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禁忌

作者:左乘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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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蓄意已久的谋杀,苏临只强看到一半,落荒而逃。等到人都散尽了,才觉得自己神智恍惚,喉头酸疼。

      良久,苏临才想要走近。一迈步,猛地腿软,险些摔下去。

      伸过来一只手,指节冰凉,慌忙扶住他。

      仓皇站好,苏临瞬间挡开蒋安,轻微摇摇头,缓缓往前面去。

      仿是患上后遗症了。

      蒋安没再搀他,也跟着慢慢走过去。

      月色完全消失了,眼前昏黑,模糊晕着两个交叠残影。

      苏临又站定许久,终于伸手过去。

      旁边更快,狠了心将两道影子分开,轻声道:“带走吧。”

      蹲下去,本想着抱起一个,谁知根本拽不开。苏临哑然许久,道:“就这般,走吧。”

      蒋安依言,两人在黑得出奇的夜里,全凭感觉往某个方向去。

      一路无言。

      偶行至一处断崖,蒋安停下脚步,问:“这里如何?”

      苏临没说话,拐了弯进去。

      放在地上,又站着不动,直到蒋安提醒他:“动手吧。”

      沉默。苏临不开口也不动,蒋安也不催了,在旁边站着。

      眼前慢腾腾长着木藤,将两道影子交缠裹挟,蝉蛹般托起至死难割的情分。

      “咔,咔......”木藤一点点失水,操控者犹豫不决。

      良久。

      “给个结局吧。”耳边轻轻一句:“他们也久等了。”

      苏临蓦地合眼,“轰!”,残影消失殆尽,灰烬纷飞,再也分不出谁是谁,终是永远缠绵。

      再也无人分得开,这洋洋洒洒一捧土。

      依旧无言。苏临默默蹲在旁边,埋着两捆黑白结发。

      蒋安跟着过去,几次想伸手,犹豫一番又收回去。最后也跟着顿下身,轻轻道:“天快要亮了。”

      苏临不搭话,等着太阳一点一点冒尖。

      这个地方最先亮起来,接着其余的地方才明了。

      一道光散下来,恍惚间那般触不可及,活像世人眼中的天府,那被众生仰望的神官。

      苏临看着远处,愈发想不明白:做神官有什么好的?比留在这个人身边更好吗?

      走自己不后悔的那条路才好。他越来越听得真切,这一句血泪肺腑言。

      苏临缓缓张口:“蒋安......”

      旁边应声:“什么?”

      他想说的话都在嘴里撞:我不想回天府了,不想再做神官。

      摇头,苏临最终只说:“没事。”

      蒋安看他一眼,没有追问。

      两人又站了很久,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恍惚间,慢慢慢慢又坠下去。

      蒋安突然唤一声:“花燃?”

      苏临愣了一下,朝他看过去,没应。

      “花燃?”蒋安又叫一声。

      苏临应他:“嗯?”

      蒋安轻声道:“走吧。”

      苏临最后看了这地方一眼,道:“走吧。”

      两人慢慢拐出来,往之前的地方去,外头热闹得很,七嘴八舌在讨论。

      苏临根本不想去听,只暗自走着。

      “我天!你们知道吗?”一人尖声吼一句:“杜书原死了!”

      苏临猛地收了脚,旁边也慢下来。

      “谁死了?”有人赶紧追问:“杜书原?就杜家的大少爷?”

      “是啊!就今天中午!”前者赶忙道:“我也是才知道!”

      “不会吧?”后者又问:“不是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没了?怎么死的?”

      “我天!说起来你都不相信!”前者又叫:“天子判的酷刑,车裂!”

      “什么?”后者惊了,问:“车,车裂?他犯了什么事啊?昨天不还趾高气扬杀鬼吗?”

      前者道:“哎,这我听说啊,他是欺骗天子,活该!”

      “什么?”后者完全懵了,问:“他怎么着欺骗天子了?”

      “这我倒是不清楚了。”前者说:“不过啊,还有个稀奇事。”

      后者赶紧问:“啥事儿?”

      前者道:“这杜家,易主了。还是个咱根本没听说过的户啊。”

      后者问:“姓什么?”

      前者说:“石!”

      “石?”后者惊道:“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人啊?”

      摇摇头,前者说:“谁知道呢?反正就改了,怪得很。”

      后者又问:“那现前杜家的那些人,怎么着了?”

      前者说:“不知道呐,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你知不知道,杜书原这车裂,最后是怎么定下来的?”

      “怎么定下来的?”后者问:“不是天子说了算吗?”

      “哎,不止!”前者道:“你知道杜书原有个侍卫吗?就昨天还讲了话那个。”

      后者赶紧说:“知道啊,怎么了?”

      “就是他!”前者说:“听说他在天子面前,说杜书原有逆贼之心,天子这才下了酷刑,叫杜书原死无全尸。”

      “啊?”后者惊道:“这为什么啊?他不是侍卫吗?”

      前者摇头,道:“这又有谁知道啊?”

      “等会儿,”后者突然问:“那个侍卫,叫什么来着?昨天好像听见了?”

      前者想了想,道:“好像叫......韩时?”

      “韩时?”后者突然惊道:“他不会就是那个易主了杜家的人?”

      “啊?”前者惊愕,问:“这怎的可能?那为何要改叫石府?他可姓韩啊。”

      “韩时?韩时?”后者喃喃一阵,叫起来:“这该不会是个假名?”

      前者慌忙问:“你这话怎么讲?”

      “等等,我想起来了,”后者一拍大腿,震惊道:“他该不会,其实叫石寒吧?”

      ......

      石府。一间房间里,桌上几张信纸。

      杜书原死了,车裂。深得我心。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将近二十年。

      我叫韩时,杜家的侍卫。

      我也叫石寒,一个想杜书原偿命的人。

      我曾经有一个姐姐,大我两岁。父母早早双亡的故事说来俗套,唯一至亲含恨而终的套路也太常见。

      但就是如此。因为杜书原。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封遗书上声泪俱下的哭诉:侵犯,赤裸裸的挑逗和粗鄙言行。

      我跪在她衣不蔽体的尸体旁发誓,定要这个所谓的杜家大少爷,遭酷刑之苦,死无全尸。

      我记得那一年,我大概是十岁。

      她的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我,也只有我。

      直到一天在街上遇上一个人,说给我一条活路,我跟着他走了,那里很多小孩,和我年纪相仿。

      不说也知道,那人是杜老爷。

      这里有人教授武学,告诉我们,若是脱颖而出,就能留在杜家,做杜家大少爷的贴身侍卫。

      这是上天注定,定要我报仇。

      我永远也忘不了杜家大少爷加冠的那一天,这是我四年来头一次,见到这个我发誓要他死无全尸人的脸。

      我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杜书原的侍卫,一直呆在他身边,获取他的信任,但迟迟找不到机会杀之后快。

      当时杜老爷还活着,我自不能贸然动手。更何况,我发过誓,他必须遭酷刑,死无全尸。

      杜书原整日纸醉金迷,花天酒地。四处买女子,□□度日。

      每每如此,我总是想起记忆里那几乎凌碎的躯体。可我必须忍耐。

      事情一直没有进展,直到杜家的九儿子,要了个怪侍卫。那是个长了白毛的红眼,看上去很惊人,也很容易被污蔑成鬼。

      事实证明,他来了不久,外面就起了口舌,但杜家有些势力,些许风言风语很快被压下去。

      杜书原愈发跋扈,整日嚷嚷自己为杜家长子,将要执掌杜府家业,出入糜烂之所,更为稀松平常。买女子之事,更为明目张胆。

      杜老爷极度厌之,但对九公子爱护有加。杜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九公子是杜老爷的心头肉。也有人传出,杜老爷欲将家业交予九公子。

      可九公子,我无意得知,他心悦于那白毛侍卫。但这是杀头之罪。

      杜书原找杜老爷大闹一场,没什么效果,我一日听见,杜老爷将杜家委托于九公子。我知如今时机快到。

      杜老爷身体一天一天衰弱,杜书原耐不住性子,托我想办法,扳倒九公子,让杜老爷交家业于自己。

      我知道机会来了,为让杜书原偿命,我不惜一切。

      我告知杜书原,可欺骗百姓九公子养鬼,叫他失去信任。

      杜书原依言照做,城中果然起了谣言。我也知道,若谣言越来越广,便有机会传入天子耳中。

      养鬼,这是多大的罪过。

      杜老爷很快走了,杜家果真交到了九公子手里。杜书原又来询问,我便说设法杀人,栽赃于九公子的侍卫。

      杜书原当然同意。时隔不久,城中就疯传杜家养鬼杀人。

      可事态还不够大。仅仅这一点点地方,无法让天子看到,他们必须得离开杜家,让谣言越来越广。

      为了继续得到杜书原的信任,我也不得不假意帮他拿回家业,便以可威胁九公子为由,告知杜书原,九公子与其侍卫,痴缠不清。

      我不该利用他人情义,可杜书原必须惨死,为此我甘愿不择手段。

      杜书原果真用此威胁,九公子如我所想逃离杜家。杜书原很快排出追兵四处搜捕,事态进一步扩大,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传出九公子养妖。

      杜书原欲杀两人,我知九公子不会见人命不救,以五十人命为饵,诱九公子现身。

      只可惜那九公子的侍卫,不得不死。但为了完成大计,我在所不惜。

      念在九公子本无罪,我暗中找那侍卫,告诉他若是九公子愿意,我可以保他一命。

      机会很快到了,我便又假意告知杜书原,若天子知要杀为民除大妖,许会派出刑具,到时候更是大快人心。

      杜书原果然赞同,上书天子,说有大妖可除。天子不久下诏问话:此妖是否是心甘情愿而死?我预料他若是为九公子,定是。也顾不上这么多,叫杜书原称是。

      天子很快答应届时将刑具送至,却叫我觉得蹊跷,竟是如此顺利?但我没多加在意。

      我并非想以此杀人,又想办法告诫杜书原,叫他不到万不得已勿用刑具。杜书原便自成一计,我也不管,反正欺天子之罪以实,他很快就会被问罪。

      我想届时添油加醋,也能叫杜书原惨死。

      可天子竟是很在意此事,叫我有些惶恐。四处出现了皇家卫,搜捕九公子。此般,杜书原谎言定是大罪。

      那一天,九公子果然赴约。事态发酵久矣,人群蜂拥而至,只为图个热闹。杜书原得意洋洋杀鬼。我想:九公子,抱歉。不过你放心,杜书原必死无全尸。

      结局到了。天子卫兵飞快赶来,快得有些异常,我甚至都不知道天子是如何飞速定罪。

      不过不重要。

      卫兵以欺骗天子之罪捉拿杜书原,我随他们被压至天子脚下,称杜书原早有反贼之心,养鬼一事多有掺和,上书欺瞒君王,我三番劝阻,但均已失败告终,求天子将其处以极刑。

      大仇将报,此时若是天子不信,哪怕将我一同处死,我也甘愿。

      侥幸,天子信了我的话。杜书原车裂而死。我推翻杜家,另户“石府”。说来可笑,杜家其余七个儿子,竟甘愿俯首称臣。

      不过那也好,省得再多费心思。

      ......

      “什么!”听话的人叫起来,“你是说,这韩时,可能本就想杀杜书原?”

      讲故事的道:“是啊,你一说石府,我就想起来了,好久以前,杜书原搞过一个石家的姑娘,据说那姑娘后来还自尽了。”

      “啊?”赶紧问:“那是多久的事儿?”

      后者道:“好久了,少说二十年。我记得这杜书原,当时也就十六、七岁?”

      “十六、七?”前者说:“那,那说到底,他还是个烂人啊!那之前说的那些......”

      “哎,”后者摇头道:“那又有谁知道啊?反正咱们都是局外人喽。”

      有些人的故事算是落幕,但更多的人还走在路上。

      “花燃?”蒋安唤他,问:“还要听?”

      摇摇头,苏临道:“走吧。”

      ......

      深夜皇城。天子高位,厅堂中跪着个人影。

      “汝之所言,可是真的?”天子面色难猜问。

      “草民绝不敢欺瞒圣上!”一个布衣伏在地上,慌张道:“贱民所言,句句属实。”

      “呵,”一声冷笑,天子缓缓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多谢圣上!多谢圣上!”布衣连滚带爬下去了。

      “陛下,”另一个人在外面禀报:“白先生说,有要事相告。”

      天子开口:“叫他进来。你先退下。”

      门口:“是。”

      “陛下,您找我?”那个叫白先生的,故意隔了一阵才问。

      天子问:“朕叫你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白先生道:“自然,陛下想怎么处理?”

      “此番出了这么大的事,必须以防后患,所有与此事沾边的人,”天子抬眸,只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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