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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开朗
常富贵这段日子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他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柳叶了,每次打发常喜去请,总是带回来她身子不舒服的消息。她是生病了吗?什么大病病了一个多月?
他思前想后坐立难安,不亲眼去看看她,始终是放不下心来。于是,把手头的生意都安排妥当之后,他便来了。
走上入村的小路,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在朝这边跑来。他扬手打招呼,她却像是毫无知觉,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秒,她就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一头撞到了自己的身上。
常富贵吃了一惊,慌忙伸手要去扶,地上的人一抬脸,他却愣住了。小圆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秀眉微蹙,一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时透着慌张、烦闷、忧愁、急切……
一声“富贵哥哥”出口,常富贵的心使劲地抽搐了一下,相识五年,她给他的印象从来都是欢快灵动、胸有成竹的,什么时候见过她像现在这一刻这般地彷徨无助?
他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他心疼、他怜惜,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把她拉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搂着她,拍她的背,告诉她,没事的,富贵哥哥在这里……
夕阳染红了山谷,天边的晚霞与漫山的红叶连成一片,归巢的飞鸟不知疲倦地啼叫,脚下的小溪流水潺潺。女孩和男子并排坐在小山坡上,双双也被染成了红色,一个豆蔻佳人、一个翩翩公子,就那么静静坐着,仿佛入了画。
不知不觉间,常富贵已经陪柳叶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他今日是一个人过来的,没有带着常喜。他始终没有开口问柳叶任何问题,只是那么安静地陪着她。
坐着坐着,柳叶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本来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刚才那番失控,大概是两辈子唯一的一次吧。冷静下来的她,不由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好笑。
她要是就真那么独自撑船去了府城,家里人找不到她,该多担心?她身上连银子都没带,该有多不方便?要是再碰到李珍珠的人找她麻烦,她该怎么办?再说了,就算去了,见到他了,要对他说什么?我不许你议亲、你要娶就得娶我吗?……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她想,这是她的初恋,是她第一次心动、第一次心酸、第一次怅然若失。她以前没有经历过,因此毫无防备、毫无对策,这才会像刚才那样那么容易被左右情绪。这没什么的,这完全正常,她不需要太过苛责自己,她需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来慢慢消化、努力适应。你看,在这小山坡上静静地坐了半日,现在的她就已经好多了。
“富贵哥哥……”过了许久许久,柳叶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她扭过头,对上常富贵漂亮的眼睛,甜甜一笑,“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这么久,谢谢你什么都不问……
常富贵也笑了,内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回来了,她又变回原来那个柳叶妹妹了。他的声音轻柔好听:“坐在这里冷不冷?要不要去归?”
柳叶点点头,站起身,啪嗒啪嗒拍掉身上的泥土,常富贵也跟着站了起来。柳叶看着他,觉得就这么回去了,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在这陪了她一下午,总得给人家一个解释。
她低下头,想了想,道:“我……我是因为有一件事,我想去做,但是却不能做,就算做了,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见他,但是却不能……
常富贵微微一愣,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好想伸手碰一碰那张白皙的小脸,好想牵起那双纤细柔嫩的小手,好想拥她入怀……
“有一件事,我想去做,但是却不能做,就算做了,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结果”……
原来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酸楚,再次睁开眼,又恢复了一贯的温润如玉。
他笑着对她道:“既然想,为什哩不去试试?你不去试试,又怎晓得会是怎样的结果?”是啊,这句话是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说的,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他又怎会不知?
柳叶抬眼看他,面带困惑。对啊,如果她喜欢他,那为什么不去试试?现在这样也是失恋,试过之后也是失恋,能有什么大分别吗?大飞子人那么好,还能因为这个以后就不理她了吗?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她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居然会想不通,还学着人家苦情戏女主一样自怨自艾,还可笑地自以为通透,看来人恋爱的时候脑子真的不好使。
豁然开朗,柳叶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再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兴奋之余,她一把抓住常富贵的胳膊,大眼睛放着光:“富贵哥哥,你说得对!你真聪明!”
常富贵淡淡地笑,心底藏的全是宠溺:“我送你去归,顺便跟你屋里人打个招呼问个好。”
柳叶笑道:“好!我们走!”
好长一段时间密布在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开了,柳叶打定了主意,明日一大早她就要去府城。和今天的冲动不一样,这一次,她不会失态,她要大大方方地站到他面前,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至于结果,她不去想,现在没有想的必要,她既不抱任何希望,也不盲目悲观,等到了明天,一切就都会有答案。
她的步伐轻快起来,走两步就回头笑着催促一声常富贵,常富贵也笑着跟上去。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大树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们远去,背影显得格外萧条落寞。
说来好笑,杨训飞在议亲,作为当事人之一的他却几乎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这一个多月以来,杨大娘一直在帮他张罗亲事,他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叫他去相看他也不肯去。这一次吴大姐说的这户人家,杨大娘悄悄见过了,实在是满意,那姑娘确实长得漂亮,和自己儿子也的确般配。她认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便自作主张口头先应承了下来,想着找个机会劝儿子去跟人家姑娘见上一面,只要他见了,保准会喜欢,到时就能把这亲事定下来了。
可谁知任她怎么说破了嘴皮子,杨训飞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不听。她最后也急了,拉着儿子的手足足哭了一夜,说他七岁丧父,她一个孤寡老太婆,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她现在年纪这么大,又是一身的病痛,抱孙子什么的她早就不奢望了,只盼着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他成家,死后才有脸去见她那短命的男人。他转过年就二十三了,再不成亲,她以后去了地下可怎么对男人交待,怎么对老杨家列祖列宗交待……
老太太这一番真情流露,把杨训飞的眼眶也给说红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表示,再让自己多考虑几天,杨大娘闻言大喜过望。
今日中午从衙门回家吃午饭,听母亲说到上午时柳家大姑娘来看她了,又带来了不少好东西。又提起已经把他在议亲的喜讯告诉她了,她也很是为他高兴云云。
这一下杨训飞坐不住了,柳大姑娘知道了,那不就等于柳树村上下全都知道了吗?那也就是说……明月姑娘也知道了?……可是,他根本不是自己想议亲的啊!他根本就没有那个打算啊……
他魂不守舍坐立难安,当下饭也不吃了,直接跑去衙门请了半日假,安排手下兵士自行操练,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就是觉得有必要去解释一下,议亲不是他自愿的,他不打算答应的,这门亲事定不下来。
等他赶到三山沟,走在进村的路上,抬头看见山坡上的两个人影,他认出来,一个是常大公子,一个是明月姑娘。鬼使神差的,他绕到他们身侧,远远地盯着他们看。
夕阳很美,夕阳下并肩坐着的男女更美,美得晃人眼睛。
他们一个眉清目秀、一个笑靥如花,看着就像是画上画的金童玉女。他们一个来自地方乡绅之家,一个出身府城富商巨贾,他们好像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反观自己,不过是个黑不溜秋的傻大个,老光棍一条,流亡在异乡,没有门第没有出身……
看着看着,他忽然心中隐隐作痛,他看到明月姑娘对着常大公子笑,看到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看到她亲热地抓他的胳膊……以前,她也是那样对着自己笑的,她也曾用那双明媚纯真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也曾那样雀跃地抓着自己的胳膊……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一次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他私下里打听过,她甚至没有去过府城。她……是真的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了……
杨训飞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己母亲笑吟吟地拄着拐杖迎上来,道:“中午匆匆忙忙跑出去,这会儿回来得倒早!待会儿吴大姐过来说议亲那家姑娘的事,你也听听。”
杨训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好”,就径自回房了。听他这回答应得这么爽快,杨大娘倒是愣了愣,不由得心花怒放,颤颤巍巍地备起茶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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