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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拜
秋风阵阵,吹拂似火红枫。
楚无言拭去唇部血迹,缓缓走出屋门。
“安翊呢?”
闻声看去,只见一人站在枫树下,沉声发问。
“是你啊。”楚无言笑了笑,从容道,“我见你迟迟没动作,便将他先送下去了。”
“……”
见他神情沉郁,楚无言疑惑:“为何这幅表情,从前不是说好了吗?待他成年,你便带他去往深渊,怎么,如今不舍得了?”
“……为何不先同我说。”冷清舒攥紧双手,声音越发低沉。
“同你说,你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吧。”楚无言收起笑容,唤来白猫,又道,“放心,没有将他送去危险的地方,一些小虫小怪,他还能应付。”
话音刚落,白猫嚎叫一声,一瞬间,地面出现一轮黑色光环。
“单向传送门没有固定出口,此门只能带你去往其附近,但凭你的能力,寻他应该不是难事。”
楚无言解释着,看冷清舒即将跃进传送门,恍然又想起一事,匆匆将其拦下。
“等等,还有一事。”
冷清舒一副烦透的神色盯向他。
“以血为契构建的结界,能最大程度地发挥施术人的灵力,形成持久而坚固的壁垒。”楚无言回望一眼身后,继而看向冷清舒,严肃道,“简言之,只要灵力足够强大,血契结界便不会被攻破,哪怕是施术人离世,结界也不会立即随之消失。”
“待时机成熟之时……”
“知道了。”
语罢,冷清舒义无反顾跳进传送门。
……
“清舒,你能不能,放下这个结界。”
安翊松开手,沉静而淡然地垂下眸,如往常一样,轻声恳求道。
然而对方没有动摇,再次拒绝他。
“不能。”冷清舒顿了顿,双唇微颤,“我,答应了你母亲……没有她,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为何提起母亲,为何是这个理由。
你守了对她的承诺,那我该如何?
“她将灵力尽数转移给你,让你保护我,所以你也要同她那样,牺牲自己保住我的命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给我选择,但是每个人都在替我选择、逼我选择,不觉得很可笑吗。”
“既然如此,何必又让我期待一场呢。”
安翊没有疯闹,也没有哭喊,语气冷静异常,像是陈述在他人之事。
冷清舒见他此番模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抿着嘴,沉沉低下头。
“不,不是……”
“那是如何。”
安翊疑问,静静等待那人,可久久也没能等到回应,最后,他抬起眸,用一双空洞干涸的眼睛看向对方。
“冷清舒,我不要你死。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
“可你如今,又想弃我而去,你究竟……有没有心……”
“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能读懂所有人,却唯独不懂他的心。
他能逆反所有人,却唯独不能拒绝他。
此时,冷清舒浑身颤抖,但却依旧沉着头,躲避安翊的目光。
一霎间,安翊似释然一般,轻笑出声。
“若是你希望我如此,那我听你的。”
“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拒绝你,谁让我,爱上了你呢。”
“即使你不爱我,我也……”
“别说了!”
冷清舒骤然抬眸,眼中冰川水尽数消融,崩溃溢出,冲刷每一寸苍白肌肤。
“别说了……”
“……”
见冷清舒失控落泪,安翊心如刀割,本已干涸的眼眶,又泛起氲氤。
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地,冷清舒吻上安翊的唇,他毫无章法地啃咬,舌尖似利剑,粗暴挑开对方双唇,在其唇齿中纠缠搅动。
狂风暴雨般的吻让安翊措手不及,但他转瞬被撩拨燃起烈火,急切喘息着回应他。
两人疯狂而激烈地吻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深情的争夺,互相拉扯,且互不相让,用一次次撕咬和吮吸,将爱意之火愈燃愈烈。
一吻忘尘,直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两人才不舍分离。
冷清舒的脸因激情变得红润,呼吸还未平稳,但眼神中的光芒已柔和下来。
“我怎可能不爱你呢,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的眼里也只有你。”
安翊启唇欲语,却被冷清舒伸手阻止,一双眼眸似有千言万语,彷佛是让他静静倾听。
“是,我本草木心,一开始,我的确什么都不懂,可你从不嫌我木讷无趣,同我谈天说话,教我避风躲雨,带我感受人间烟火……是你宠我,护我,敬我,爱我……是你让我明白,什么是爱。”
忽然,他抓起安翊的手,将其扣紧在自己胸前,紧接着,颤声又述。
“让你伤心的人或事已经太多了,我怕我,也会变成其中一个。”
“沉默是因为爱你,逃避也是因为爱你,失控更是因为爱你。”
“安翊,我爱你,我爱你!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
听到了。
安翊凝重点头,他听到了一声声爱,也听到了那心脏怦然跳动的声音。
霎那间,那些关于冷清舒的点滴记忆开始在他脑中快速闪动,是一直以来知而不答的沉默,是连山森林里情窦初开的逃避,更是上元之夜难以自抑的失控。
他想要的两情相悦,想要的情深意长,原来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发了芽。
安翊连连回想,彷若看到雨后初霁,激动得几乎无法呼吸,然而,下一刻,冷清舒却捧起他的脸,沉了嗓音,说道。
“安翊,我已经看够了你的离去。”
“这回,换你来等等我,可好?”
安翊恍然回神,反复思考冷清舒的话,可思来想去,始终没明白其意,茫然问。
“等你……”
“嗯。”冷清舒应答,轻轻拥住安翊,指尖稍稍按住其肩背,“其实,我一直都隐隐感觉,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便相识了,只是我察觉得太晚。”
“很久……”
“嗯,很久,在你还不是冷霁之前。”
安翊听闻,愈加疑惑,盯着对方的眼睛,皱起眉。
“所以,我有预感,不论未来如何,我们定会再相遇。”
“……”
见安翊沉默许久,冷清舒便再次捧起他的脸,轻啄其唇,而后柔声说道。
“你总说自己不够善良勇敢,可你每一世生死,都是为了成全他人。”
“千年来,你一直被命运束缚着,有太多未完成的遗憾,只有打破这轮回宿命,你才能做你自己,我们,也才能一直走下去。”
“……”安翊抚上冷清舒的眼角,颤抖着触摸几道浅纹,声音低哑得厉害,“我要等多久。”
冷清舒一怔,似乎想了许久,最后,无奈着摇了摇头,道:“我们,不妨赌一回。”
“你要我拿你的命去赌么……”安翊沉声问。
“不赌一回,怎平灾祸呢,我相信我们可以,请你,也相信你自己。”
冷清舒弯眉浅笑,眼角皱纹愈发明显,安翊看着他,抿着唇,哭丧着笑道:“你怎么什么话都记着。”
“因为这是你同我说的话。”
安翊深深呼吸,稍稍缓下情绪,随后,握紧冷清舒的手,坚定而认真地说道:“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冷清舒虽不解,可依旧从容点头。
“还记得那套红衣吗?我们穿上红衣,拜堂成婚,此后,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再别想抵赖。”
“好。”
“新人成婚,理应叩拜天地父母,可你我无此依靠,我们便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对拜三式。”
“好。”
相依相盼,你情我愿。巢笼中,两人身着红衣,面向彼此,对拜叩首。
安翊将鬓发高高竖起,一边领着冷清舒行礼,一边动容念婚词。
“一拜,喜结连理,长相守。”
两人喜悦而庄重,深深叩拜。
“二拜,风雨同舟,度春秋。”
再拜再叩,一晃似已过数个春秋。
“三拜,永结同心,共白头……”
三拜叩下,只一霎,他三千青丝化作白发。
新婚,礼成。
忽然间,巢笼外传来阵阵吵杂声响,与安翊关联不浅的那些怪物们,像是知喜道贺一般,高声咆哮着,狂涌而至。
而安翊拥着他的红衣郎君,俯其耳畔,轻声呢喃。
“清舒,你先别睡,再陪陪我。”
此时,一只干枯似树皮的手缓缓抬起,颤颤覆住安翊的手,递去一物。
安翊垂眸看去,是他送他的菩提根珠串,可那珠串洁白不再,已泛起微黄。
他皱了皱眉,眼眶又湿润,问:“你是要我替你保管吗?”
冷清舒没有回应,而是再抬手,又往他手中递去一抹微光。
片刻后,光褪去,留下一枚蛋状的青绿色松塔。
安翊看着松塔,抿紧双唇闭上眼睛,强行咽下泪水,哽咽发声。
“清舒,你能不能,再同我,说一次……”
“我爱你。”
这一回,冷清舒没有再犹豫,只是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细语,几乎被风吹散成碎片。
“我爱你。”
似乎是担心安翊没听清,他颤了颤手,又说一声。
“我爱你……我也爱你……”
安翊将人拥得更紧,低头埋在其发丝间,一遍遍应答。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如同你等我一般。”
“好。”
话落了音,霎那间,红衣白发,青松绿木,被无奈着消了色,化成一缕尘烟,尽数散去天边,任凭地上人如何挽留,也再抓不住丝毫痕迹。
安翊空悬着手,慢慢地,轻轻地,抱紧自己,簌然落泪。
“清舒……清舒!”
他无声呐喊着,却不料,那青裳故衣处,传来低微一声回应。他惊目看去,只见一只浑身绒毛的小乘黄兽从衣袖中钻出,颤颤巍巍朝他爬来。
安翊无语凝噎,俯身爬向对方,将其拥了许久,才嘶哑出声。
“你变得,好小。”
……
一目长瞑卧笼阴,已是十年别离十年心。
被结界包围的巢中巨木不仅长出绿叶新枝,还生了许多根须。那根须交织缠绕探进巢笼,盘成一个又一个结,堵住所有缝隙,将笼中人牢牢护在其间。
十年,笼中一切彷佛被冻结时间。
二十岁模样的安翊,小如鼠兔的乘黄兽,甚至是青绿色松塔,所有生命的姿态,都不曾改变。
忽然,小乘黄嘤嘤鸣叫,安翊徐徐睁开眼睛,与此同时,巢笼中出现一闪烁的白色光环。
那是连接灵之岛的传送门,而门的另一端,只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
安翊闻声,握紧手中松塔,眼中泛出缕缕幽光,问:“灵石里是不是灵树的种子。”
“……”
“那是他的种子,对不对。”
那人顿了顿,沉声应答:“是种子,但是,你的体质特殊,种子不一定会发芽,而且,即使发了芽,也不一定会再生出树灵。”
即使再生,也不会是原来的他。
“我的灵石在莫望舒手中,请岛主替我求求他,将灵石交还与我。”
安翊压着情绪,低哑地说着,然而,那边楚无言沉默半晌,久久之后,才一字一句道。
“莫望舒,十年前,便已经死了,死在临渊镇,尸骨无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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