,嘴里已经笑开了:
“看什么呢苦大仇深的?美股熔断…… ”
“了”没说出口,因为他也看到了。
谢阑下意识地要去拿遥控器关电视,被人箍紧了胳膊又往怀里带了带。下巴压下来抵在他的肩上,给他整个包圆了。
“宝贝…… ”
栗睿叫他、声音很涩,大明星有点儿不自在。
“别看了,看这个干嘛。”
他想抢遥控器,被栗睿放远了。
电视机上的谢阑第二次停下了车,是在京郊。已经不能算北京了其实、马上开进河北地界,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走高速、就在国道省道甚至乡间土路上乱窜。越是乡下越重年节,这晚孩子们可以不睡觉可劲儿撒欢、放炮仗点烟花、炸出半空红光绿火。谢阑的车就停在十米开外,看着远处的小孩儿们嬉笑打闹。大概停了半小时,热闹散去、小孩儿回家,车又上路了。几公里外又停下,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这样,它在乡间兜兜转装、走走停停,相似的孩童和烟花、相似的硝烟升起又散去,热闹了整晚的小孩儿要回到温暖的家中入睡、用一场酣眠迎接新的一年。而离他们不远的车再次发动、孤身驶入黑寂的寒夜。
栗睿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谢阑是在看烟花。
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抱着人的手有多用力。
谢阑想让他松开点儿,却发现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力气。他一直不想说,或者更准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那天晚上。上个除夕夜他没收住情绪,但栗睿的尊重和信任给他筑起了足够坚实的屏障。他把那个自己丢在里面,肆无忌惮地和爱人谈风论月、绝口不提及那些痛苦,因为他知道那会让他难过、他不想他难过。
大明星觉得是时候考虑换个经纪人了。
车还在开,已经三点半了。再欢腾的盛宴都有尽头,烟花燃尽、剩满地焦灰。谢阑的车又漫无目的地转了半小时,才掉头往回走。
“行了。”
他开口,声音比栗睿还涩。
“后面没什么了,关了吧。”
栗睿默不作声、只更紧了紧双臂,谢阑碰到他的手背、冰凉的。
返程的车内车外一样寂静,高速上连大车都没有。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和打在玻璃上要化出实形的寒气。
画面里的谢阑在一个加油站停下,听声音似乎翻找了什么、拉开车门去便利店。画面外的大明星绷直了身体、又在栗睿蛮不讲理的拥抱里松弛下来。
谢阑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什么。他把车开离加油站、拐到乡间小路上停下。窸窸窣窣的,好像是撕包装纸的声音。
栗睿刚想开口问他是什么,画面里有了别的动静。
起初很克制,轻微的、细小的抽泣。或许是置身前后无人的荒野给了大明星足够的安全感、又或者是不安全感到达顶峰时便什么也顾不得,画面里的谢阑终于放声大哭、在新年的第一天,独自对着寒露荒雪、哭得歇斯底里。
腰上的桎梏被松开,大明星反应极快、抓住那人想逃开的手,包裹在双掌间、用唇吻热满掌冰凉。
他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口。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用过那张黑卡吗?”
他笑笑,
“买了根棒棒糖,不是说物价涨得很快吗?怎么阿尔卑斯还是一块钱。”
栗睿没法儿回应他。大明星肩头的浴袍湿了一大块儿、身后的躯体颤抖得厉害,他想转个身、被人按住了,只能反手拍拍他的头发、还硬硬的,婚礼造型时打了发胶、让等他就真硬等、也不知道先给自己收拾利索。
“小傻子。”
他叹了口气,要哄人。
“不看了、乖,后面真的没啦。”
后面的事栗睿也知道了。大年初二邵氏的综艺就高调定档宣发,一口气买了十几个热搜、高挂热一的是#谢阑加盟偶像养成记。
画面中的人已经平复了心情,车子再次上路、又是千篇一律的高速公路画面了。
“宝贝。”
大明星往后靠,仰头要蹭栗总的脖子。
“新婚第一夜诶,你就打算看一晚上行车记录仪啊?”
他翻了个身、拽下栗睿挡在脸前的手看他,左瞧瞧右瞧瞧、上亲亲下蹭蹭,非把人眼睛吻开了才罢休。
“怎么比下午哭得还惨。”
下午是指婚礼宣誓的时候,栗总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一封几分钟的誓词从领证那天起就在打腹稿、修改俩月几十遍的结果就是念一半儿给自己念动情了。宾客们欣赏美人红眼落泪图时附赠猛虎痛哭一幅,更要命的是栗妈妈全程拿着GoPro、一帧不剪地全给录进去了。不久之后,谢阑拿这段做了无数动图表情包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刷屏传播——虽然后果是当天晚上自己在床上哭得更惨。
不过这会儿的大明星还有几分良心,忙着安慰自己悲伤过度的男朋友哦不、领证了,算老公。
他把栗睿额前的碎发抹上去,在人前额上盖了个戳。
“小可怜,别哭啦,谢阑哥哥亲亲。”
亲吻是阻止悲伤的最有效方式。栗睿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他的懊悔、痛苦和愧疚谢阑都知道,他的被迫、无奈和隐忍谢阑也知道。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缺失的不会因为如今的快乐就消散如烟,反而会更刻骨铭心、在他每一次想起来的时候刺穿皮肉筋骨,像古希腊人将巴特农神庙里镌刻的箴言刻进dna里传承一样、这份痛苦会给他的灵魂打上名为谢阑的烙印,不过他甘之如饴、连苦痛都能品出三分甜。
谢阑在吻他的唇,又放开、伸手揉揉他的脸。
“算扯平好不好?”
栗睿直勾勾地盯着他,心想他不是去洗澡了吗?怎么感觉比化了妆还漂亮?口红没有卸掉,不对、下午不是这个颜色,现在要更红一些、唇边有些晕染、是刚刚接吻蹭开的。
真好看啊。
都说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能栗总青春永驻、愧疚之心还没退完、馋老婆身子的痴汉人格就占山为王了。
“啊?”
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问谢阑扯平什么。
大明星往上蹭了蹭,在他怀里坐稳了、捏着他的耳朵似笑非笑。
“你不是也什么都没跟我说?”
什么?
"工地暴雨去抢器械轮得到你个大总裁?你出什么风头?非得跑去差点儿被冲走了树枝在腰上戳个洞才算完?”
……
“还感染什么病毒,上吐下泻好几天、吓得大家差点儿以为你埃博拉了?”
……
“天天晚上不睡觉,没日没夜赶工期?”
……
每说一句就要扯一下耳朵、栗睿觉得自己快变猪八戒了,连忙认错从老婆手里拯救回自己的右耳、抱着人家的腰乱蹭。
“别说了。我错了…… ”
他声音还有些哽咽、听起来又哑又撩,大明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格外喜欢软乎乎的小奶狗。可能男人的既要又要是真的,就算他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喜欢床上凶狠床下乖巧的双面栗。
“原来我们分开之后彼此都过得不好。”
栗睿的额头抵着他的胸口,离心脏很近。声波似乎有了实形,像海浪一样、拍击着他的心房。高高的城墙终于倒塌,来不及收拾满地的狼藉、只能将整片荒芜也摊开在来人眼前,连带着他精心呵护的鲜花。
他捉到栗睿的手握住,还有些凉、他的也不热,但没关系、总会温暖起来的,只要他们在一起。
“所以啊,栗栗。我们必须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回应他的是热烈的亲吻。平复下来的栗总终于想起了今晚该有的主题,咬着人家舌头还不够、还要上下其手,在人身上四处点火。从睡袍下摆伸进去的手没有碰到想象中的皮肤,反而是…… 什么凉凉滑滑的东西?
“别急。”
谢阑往后退了两步,浴袍的腰带蹭松了、他伸手扯掉,栗睿这才注意到他的发型也换了、用发卡别了个髻,被自己弄得有些松、垂下几缕发丝搭在脸侧。
“给你准备了礼物,这次就不问你喜不喜欢了、你肯定喜欢。”
长长的睡袍被脱下,栗睿的视线里突然盛放开大片的红、像开到极致的虞美人一样热烈,是穿着一身朱红旗袍的谢阑、望着他、冲他笑。
“新婚快乐,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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