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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琴知雅意
“浣碧,你当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想什么吗?”流朱还是笑,半天也停不住,“这些残缺花瓣就是我故意留的。你果然上钩,可是这,这绣的也太难看——”她说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气的切齿迸出泪来,道:“是啊,连你也能哄我上当!如此,她来日要除去我,你定要好好帮她!”说罢,起身向外就走。流朱连忙住了笑,亦抛了针线,用力挽住我衣袖,痛道:“你到底疑心病重,我怎会害你?小姐又怎会害你?不会,当真不会!”
我闻言当真满心的苦意,用力甩开她的牵绊,大步就迈出房来。
光天化日下,连忙擦干了眼泪,下意识看看莹心殿方向,只静悄无声。好在周遭也人迹稀薄,大抵都在为主子的失宠而各自哀丧。
恐被人瞧见脸面,又生是非。连忙向宫外走去,出了宫门,却不知何去何从。
忽想起前日一事,甄嬛命小允子拿重金去内务府打通门道,讨了一撮欢宜香回来。随后,又命小连子去明瑟居请了安氏来。二人在殿内叙叙说了许多。莫非她怀疑欢宜香是致她流产的祸因?
这也恰好解释了慕容贵嫔多年费尽心机调理身体,却始终不孕的原因。
可是,慕容贵嫔从来不傻,为何从未疑过欢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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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着,便不由自主的迈步向宓秀宫方向走去。一路低首而过,倒也无人盘问。走近宓秀宫朱红的门口时,忽然听到院中有人说话:“娘娘,您别跪了!您不跪,皇上也不会知道的,您何苦这么傻?”是侍女颂芝的声音。
“不,本宫若不跪,皇上便不会息怒,再也不会召见本宫!”慕容贵嫔的声音好不衰弱。我有些幸灾乐祸——这个飞扬跋扈的女人,也有今日。
然而幸灾乐祸的同时,却有些感动——慕容妃虽嚣张跋扈,但对玄凌却是一片痴情。所以才从未疑过欢宜香是否有问题。这似乎并不难发现的伎俩。若非她太过痴情,又怎会不觉?如果,她知道她心爱的人,在她的香料里放下使她终身不能有孕的材质,她会怎么样?
我悄悄靠在了大门一侧,向里观瞧。
只见慕容妃跪在地上,神情憔悴萎靡。颂枝为她打了伞,陪跪在一旁。慕容妃却一把推开了她——“你走开!万一皇上路过,看到你为本宫遮伞,必定认为本宫心意不诚!”
颂枝丢了伞,半倒在了地上,眼泪扑簌的喊:“娘娘!……”
要告诉她么?告诉她,让慕容家起兵造反,我趁乱杀了玄凌那厮。一切都是他害我,沦落奴籍到如今,受尽多少苦楚?犹可恨者,与清河王之间,咫尺天涯,却进退两难。分明是他——残忍的割开了我与清河王之间悬殊的地位差距!
可慕容妃竟是这样可怜,她全然不知自己的枕边人在算计着自己。她若知道了,会不会疯?她疯了又如何,她也作孽多端,死有何辜?纵然她该死,可是慕容氏当真起兵造反,一场兵变,必然使宫廷血流成河,到时不知会连累多少无辜。犹豫什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自己大仇何日能报?
心中正邪之念如斯激烈交战,全无防身后有人匆匆走来,一手罩了我的口,一手将我拉着,拖出老远的一段距离,才丢开我,劈头骂道:“你疯了吗?就算你想为你主子报仇,也不至于要动手杀人吧!”
我骇然站稳了身躯,定睛瞧去,发现竟是阿晋。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你说话啊——傻了吗?她值得你那样效忠吗?”阿晋气道。
我也很生气:“你才傻了呢!你凭什么判断我想杀人?”
“你不想杀人?”阿晋愣愣的,“那你站在那干嘛?”
“我,”我实有些语塞,胡乱道,“我来瞧瞧曾经威风不可一世的皙华夫人被罚跪是什么样子,不成么?”
阿晋吃吃的乐了:“原来你爱看这个,那下次你再被罚跪,前面立一面镜子不就成了?”
我见他这样羞我,不禁有些气恼,转身便走,阿晋连忙上前拉住我,诚恳道歉道:“对不起啊,浣碧姑娘,我误会你了!”
“对不起?”我故意学着他从前见我一副孤傲朝天的样子,亦昂然道,“我可担当不起!”
孰料他愈发乐了:“浣碧姑娘,你嘴巴撅起来的样子,可以挂个油瓶,栓头驴也富余!”
“啊!……”我气得一下子垮下了嘴,却挥起了拳头,“打死你,打死你!”
“啊!哎哟!——谋杀亲夫啦,谋杀亲夫啦!”阿晋被打的乱跑乱叫,我听到他这样喊,更加生气,却再不敢乱打了,只能站在原地气哼哼的向他咬牙。
阿晋这才收了笑,正色道:“浣碧姑娘,你猜我为什么在这儿么?”
“我不猜!”我气恨道。
“是王爷让我在梨棠宫外,附近瞧着。要是有什么事,赶紧去通知他!”
原来是清河王派他来保护我,其实甄嬛若要处置我,棠梨宫内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无法得知。不过是关心至此,才作无用之事。心里一热,不禁越发红了脸,竟有些眼泪汪汪的了。
阿晋又道:“王爷还说,凝晖堂的大门,永远都是为你敞开的,你什么时候去都行!”他说着,试探着向我走近了两步,目光狡黠的笑道:“我猜,你今天晚上就会去!”
“你还找打!”我快速上前几步,假装挥起了拳头,阿晋吓得转头就跑,边跑边喊:“真是个厉害精!浣碧姑娘,你再不温柔些,当心王爷不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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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夜又是一晚好月色,一颗心仿佛奇痒难禁——清河王,他终究没有弃我。他还是有勇气来爱我,而不是嫌弃我的。想他堂堂王爷之躯,富贵尊崇,不怕失去一切;我一个小小婢女,本来一无所有,又有何可畏惧者?舍得一身剐,酬他一片真情,也值得。
我顾不得去想自己是否犯了绵绵母亲情痴傻病,一片丹心,只换得自己荒山埋玉的凄凉结局,换得我如今孤苦无助的处境。我只觉的身体里仿佛有股炙热的气息,横冲直撞,叫我无法安宁。眼中的泪亦包藏不住,止不住的要涌出眶外。纵使我之结局如绵绵母亲一般,我也决心一赌,绝不甘心放弃!瞥一眼窗前,只见月色撩人。前思后想,竟是豁然而起。
桌上静谧的烛火似乎吓了一跳,颤抖舞动着。正在安静作针线的流朱吃惊道:“浣碧,你要出去?”
我愧疚的转头看她,到底固执道:“是,我要出去!别告诉小姐!”言罢,如白天一般,大步闯出房来。莹心殿的方向,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头一次被玄凌拒绝,她自然是睡不着觉的。
犹疑了一番,看看四下无人,依旧蹑足潜踪走向了角门口。
待撤栓启门之际,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声:“浣碧姑娘,这大晚上的,是要去哪啊?”
是槿汐!我只觉浑身汗毛一乍,一股冷意顺着脊梁骨便升起来。
“能让姑娘这么晚,不惜触犯宫规也要出去的事,恐怕只有私情吧。之前小主也劝过浣碧姑娘了,姑娘一定死心不改,要攀高枝去吗?却不想想,这高枝是不是姑娘能攀的。”她言语中不乏讥讽。
要你管来!我怒气冲上来,豁然拔了门栓,顶杠,用力掷在地上,启门就冲了出去。直上回廊,大步向前走了一段,竟没有人追出来。暗自放下心来,这才缓步而行。心绪亦渐渐转为甜蜜。我猜阿晋看到我,一准儿又笑我。那有什么的,我现在一点也不小气,谁笑都没关系。
九曲回廊的尽头,便是凝晖堂的所在了。愈走愈近朱红的大门处,遥闻琴声清雅。自然是凝晖堂主在抚琴了。我漫步上前,轻轻推门,果然是虚掩的。门无声敞了逢,顺着缝隙,向里观瞧,院中的合欢树正在花期,繁茂的枝叶轰托着淡粉的绒英,郁郁青青而不失妩媚温柔的韵致;彼时月出鸟栖,蛩虫无语;芳树掩映的凝晖堂口,白衣危坐,正襟抚琴。一旁的铜雀博山炉里,淡烟如缕,漫出厅堂,袅于天外。
原来他的琴艺亦精湛如斯——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正是一首《凤求凰》。原来在他心里,我并不是不起眼的卑贱之奴,而是他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美人;是凤飞翱翔,四海以求的凰;他愿与我携手相将,效凤凰于飞!
身心沐在琴声里,仿佛欲升华涅槃。只觉脚步亦飘然,信步向院中踱去,默默驻足于庭中,直至他罢了琴声,抬头向院中看来,一下子呆住了。
“玄清哥哥!”我哽咽唤了一声。一阵微风,催落粉蓉纷飞几许,亦带动我衣袂翻飞如蝶翼。隔花看他,愈发凄凉苦楚。
“碧儿——”他推案而起,快步来到眼前,伸手欲握,犹不自信——“碧儿,真的,真是你来了吗?”
月光漫洒的凝晖堂口,我与他并肩坐在了门槛上。他扭头注目着我,我低首看着阶下的丛兰。
“碧儿,你出来时,可曾被莞贵嫔发现?”他担忧道,却又自嘲,“若是被她发现了,你便不能出现在此处了。”
我只茫然无听——有些事,总要向他坦诚,方对得起情意二字。一夜魂游如梦,我将我的全部都告诉了他。他一直默默的听,直到最后,面上似乎也并不怎么惊讶,只有欣慰的笑容。
我问他为何不纳闷。他笑笑——很多年前,便已这样猜想。否则无法解释一个小婢女被家里人追杀的缘故。自到宫中,几次见我,觉我与普通婢女有些不同,性子沉静略显孤傲,又揣度我与甄嬛容貌相似之处,又信了几分。纳罕天下倒有这样的事。
“碧儿,我甚至想过,也许你和我一样,都是摆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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