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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校园职场世界 6
季执把监控软件的功能模块草草翻完,便退出界面。
指尖顺势右滑,落在第二个图标上——灰底白线,一只极简购物袋,图标干净得近乎冷淡。他点开,页面弹出得很快:
无logo、无banner,只有分类清晰的商品缩略图,清一色黑白灰。
微型摄像头,信号干扰器,
伪装成插座的拾音器,
以及被放在"新品"栏的男士大码女装……
所有东西在主流平台根本搜不到,且只支持匿名配送与虚拟货币结算。
季执微微蹙眉——这不是普通的"潮品"网站,而是专门为特殊癖好和灰色需求服务的黑市。他没在那些缩略图上浪费时间,指尖一点,直切"购买记录"。
屏幕一闪,跳出长长一排订单编号,日期、价格、数量,密密麻麻像黑市账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各式针孔摄像头
——镜头直径从两毫米到八毫米,红外夜视,移动侦测,云端自动上传,
旁边配套的是钮扣型、螺丝型、插座型外壳,备注栏写着"赠安装工具"。
再往下,是一连串定位器:硬币厚、磁吸式、超长待机型,甚至支持全球漫游。
他滑动屏幕,眉心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男士大码女装"板块赫然在列,且购买频次高得惊人。
关键词搜索框里输入"女装",页面瞬间炸出瀑布般的订单:
改良护士服,教师套裙,空姐制服……
每一件都在详情页标着"加宽肩宽""隐藏喉结""男性专用剪裁"。
颜色从素雅白到艳俗红,尺码跨度极大,几乎囊括了所有常见角色扮演主题。
再往下,是成套的配套商品:
假发(直发、卷发、齐刘海、大波浪),素颜霜,遮瑕膏,防水眼线笔,高光阴影粉,十厘米尖头高跟鞋,淡花香女士香水……
订单备注里,江雾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写着"日常练习用"或"比赛拍摄备用"。
偶尔也夹杂一些看似正常的通勤女装,被当成"附赠盲盒"一起拍下。
季执一路划到底,像在翻阅一本荒诞又翔实的"男性女装演变史"。
那些眼花缭乱的布料与尺码,被江雾一件件买下、一次次试穿,最终化成快递盒里层层叠叠的秘密,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屏幕冷光映在瞳孔里,像给这段隐秘嗜好打上一层冰凉的滤镜——荒唐、离谱,却又真实得令人无言。
他轻叩屏幕边缘,发出极轻的"嗒"一声,像在确认自己仍处于现实世界,这才把视线从屏幕挪开,抬眼淡淡扫过去。
江雾仍低着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栖在花瓣上的蝶翅,轻轻一颤就碎。
灯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釉色,肩颈线条修长,没有普通男性那种硬棱的压迫感,倒像一件被妥善收存的瓷器——易碎,却也经得起端详。
平心而论,女装似乎确实挺适合他。
季执在心里下了个不带情绪的结论,目光像打量一幅刚揭开的素描,既无赞美,也无贬低,只是单纯地确认:眼前这个人,确实能把那些女士服装穿得像模像样。
至于要不要继续深究,他还没决定,只是收回视线,指尖继续滑向下一款软件。
第三个图标——粉色爱心,白色底,爱心中间裂出一道细缝,像被刀划过的糖衣。
前两轮的"惊喜"已足够他做好心理建设,可指尖点下去的瞬间,他还是意识到:准备得远远不够。
软件点开,没有任何过渡,直接跳出满屏炸裂图片:
穿蕾丝背心的男性背影
被领带反绑的手腕
勒在锁骨处的皮质项圈
高跟鞋踩在脊背上的特写
蒙眼、捂嘴、锁链、羽毛、蜡油
页面顶端挂着论坛导航栏,标签云五花八门:
第二爱、第三爱丶第四爱
各种英文字母组合(BD、SM、DDLG)
配文更是让他皱眉——
"主人请标记" "四爱打卡" "服从训练DAY7"
图片与文字交错,像打开一扇他从未想过的门。视觉冲击带来的反胃感,比酒吧里的烟酒更直接——那里面的世界,他不懂,也不想懂。
他深吸一口气,把页面滑到最顶部,目光落在论坛用户头像区——江雾的ID赫然在列,发帖数量与点赞数高得惊人。
那些照片、那些标签、那些深夜打卡,全都真实存在,像一面镜子,把对方隐藏至深的欲望剖开摆到他面前。
季执沉默片刻,指尖继续下滑,没有停顿,也没有评论。
此刻,他更需要的是答案,而非惊讶。
季执滑进江雾的个人主页,才发现这里从不开口说话——只有照片,一张张裸露又静默的影像,像被拔掉插头的霓虹,冷冷地亮在暗屏里。
首页缩略图依次排开,全是女装:
改良护士服,裙摆提到大腿根
白色衬衫配黑色窄裙,领口纽约解开
空姐制服,丝巾半掩锁骨,高跟过膝
拍摄角度大胆,姿势妩媚,却都巧妙地避开脸部:或低头,或侧脸,或用手机挡去眼睛,只剩被衣物勾勒出的肩颈线条与腰线。
背景是他熟悉的出租屋——米色窗帘、木纹地板、半开的衣柜门,全都入镜,却无一处暴露身份,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匿名诱惑"。
评论区里吵翻了天:
有人酸溜溜地挑刺"肩宽得碍眼"
有人发油腻的邀请"想扒掉那层布"
也有人端高姿态打分"腰线9分,胸0分"
江雾从不回复,任由潮水冲刷。
照片里他从不垫胸,假发再柔也盖不住平直的肩线,偶尔角度大胆,甚至半褪下装,只给关键部位打一层薄到可笑的马赛克。
恰恰是这种"欲盖弥彰",把热度推向顶端
点赞数飙升,评论区清一色的跪倒:
"姐姐杀我"
"腿玩年"
"让哥哥教教你"
身体成了最直接的货币,性张力替代了所有语言。这里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脸,只要皮肤和曲线就能换来狂欢。
季执越往下翻,越觉得像误闯原始兽类的聚集地——文明被剥得精光,只剩荷尔蒙在暗处嘶吼。
他盯着最后那张半遮半露的照片,胸口像被人攥了一把,闷得发疼。
那些赤条条的评论:
"再往下拉一点"
"让我撕掉这块布"
像脏水一盆盆泼在屏幕上,他替江雾觉得不值,更觉得愤怒:
原来自己每天回的那个"家",不过是江雾用来拍摄素材的布景;
那些他顺手替对方摆正的发丝、整理的后领,竟可能被当成挑逗观众的彩蛋。
火气窜到喉咙,一半冲着留言区那些油腻ID,一半冲着始终沉默的江雾
——这个人,从没给过他一句真话:
同性恋,女装癖,被压抑到只能靠低俗论坛泄洪的欲望,全都瞒得滴水不漏。
季执以为他把"弟弟"保护得很好,以为那人只是童心未泯、爱做点甜点、喜欢鲜艳颜色,却没想到对方在另一个世界把自己切成碎片,供陌生人舔屏。
惋惜、心疼、被欺骗的怒意交叠在一起,烧得他眼眶发涩。
季执退出那片喧嚣,像从热油里骤然抽身,却仍能感觉到屏幕里透出的冷光——像一场无声的嘲笑:
"你自诩体贴与庇护,
其实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究竟在气什么——是江雾被围观评头论足的狼狈,还是自己这段时日的"保护"竟成一场笑话?
抑或,只是惊觉:原来父母离世后,他第一次把"家"这个词重新放进生活,却可能从头到尾都建立在谎言上。
胸口像被掏了个洞,空得发慌。
目标、方向、分寸,统统失灵——他甚至记不起今晚之前自己该是什么情绪。
挫败感涌上来,像潮水漫过口鼻,他本能地寻求一个安静的出口。
指尖顺势点开最后一个软件:白色备忘录,图标干净,名字也普通:Notes。
没有隐藏密码,没有启动广告,就像任何一部出厂手机里都会自带的那只日记本。
页面弹出,背景是纯白,时间轴拉到最底,最早的记录停在江雾入学前的生活。
07.15
「第一次进公共浴室,全是赤裸的男性身体。我背对人群洗澡,眼睛不知道放哪儿。」
09.01
「买了人生中第一套女装,在便利店厕所换的,镜子里的我就像被谁拼错的拼图。」
10.18
「今晚画人体,模特是男生。线条很硬朗,我却一直画曲线。老师说我观察不准,我点头,心里说:对,确实不准。」
12.06
「想被人理解,又害怕不被理解。」
屏幕光映在瞳孔上,季执的呼吸放得很轻。过去他以为江雾只是"童心未泯""爱漂亮",如今这些碎片拼起来,才露出更锋利的轮廓
——那些监控、女装、论坛、角色扮演,并非单纯癖好,而是把多年撕扯不开的自我,一条线一条线缝进现实。
再往下翻,字句忽然变得稀疏,情绪被时间磨钝,只剩日期和简短标签,像一条被拉直的线,不再起伏。
02.14
「麻木。」
04.20
「平淡。」
05.07
「无聊。」
然后,记录停在一个新的名字上
——"他"。
09.03
「新生仪式上遇到个高富帅,有颜有钱,身材好,温和有礼,社交距离恰到好处,无绯闻,单身。可以试试。」
关键词写得很诚实:兴奋、势在必得。
之后的篇章,日期开始密集,内容却简单,几乎全是"他"的剪影:
「今天给他准备了早餐,他吃了两口」
「图书馆闭馆,他帮我捡笔」
「雨天,他把伞倾向我这边」
曾经紧绷的那根线,被悄悄放进温水里,不再烤火,不再拉扯。记录里偶尔出现一两句自我剖白:
「靠近他,像靠近恒温的冬天,不烫,却足够驱散寒气。」
没有激昂的形容词,也没有剧烈的感叹号,只有平稳的、以他为圆心的日常。
焦躁、烦闷、自我厌恶,被另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像把脑袋搁在膝盖上,看太阳慢慢落下去,明知道天会黑,却不再害怕。
季执一路划到底,指节无意识收紧。
那些平淡的字句,比任何炽热的告白都锋利——它们把他从未察觉的"被需要"和"被安定",一一摊开在眼前。
他忽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对方的身边;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走进了对方布好的半径,只是如今才看见那张网的边缘。
再往后的页面,日期密集得像连码,内容却愈发简短,几乎成了流水账,却句句绕着"他"打转:
「学做舒芙蕾,失败三次,他多吃了一口,成功。」
「图书馆占位成功,他坐我左边,阳光刚好。」
「研究新口味,他夸『不错』,记红榜。」
情绪起伏渐渐变得平稳,可季执看得明白,那平静湖面下,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充当暗流。
对方把"被需要"当成氧气,
把"被回应"当成养分:
他随口一句"今天有点累",江雾的日记里便出现「炖汤,加枸杞。」
他多看了眼橱窗的草莓塔,第二天冷藏盒里整整齐齐躺着六颗……
情绪像一根极细的丝线,一端系在季执手腕,一端勒在江雾心口,松紧全由他掌控。
于是,记录里开始出现矛盾的尾注:
「想让他只看我,但他如果嫌弃我怎么办?」
「今天他没回我消息,我反复检查网络……我是不是很烦人?」
「他白天冲我笑了一下,我晚上差点没忍住,想把摄像头再装一个。」
欲望、占有欲、控制欲,与喜欢、自卑、内耗,被搅成同一团暗色浆糊,黏稠、滚烫,却从不敢溢到表面。
季执每读一行,都像在看一只被关在玻璃瓶里的飞蛾,一次次撞向瓶壁,又一次次跌回底部,却始终朝着那一点光扑过去
——而那光,是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对方情绪的恒温器,也成了对方阴暗需求的支点。
那些看似温馨的日常,被笔尖一拆,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动声色的窥视、以及无法言说的渴望。
字里行间的晦涩与复杂,比任何一份财报都更难平衡,也更难回应。
再往下翻,日期跳到颁奖礼前夜,字迹突然变得潦草,行距拥挤,像有人在黑夜里急促地敲击键盘:
「好兴奋」
「他今天靠得太近,差点露馅。」
「好想再靠近一点,不要推开我。」
句子被斜杠和感叹号切割,情绪像失控的音符,高高低低地蹦跳。
那一晚江雾只睡了不到三小时,日记里却出现五次「我完了」。
接下来是长长一段"混沌期"——日期不再连续,有时一天两三行,有时隔周才冒出一句话,主题词高度重复:
「好后悔」
「好害怕」
「他会不会赶我走?」
对应的时间轴,正是江雾那个深夜突然替他摘奶油、又被他猛地推开的节点。
「他是不是要搬走了,我要做些什么吗?」
「他已经讨厌我了,该怎么做才好?」
用词混乱,有时连日期都能写错。
那段时间的江雾,像把脑袋埋进沙堆的鸵鸟,一边害怕留下,一边更害怕离开;
一边后悔那晚的冲动,一边又反复回味那短暂的舌尖温度。
季执看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字句,仿佛听见对方在黑暗里自言自语——恐慌与渴望交替,像坏掉的霓虹,闪得他眼睛发涩。
他忽然明白,自己那个本能的推拒动作,竟把对方推到了崩溃边缘。
再往下,时间轴戛然而止,停在今晚、停在刚才:
10.17
「季执」
「季执」
「季执」
三行,只有名字,其余是空白。
光标在右侧一闪一闪,像深夜急诊室里跳动的心电仪,提示着主人尚未写完、也写不完的焦灼。
前面的字句被匆匆留下,墨迹还没干透:
"电话打不通,定位停在酒吧"
"好怕他出事,我不能不在"
然后便中断,只剩重复的名字。
季执盯着那闪烁的光标,忽然觉得它像一根针,每闪一次就扎在指尖——原来今晚那场突兀的"英雄救美",源头在这里:
江雾透过实时监控看见消息,电话无人接听,恐惧瞬间压顶,于是风衣都来不及换,便踩着夜色冲过去。
日记停在这里,情绪悬在半空,没能收尾。光标继续跳动,像替主人无声呐喊:
"季执——"
后面的话被夜色吞掉,写不出的,是"我担心你",也是"我怕失去你"。
季执看着那片空白,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被反复书写,竟是如此沉重。
季执深深叹息,像把胸腔里所有闷气一次性放干净。
方才那一连串"发现"把他推到了边界——甚至越过了他偷偷划下的安全线:与人保持分寸,不涉深沼,不交付把柄。
最初察觉江雾的越界,他还存着侥幸,想着时间一久便能不动声色地抽身,像从一场应酬里礼貌退场。
可越往下看,他越清楚——脱身的可能,正被一条条监控、一张张女装照片、一页页"季执"日记,缠成死结。
那些隐秘的线,早已伸进他的日常、他的习惯、他的作息,把他绑在对方的世界里,动弹不得。
光标仍在空白处闪烁,像提醒:出口已被焊死,退路变成单行道。
季执合上手机,黑暗重新罩下来,他靠在床背,听见自己心跳沉稳却不再从容
——原来踏过那条线,不是轰然一响,而是轻轻一步,就已深陷。
季执懒得再追问,也没力气欣赏江雾那副"鸵鸟式"忏悔。
撑在床沿的手臂渐渐发软,他顺势往后一倒,身体陷进床垫,像陷进一团无声的云。
翻身、蹭枕、拉被,动作一气呵成,侧过身去,只留给房间一个沉默的脊背。
被子拉到下巴,呼吸很快沉下来——不是真的入睡,是给今晚所有尴尬、震惊与越界按下暂停。
黑暗里,他合上眼,连灯都懒得关,只把倦意裹紧,无声告诉身后的人:解释可以等,今晚他先关机。
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江雾屏住呼吸,一点点抬高视线——预备好迎接厌恶、愤怒,甚至恶心,却只看见一道背脊:
季执侧身睡在床沿,轮廓被月光削得柔和,呼吸均匀得像忘了屋里还有第二个人。
他怔了怔,像被死刑执行前碰上赦免的囚徒,轻手轻脚溜到客厅,关掉主灯,只留一盏走廊小夜灯。
回到床边,他小心合上门,锁舌"咔嗒"一声轻响,吓得他原地僵住。
确认床上的人没动,才慢慢爬上去。
单人床是当时凑合买的便宜货,弹簧老旧,经不起一点重量。
江雾刚撑上床垫,"吱嘎——"木质床板发出短促抗议。他吓得呼吸都停住,半跪在床尾,盯着季的侧脸。
酒味混着薄荷香从对方呼吸里散出来,像天然的安眠剂。
季执眉都没皱,睫毛在月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安静得像被深海包裹。
江雾把被子从床尾轻轻勾起来,一寸寸拉到季执肩口。
随后他侧身躺下,面对着那道背脊,手臂悬在空中,隔着薄被虚虚环住季的腰窝——力道轻到几乎没有重量,却足够让掌心感受布料下传来的体温。
这是一个没有接触的拥抱,也是一场不敢声张的占有。
他小心地把呼吸调到最慢,鼻尖几乎能嗅到对方发尾淡淡的薄荷香,混着一点酒气,像深夜偷偷绽放的冷香花。
月光从百叶窗切进来,落在两人之间,银灰色的光带仿佛临时停战的边界,他不敢越过去,却也舍不得退开。
心跳声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一下,是窃喜:
这人就在怀里,暂时属于他
一下,是自卑:
只要季执翻身,他就会立刻收手,装睡
一下,是阴暗:
如果摄像头还开着,这一幕会不会也被存进那个黑色"小电视"?
可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甜:
哪怕只是隔着被子的虚抱,也足够让连日来的惶恐、懊悔、焦躁,在这一刻慢慢沉淀,像尘埃落入温水,终得澄清。
他悄悄把额头抵上那道背脊,距离一寸,不再靠近。
呼吸交叠,心跳同步,黑暗里只剩细小的、不敢惊扰的静默。
然后,他轻轻阖眼
——这些天的兵荒马乱,
终于在这一圈虚环里,暂时落幕。
这也是江雾最近许久以来,
第一次真正睡着的夜晚。
黑暗里,季执先是沉沉睡去。酒精像温热的毯子裹住神经,他确认自己纵容了江雾的存在,便放心把意识交付给黑夜——不担心会被触碰,也不担心明早醒来局面失控。
可半夜的热度逐渐攀升,背上像缠了一条活物。他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几乎被"八爪鱼"箍住:
江雾的手臂横在他胸骨,小腿跨在他腰际,体温透过薄被源源不断传来,呼吸松松软软地喷在他颈侧,带着甜腻的甜点香气。
季执轻轻吸气,像把海潮倒回胸腔。
他先抓住江雾手腕,缓缓下移,再托起那条压在自己腰上的腿,挪到安全距离。
动作不重,却足以让空气重新流动。
新鲜空气灌进肺里,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翻身朝向里侧,与江雾面对面。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薄如银纱,铺在江雾眉骨与鼻梁上,轮廓安静得近乎孩子。季执垂眼看了片刻:
没有妆容饰品;
没有小心翼翼;
睫毛在月光里投下一道细线,微微颤动,像在做并不安稳的梦。
他忽然想起备忘录里那些"被松开的线",想起酒吧走廊逆光的身影,想起方才虚虚环在腰上的手——所有阴暗与温柔,都在这张睡颜里暂时和解。
季执没再挪动,也没把距离拉得更开。
他闭上眼,呼吸逐渐与对方的频率重叠,黑暗重新合拢。
这一次,他睡得比先前更深,也更安静
——像被月光轻轻盖了章,确认了这一夜荒诞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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