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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这样的场景换做另一个年纪一般的孩子,一定是会被吓坏的。宋懿涵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骇人画面,而围观的日本人,一个个举着小望眼镜直勾勾地看着,喉咙咕噜噜的响动,好似什么野兽发出来的声音。
这些所谓的绅士,不过就是空有一层人的皮囊的野兽。
他们蛰伏在阴暗之地,露出本来面目,吐露獠牙,丑陋而肮胀。
如果不是有另类的癖好,没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反应是满足、亢奋。饶是这些日子里,宋懿涵被医生使用各种手段进行洗脑,但他的反应还是不尽如人意,对眼前的一切,打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他终究,和堀川斋是两类人。
宋懿涵远远望着那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再看着那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他虽然什么都不记得,可看清那男人的面孔之后,腿处还是传来一阵阵麻意和僵意。
胃中突然翻腾起来,他险些要呕吐,带着恶心,也带着不解,道:“这个男人是真的自愿上手术台的吗?”
堀川斋目光在他脸上柔软的注视片刻,勾唇微笑,可从他的嘴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十分的确然肯定,甚至是带着些许赞赏:“对,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带着崇高的精神,愿意为人类研究做出贡献。”
宋懿涵却浑然不觉:“不对,不对……”
“你说什么?”
“……”
宋懿涵不再开口说话,打心底的泛起了一层层寒意。他没办法跟周围的人一样,认为这是正常的。堀川斋的视线也紧接着落在他的身上。好似那锋利泛着冷的手术刀,一层层地,要将他解剖掉。
忽然,宋懿涵的脑袋闪过了一连串的片段,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前几段记忆当中,他好似跟这个老头子在密谋着什么,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得十分阴恻恻。而后,又是那在枣色的绸缎子内,春光乍泄,一个少年,一个男人,一个老头,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盘。宋懿涵并不讨厌这个老头子,老头子圆滑而诡计多端,而他呢,也在这场戏中玩得很开心。他入戏了,在这场密谋的大戏当中。
宋懿涵很不确定这些记忆是什么,他很痛苦,一遍遍回想,可有什么东西阻扰他似的,叫他不要去想。
如果忍不住去想,那刺痛的电流感就会再次席来,叫他痛苦不堪。
身旁的医生,一直都有注意宋懿涵的反应,心中沉了下来。
虽然他的反应是有悲伤和难过,但,并没有达到更深层次的痛苦。
也就自然而然,没有达到大脑自我保护的痛苦级别。
显然,这个老头子。
不是他们需要的哪一个。
开启大脑自我保护只有一种办法。当人遭受了难以承受的精神痛苦,大脑为了保护我们,会帮助我们隐藏记忆,甚至是删除记忆。
所以,堀川斋为宋懿涵实现转化的最后一步关键步骤,就是让他亲眼目睹,他的至亲至爱在惨无人寰的折磨,然后死去。
虽然宋懿涵想不起,但身体是最诚实的,他终会在某时某刻会想起。而那时候,他会在一瞬间去真切感受这个世界上最窒息般的痛苦,也会在一瞬间忘却这个世界对他最残忍的片段。那时候,就是他完成转变的重要时刻,他忘却一切,是一张白纸,任由他们涂抹。
可以说,堀川斋这个人的手段,比任何人想象中还有歹毒狠辣。
宋懿涵的头眩晕得不得了,他神经质一般呆坐着,当台上的手术刀划开了老头的脑袋,也好似划破了他的脑袋,鲜血淋漓。
他不可遏制地颤抖了下,就像是触电般,抓住堀川斋的衣角,有些急迫似的开口道:“不对,不对!”
堀川斋问他:“那里不对?”
“……”
宋懿涵说不上来。
“你告诉我,那里不对?”
“……”宋懿涵神经质了一般,再也止不住一般,眼圈泛红,不断重复念叨着,“所有的,都不对劲……”
忽然,他站起身来,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地,拼命拍打着自己脑袋:“不对,都不对……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我记不起来了……完了,我记不起来我是谁了,呜呜,救命啊!我头好疼!”
他哭完了之后,又笑,
疯疯癫癫,完全没有个正形。跟精神病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有人被打扰,包含着满满的怒火,用日语窃窃私语。
他是完完全全的魔怔了,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亦或者脑海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个世界的静物动物、色彩光线,斑驳了,颠倒了,扭曲了,延展了,总之总之,一切都完全不对劲了起来。他就身处各种颜料杂糅的世界中,看不清自己。
好在,堀川斋并没有让他再继续看下去,宋懿涵转化成弘这件事上,半点不能出差错。因此,在事情即将脱离自己控制之前,他便带着人离开。彼时,那场满足另类癖好的活人解剖手术才进行到一半。
那天夜里,冷风呼啸,气温骤降,两个人挤在床共眠,宋懿涵请求他,再讲些有关他过往的故事。
堀川斋答应了:“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并不太清了,不过你想要听,那我便讲吧。”
“那个时候的小男孩啊,跟全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希望的父母能够多爱他一点,再爱他一点。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参与了父亲举办的朗读会,找到了偷偷蹲在墙角等待母亲的小孩子,便叫他过去。”
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并不怎么美好。宋懿涵即使一开始就知道,但胸口还是忍不住酸涩。堀川斋继续说道:“这个小孩子懵懵懂懂的,觉得男人十分和蔼亲切,便真的跟着那个男人去了。那个男人告诉他:叔叔跟你玩游戏。顺便还将几颗糖送给了小孩子,小孩子当然想吃,也就同意了。于是,在那场游戏中,那个男人认真看了他的面貌,检查了他的牙齿,也拿走了他的几根头发。”
“小孩子当然十分高兴,他得到的是糖果。而男人只得到了他的几根头发。”
“其实那个男人是医生。几个月后,这个男人和父亲推开门,来到小男孩的房间。”
“男孩的父亲愤怒至极,用鞭子,把小男孩抽得皮开肉绽,骂他:你跟你的母亲一样,低贱肮脏的玩意儿。”
那个时候堀川斋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堀川氏家族的人。他是母亲跟某个低贱肮脏的男人结合而产生的,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他从一出生,就流淌着肮脏污秽的血液。
那个小孩子太傻了,哪里有今后半点的歹毒狠辣的样子。别人跟他玩游戏,他会傻傻的跟着人玩,只需要输了给糖果就行。一颗糖就可以跟他玩上一整天。
堀川斋继续道:“他心中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从那以后他的父亲便时常对他拳打脚踢,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自己不乖,不听话,于是学着听话,讨好,但也只是换来更惨烈的鞭打。”
“他被鞭打用刑的时候,母亲不会帮他,她麻木地跪坐在一旁,低眉颔首,像个娃娃。”
堀川斋温和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他就要死了。父亲要打死他,母亲不爱他,没有人爱他。”
“父亲不爱母亲,他只爱他所谓的艺术,艺术是美的。”堀川斋目光暗淡了下来,“可惜,美是假的,爱也是假的。”
“真可怜……”
到这里,他不再继续往下面讲了。宋懿涵忍不住问他:“他还好吗?”
堀川斋顿了顿,笑道:“当然。”
故事该怎么讲下去呢?因为他后面不相信所谓的美,和所谓的爱,反而在一次次折磨中发现了,原来自己其实也跟父亲一样,是个彻头彻尾变-态。
他们都喜欢去控制他人,不论是精神上,心理上,还是身体上。
而他最爱的,还是精神上的施虐,那实在是疯狂而美妙。
从十三岁开始,他就开始谋划弑父,十五岁夺得家族的权利,二十五岁堀川氏家掌握了日本经济的命脉。但他的心依旧是空虚的,他决定去亲手创造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家庭出来,他控制着他的父亲,也控制着他的母亲,用怪物一样的方式,让一家人相亲相爱。如果当时父亲把他鞭打至死,又或者自己忍不住对自虐,那么他们将会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宋懿涵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过了好半天才呐呐道:“既然你现在好好的,那就好好的生活,不要被过去的不好所束缚。”
“我知道。”
堀川斋道:“好与不好,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会介意了。”
“……”
“只是偶尔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没有人愿意爱我。”
“不会的。”
“嗯?”
“不会的,总会有人的!”
堀川斋笑道:“当然,只有弘。”
“……”
“弘,可以亲我一下吗?”
宋懿涵顿时将僵硬了,好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尴尬极了,只好翻过身,跟他面对着面,主动抱住,一句话也不说。堀川斋笑了笑,道:“算了,休息吧。”
“哥哥……”
他不再说什么。这天晚上堀川斋并没有睡着,他一直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月亮。
月光填满了满窗的夜色,漾漾荡荡,滋润了底下那一片贫瘠的土地。
天光微亮的时候,宋懿涵悄无声息地起床了。
他就这么坐在床头边,头疼得厉害,蹙着眉,指尖按揉着太阳穴。堀川斋闭着眼装睡,忽然感觉有一双手朝他伸了过来。就那么一下,额头间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不多时,他便走了。堀川斋缓慢睁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额头间的吻最后一丝温度已经消失了。
这就像,干涸许久的土壤,终于尝到了甘霖的滋味儿。
也就在那么一刻。
他唯独没有算到自己终有这么一天被人毫无防备地攻入心房。他是那么的狼狈,就像是失败者一样,丢盔弃甲,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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