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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中秋(下)
中秋庙会开的早,闭的也早。
毕竟,大过节的谁不想早点儿回家,图个一家团圆。
胡言吾一边手上拿着驴肉火烧,一边与段暄嘚啵嘚啵嘚。
他俩刚从大栅栏那边的街边剧场出来。
街边剧场,这次过来表演的是从南方来的越剧班子,唱的是越剧《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许仙就一白眼狼,糟践白蛇的一片真心了,法海让你去试探,你便试探,你脑子不比木鱼厉害多少,眼睛没瞎,自己不会看吗?再说了,妖又怎么了,人家温柔贤惠辛苦持家,对你也是一片真心,这许仙,整一个不识好歹的烂怂……”
胡言吾噼里啪啦一顿批评,好像他就是那条被负了的白蛇。
段暄点点头,表示说的有道理。
“我要是白蛇,许仙被吓死了,哦!那对不起哦!你赶紧投胎去,多喝点孟婆汤,忘了我这条蛇是怎么害死你的,我下辈子继续报恩,你不喜欢妖怪老婆,那下辈子我不给你当老婆了,我给你当先生,为师呕心沥血,戒尺抽的啪啪响,就算把你的手心抽烂,都要把你抽成状元!”
段暄忍不住冒了一阵恶寒。
不过话说回来,这倒真像这奇葩能做出的事。
“所以,我不喜欢这些戏剧,”胡言吾道,“无论是杜丽娘,崔莺莺,还是白素贞,都是围绕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为这些男人可生可死,完全是附庸形式的存在。”
段暄:“你不是挺喜欢李香君的么。”
“那也是比较而言,李香君,杜十娘又是另外一个层次,她们有自我,不用成天围着男人转,不过,她们皆出身红尘。”
说到这里,胡言吾像是想到了什么,讥笑着,“这些穷酸饿醋给自己编了一场黄粱美梦,可世人,尤其是女人,又特别爱看这样的故事,你说好笑不好笑。”
话本里的爱情故事大多数是美满的,是《西厢记》,是《牡丹亭》,可现实呢?现实是《孔雀东南飞》,是《七月七日长生殿》。
听了这话,段暄忽然皱了一下眉头,胡言吾见他在思索,便问:“怎么了?”
“有问题,”段暄沉思片刻,道。
胡言吾见他严肃了起来,便意识到刚刚自己说的这些可能触动了一个了不得的事件开关。
“你还记得毓秀王妃韩氏吗?”
胡言吾点点头。
“毕云波所提出的‘帝制改革’的来源,便是毓秀王妃,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有着极高的自我,这样的人,怎会爱听《牡丹亭》?”
听了这话,胡言吾的脑子如同被钝物擂了一下,整个人有些发呆。
“所以说……”
要么,毕云波在说谎,制度改革者另有其人。
要么,毓秀王妃一直在造假,维持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
毕云波,毓秀王妃,淳于翤,韩相……
每个人身上都疑点重重……
……
胡言吾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手里拿着的驴肉火烧也是慢慢凉了下来。
天色已经是黄昏了,牌楼大街上的人渐渐都少了,都回家准备吃月饼赏月去了。
“你喜欢武则天吗?”段暄忽然问胡言吾。
对于段暄突入起来的问题,胡言吾一时有些诧异。
“说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她是个十足的猛人,也是个称职的皇帝。”
“嗯,”段暄道,“可文人骂了她一千多年的牝鸡司晨,这些人里不乏大诗人大学者。”
对于女人的歧视,自古便有之,武皇做了再多的实绩,都抵不过一句‘她本女子’。
女人便应该是崔莺莺杜丽娘那种的,而稍微有些个性的李香君与杜十娘,哪一个不是悲剧结尾?
段暄的话点到为止,胡言吾却灵光一闪。
“若韩小姐真的有女帝之才,就算是自己的女儿,若是有这等抱负,韩相也是看不起的!”
段暄点点头。
这时,又是一辆马车缓缓而至,停在了二人的身旁,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马车里的人一撩帘子,踩着矮凳走出了马车,对着胡、段二人作揖行礼。
“胡大人好,十八王爷好。”
来人将胡言吾的思绪拉回现实,胡言吾定睛一看,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伺候宫人,冯保儿。
“冯公公好,”胡言吾也是恭敬回礼,旁边的段暄只是点了点头。
“小的此次前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冯保儿笑眯眯道,“陛下下了旨,还请十八爷与胡大人进宫一道参加中秋宴会,一同赏月。”
胡言吾一脸发懵,而旁边的段暄则是一脸的不快。
不是刚说了不准老段进宫么?
胡言吾试探问道:“这事,十三王爷知道吗?”。
“实不相瞒,此事,就是十三爷在陛下面前求来的,”冯保儿笑笑,“十三爷,在皇上面前替十八爷说了不少好话。”
“此前,无论您与宫里闹得有多僵,毕竟还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中秋节,一家人还是一起过为好,”冯保儿对段暄道。
“这其实是师傅的意思,对么?”
冯保儿点点头,“大法师今晚也会到场,还有子婴夫人。”
段暄想想道,“辛苦公公跑一趟了,本王会按时进宫。”
“分内之事,何来辛苦?”冯保儿又是一作揖,”那就宫里见了。”
胡、段二人恭敬地目送着冯公公的马车离去。
“他也是你的暗卫?”胡言吾忽然问道。
段暄摇摇头,“他是师傅的人,不是暗卫。”
胡言吾记得他的暗卫一共七人,他知道的有平和春,那连起来便是‘春江潮水连海平’,胡言吾不得不感叹这些暗卫的名字可谓是浪漫至极。
冯保儿是大法师安插进宫里的,是大法师给段暄的另一个助手。
“那此前,宫里的消息,都是给冯保儿传给你的,对么?”
段暄并不否认,不过又强调了一遍,“他是师傅的人,暗卫也是,他们都不是我的人,只不过是暂时听我的命令。”
胡言吾看着段暄一脸的冷漠,眼里依然是深潭一样的不见底,这些暗卫对他而言不过是个工具,是师傅让他完成任务的助手,段暄,自始至终都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此时的星月楼里,徐行与杨庭侦正坐在三楼雅间里,推杯换盏。
他二人同为旧太子党,现如今又是赋税司的官员,革命友谊不可谓不深厚,中秋得了空闲,便约来一起喝一杯。
酒过三巡,杨庭侦终于忍不住问这位老战友。
“太子虽说是天定储君,可论起能力来,十八王爷淳于翾才是皇位的不二人选,为何徐兄不考虑一下,拥戴十八王爷为帝?”
见杨庭侦终于说到了今日酒局的重点,徐行也是不慌,反而悠哉道:
“诚如杨兄所言,十八爷的手段、眼见,无一不是令人称叹,从他组建赋税司,将下官等人从京中各处调集,到推行新法,统筹兼顾,桩桩件件,赋税司哪个不信服?十八爷,确实有为帝的能力。”
杨庭侦点点头,“虽说我们都是太子旧臣,但效忠的根本还是天下,十八爷,明显是更合适的天下人。”
“作为臣子,自然得效忠天下,选择不同的主子,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政治主张,原本跟了太子爷,现跟了十八王爷,不算是背弃信义,”徐行道。
听了这话,杨庭侦的面容舒展开来,可是又听得徐行继续道:
“但十八爷,他不是赋税司的人,十八爷同这个世界,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段暄组建了赋税司,也带领着赋税司的大小官员一同前进。
但他与赋税司的众人之间,客客气气,本本分分,保持着一份距离。
赋税司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所建置的一个场所,仅此而已。
所以说,赋税司不是他的。
同理,暗卫也不是他的。
见杨庭侦有些失落,徐行举杯劝酒。
“杨大人为国为民,忠心可鉴,十八王爷他有他的使命,我们这些大臣,自然也有我们的使命。”
杨庭侦:“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徐行点点头。
徐行:“以后,眼见着事情会越来越难办,但十八爷的能力我信,他就是再让咱们扛着棺材绕皇城走一圈儿,我也是毫无二言,可他与我们只是战友关系,而不是主子。”
杨庭侦也是不语,一杯又是下肚。
窗外,十五的月亮圆如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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