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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遗产
运输车在格陵兰无垠的冰盖上颠簸疾驰,身后那片隐藏着恐怖遗迹的区域逐渐被风雪和距离吞没。车厢内气氛凝重,只有医疗设备运作的轻微声响和伤员压抑的痛哼。
沐笙手臂上的烧伤经过紧急处理,敷上了特制的生物凝胶和镇痛膜,但那股灼痛感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更麻烦的是脑海中残留的、那些来自冰封基地的混乱意识碎片。它们像是一群被困在冰层下数十年的怨灵,带着极寒的恶意和疯狂的痛苦,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胸前的“基石”碎片持续散发着温暖的金光,与意识深处夜澜那点微弱的火星一起,顽强地抵御着、净化着这些入侵的“杂质”。
“坚持住,回到临时营地后给你做深度检查和神经稳定。”同行的医疗兵沉声道,眼神里透着担忧。沐笙的脑波监测数据显示出不稳定的波动。
沐笙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配合“基石”的力量,一点点梳理和驱逐那些外来的痛苦记忆。这不是容易的过程,如同在暴风雪中清理沾染毒液的荆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反噬。
大约两小时后,他们抵达了建立在冰盖边缘一处相对背风岩壁下的临时前进营地。营地不大,由几个预先空投的模块化舱室组成,具备基本的生活保障和通讯能力。
进入相对温暖的指挥舱,沐笙立刻接通了与“镜廊”基地的加密视频连线。
屏幕那边,秦青和老陈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基地那边压力也很大。
“沐笙!你的伤怎么样?格陵兰发生了什么?”秦青急切地问。
沐笙简要将冰盖基地的发现——那个巨大的多面体装置、维生舱里的脑组织胶质物、疯狂的“墨菲斯”、以及被激活的防御机制和意识攻击——快速讲述了一遍。听得秦青和老陈面色愈发凝重。
“早期的‘湿件’CPU实验……比深海蜂巢更加基础,也更加残忍。”老陈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看来‘礁石’的影响,从一开始就在引导研究者走向非人道的方向。那些失败的实验品,其残留的意识和生物质,竟然还能在几十年后被重新激活……”
“那个装置,可能就是最早的‘礁石’信号接收和放大器原型,或者与之有直接关联。”秦青调出沐笙同步回来的数据,“它散发的能量频率,与深海蜂巢的‘万千之眼’,以及我们检测到的‘意识信标’、网络信息污染,都存在底层关联。它就像一个……所有扭曲频率的‘始祖病毒’。”
“墨菲斯呢?他怎么样了?”秦青问。
“我们撤离时,他还在那个球形空间里,蜷缩在控制台下,恐怕凶多吉少。”沐笙摇头,“他显然知道很多内情,甚至可能掌握着‘熵’早期的一些核心秘密,但已经彻底精神崩溃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条。但这次格陵兰之行并非毫无收获。他们确认了“礁石”影响的更早源头,见识了“熵”技术路线更加黑暗和原始的一面,更重要的是,沐笙亲身承受了那种源自“礁石”和早期实验的、纯粹的痛苦意识攻击,这让他对敌人的本质有了更深的、也更危险的体会。
“基地这边情况如何?”沐笙问。
秦青叹了口气,调出数据。“网络信息污染的拦截情况不乐观。对方投放的‘污染内核’变种速度很快,我们的过滤模型需要不断更新,总是慢半拍。已知的‘意识信标’患者数量已经增加到三十七例,分布范围扩大到五个国家。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我们监测到,在几个‘灵境’设备高度密集的城市,普通人群的脑波背景噪音中,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与‘信标’频率谐波相似的扰动。虽然远未达到致病的程度,但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污染’正在从针对特定‘信标携带者’,向更广泛的‘环境意识场污染’扩散。”
“就像空气污染一样……”沐笙喃喃道。敌人不再满足于精准投放“炸弹”,他们开始污染整个“大气层”——人类的集体信息环境。长此以往,即使没有植入“信标”,长期生活在这样的“污染”环境下,人类的集体潜意识、思维方式、情感基调,也可能被潜移默化地扭曲。
“必须找到更根本的解决办法。”沐笙感到压力如山,“针对‘礁石’本身的调查必须继续。格陵兰的装置虽然被激活,但可能只是某个更大系统的‘节点’或‘遗迹’。‘熵’现在的技术更加成熟,他们的核心,一定隐藏得更深。”
“还有‘墨菲斯’提到的‘它们’,”老陈提醒,“指的是装置?胶质生物?还是别的?‘礁石’背后,会不会真的存在某种……非人类的智能?”
这个问题让通讯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赵启明的疯狂理念,“礁石”那充满诱惑和扭曲的“低语”,深海蜂巢的集体意识网络,早期实验的非人道……所有这些,都隐隐指向一个超越人类理解的、冰冷而古老的“存在”。如果“熵”真的是在为这样的存在服务,或者被其利用,那么这场战争的性质将更加可怕。
“优先处理眼前的危机,”沐笙打破沉默,“继续完善网络防御模型,尽最大努力遏制信息污染扩散。同时,集中力量分析我从格陵兰带回来的意识攻击残留数据和装置频率特征,看看能否找到‘信标’或‘污染内核’的共性弱点。”
“另外,”他补充道,“让‘山猫’动用一切资源,调查全球范围内,尤其是人迹罕至的极端环境地区,是否存在类似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可能与‘礁石’有关的研究设施或异常能量点。‘熵’很可能不止这一个早期据点。”
结束通讯后,沐笙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手臂的疼痛,脑海中的混乱,肩上的重担,几乎要将他压垮。他走到营地狭小的观察窗前,看着外面呼啸的风雪和永恒的极夜微光。
人类,这个诞生于渺小星球上的脆弱物种,其意识和情感,在宇宙尺度上或许微不足道。但正是这些脆弱、复杂、充满缺陷的“人性”,构成了他们存在的全部意义和尊严。而现在,一股来自黑暗深处、冰冷古老的力量,正试图将这一切“格式化”、“优化”、“升华”成某种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的“更高级”形态。
为了夜澜,为了武振雄,为了陈明哲、陆子昂,为了李哲和那三十七个沉睡的人,为了所有可能被悄然改变的未来……他必须战斗下去。
就在这时,他随身携带的、用于接收“镜廊”紧急信息的加密终端,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医疗组的内部信息,关于夜澜的。
“沐顾问,夜澜顾问的监测数据显示,在您于格陵兰基地遭遇意识冲击的同一时间段,他的基础脑波活动出现了一次短暂但明显的同步性增强和模式微调,随后恢复平静,但整体活跃度比之前有约百分之三的基准提升。具体原因不明,可能与深层意识对您处境的感知有关。暂无苏醒迹象,但趋势向好。”
沐笙看着这条信息,冰冷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即使相隔万里,即使深陷沉睡,他们之间的连接,依旧在无声地回应着彼此。
他将终端贴在胸口,仿佛能隔着遥远的距离,感受到那一点金红色火星的温暖。
“等我,澜哥。就快了。”
风雪依旧,但心中那点火光,从未熄灭。
临时营地进行了一夜的休整和补给。沐笙的手臂伤势稳定,但需要进一步治疗。脑海中的混乱意识碎片在“基石”和自身意志的努力下,被逐渐压制和隔离,但并未完全消除,像是一道隐隐作痛的旧伤。
第二天,他们准备撤离格陵兰。就在运输车即将发动时,“山猫”发来了一条加急情报。
“欧洲方面,对阿尔卑斯山爆炸实验室的现场深度挖掘有了新发现。在废墟深处一个加强屏蔽的密室里,找到了一部分未被完全销毁的实体记录——不是电子数据,是刻在特殊合金板上的物理记录。”
“记录内容是关于一个代号‘彼岸’的终极项目。描述模糊,但提到了几个关键词:‘全球意识场共振’、‘源海接口稳定化’、‘格式化的最终阶段’、以及……‘需要七处古老的“大地之眼”作为锚点同步启动’。”
“大地之眼?”沐笙立刻追问。
“正在查。但从描述看,很可能是地球上七个特定的、具备强烈地磁或地质异常,且在古代传说中与‘神灵之眼’、‘世界之脐’等概念相关的特殊地点。其中一处,根据坐标和特征比对,极有可能就是——你们刚刚离开的格陵兰冰盖下的那个位置!”
沐笙的心猛地一沉。格陵兰的装置,不是孤立的遗迹,而是“彼岸”项目规划的七个“锚点”之一!而且很可能是最早被建立和测试的!
“其他六个‘大地之眼’的位置有线索吗?”
“正在根据特征进行全球筛选,初步有几个疑似点:西伯利亚通古斯地区、南太平洋复活节岛附近海床、非洲撒哈拉之眼、南极洲某处冰下湖、北美死亡谷某区域,以及……西藏冈仁波齐峰附近。但这些地点散布全球,很多环境极端,确认需要时间。”
“另外,”‘山猫’继续道,“记录还提到,‘彼岸’项目的最终启动,需要至少一名‘纯净的共鸣者’或‘被选中的观测者’作为‘引路人’,在‘锚点’全部就位后,于‘主眼’位置进行意识引导。而这个‘主眼’的位置……记录被刻意抹去了。”
纯净的共鸣者?被选中的观测者?沐笙想起了赵启明的话。他自己,显然就是“候选人”之一。而夜澜,或许也是。还有那些“共鸣者”案件的受害者……难道都是筛选过程的一部分?
“‘熵’的目标,是通过这七个‘大地之眼’锚点,建立一个覆盖全球的、强大的意识场共振网络,以此强行稳定与‘源海’的接口,然后进行他们所谓的‘格式化’?”秦青在通讯中分析,声音带着震惊,“格陵兰的装置被我们意外激活,会不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或者……反而暴露了他们的意图?”
“都有可能。”沐笙思索着,“但我们必须假设,除了格陵兰,其他六个锚点可能已经在‘熵’的控制或秘密建设之下。他们的计划可能接近完成。我们摧毁格陵兰的节点,可能只是拖延了时间,也可能……激怒了他们。”
他看向窗外茫茫冰原。如果格陵兰这里是“大地之眼”之一,那么,在这片冰盖之下,在这颗星球的另外六个角落,同样古老而邪恶的“眼睛”,或许正在缓缓睁开,凝视着人类的集体意识之海,等待着最终指令,将其“格式化”。
一场以整个地球为棋盘,以人类意识存亡为赌注的终极对决,似乎已经拉开了序幕。
“立刻返回‘镜廊’。”沐笙下令,“我们需要制定新的、全球性的应对策略。同时,通知‘山猫’,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确认其他‘大地之眼’的准确位置和状态。”
运输车引擎轰鸣,冲入风雪。
前方道路漫长而黑暗,但退缩,已无可能。
第九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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