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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九月下旬,平国对闵国出兵。这次陈锡没有亲征,而是任命赵澜为征西大将军,自己坐镇后方。闵国已回天乏术,战事推进平稳,只是……
只是太尉大人在秋日一个大风天里病倒了,旬日不起,对方已是风烛残年,这次病来如山倒,已然是熬不过去了。
陈锡叹了口气,从淅淅沥沥的雨中走出。冷风瑟瑟,天色昏沉,四周像弥散着雾气。陈锡一张口,竟泄出一团白气,融入这雾色里。T愣愣地看着,心想这个冬天怕是会比昨年更冷。
吟稣不在身边,陈锡前几天把男主记梦的书册交给了T,麻烦对方帮自己查看。那书里记述的梦境起码上千,主角各不相同,又纷杂混乱的,恐怕只有吟稣这个全知的时间神能迅速提炼出有用的线索。
回宫后,刺杀倒是多了起来。即使在与吟稣的约定下,男女主仍是想要T的性命。这一点令陈锡不解——主角本不应对反派如此关注,即使有仇,比如陈锡的想法就是,也可以在南北世纪大战时正大光明地报了。现在反倒像主角怕了自己似的。
陈锡不负责任地yy着,嘴边露出微笑。
“嚯,你还挺开心的?”云拂月冷冷道。
正因为下毒刺杀增多,云拂月从暗中且只待在宫殿保护变为明处跟随。T很不严谨地给陈锡撑着伞,遮不遮得到全看陈锡自己去躲,闻鱼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三缄其口。
这次出宫探望当朝重臣太尉大人,陈锡为表重视并未微服。
陈锡朝T师姐笑笑,看了看后方的宫女太监,道:“我们走快些。”
于是,三人加快了脚步。陈锡瞅了瞅周围,轻声道:“师姐,我这心里烦得紧。”
云拂月“哼”了声,T的心情似乎也不明朗。
陈锡看了看T,道:“说真的,师姐——你之前从战地回来,看到赵将军了么?”
云拂月点头。
陈锡驻了足,默默地看着雨丝飘渺,神色不明:“芮将军走了,太尉大人又病重,我这身边一天天的,人越来越少啊。”
云拂月道:“那你可得小心了。”T换了只手持伞,伞面倾斜,快速地滴下一串水珠,教陈锡额上一凉。
云拂月说话的声音收敛着,显得十分郑重:“风将军说不上好,T的头发白了一半,特别是两鬓。”T用手指了指,“我们这种人年纪上来了,开始走下坡路,精气神是一日不如一日。”T是赵澜同个时期的人,称呼上仍习惯唤对方“风将军”。
陈锡点了点头:“我哥的死对T影响很大,T本不应那么操劳的。”
“是啊,”云拂月摇头,“想不通,把自己累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陈锡叹了口气,自语道:“把司隶派去吧。”
十月,太尉病逝,陈锡亲自扶柩,以厚礼下葬。同月,平军攻破闵国京城,战胜回国。
朝堂上出现许多劝陈锡称帝登基的声音。陈锡推辞两次,第三次才应下。
迁都至奇朝故都,祭告土地祖宗,百官朝贺。陈锡在御殿之上,看着其下人头泱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T突然有些不知由来的难受,以至于悄悄地将脸移开了些许。距陈锡不远处,吟稣端直地站着,旁人都看不见T。T微微地侧过身子,没有受这百官朝拜的一礼;看见陈锡的目光,温和地朝T一笑,并且点了点头。
陈锡也笑了,T回过头,朝着阶下众人朗声道:“众卿平身。”
结束后,吟稣罕见地叫住了T。
陈锡看了看T,叫闻鱼请外面的人稍等片刻,然后道:“怎么了?”
吟稣一语不发地拿出了那本记梦书。
陈锡看这架势便猜出对方是从中看出了什么,连忙凑近。
吟稣直接翻到最后,递给陈锡;T的神情凝重:“你看吧。”
陈锡接过,仔细阅读:
“445年7月16-7月19
这几天,是罕见的连贯的梦境。我将它们串连起来述于下方。这是我觉醒能力以来,最令人难以冷静的一个未来了,它是我的、是愫儿的,我几乎不敢相信。
片段一,一个面容不明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马革裹尸的战场沙地里,当我还没有对一个新环境回过神来,那人便凭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速度向我发难。T的力量实在强大,我的身体被T钳住,破了一个极大的豁口。但没有流血一般的疼痛,我必须解释,这时我已经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耳朵和脑子还在艰难的运行。
如果身体是兜起灵魂的袋子,那么,我能感觉到,我的‘袋子’已经破了,魂魄与意识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泄露——是这般的痛苦。几息之内,我就死了。我第一次发现竟然还有这种死法。
恐怖至极。
片段二,一个男人倒在那个杀死我的人怀里,我看不清T们的脸。这还是在沙场上,那个人似乎受了伤,我看见了愫儿,我们应该都很惊讶。
我能明确地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我和愫儿伤/杀的,但屠杀者似乎把这等罪过算在了我们的头上。
又是死亡,不堪回忆。
片段三,这次我终于看到了脸。那个杀死我们的男人,盘坐在山林中。偶然间,T睁开了眼,眼珠正正与我的视线相对。T的五官——我和愫儿都熟悉至极,那是北方平国的君王!”
陈锡看完之后,朝吟稣投去不敢置信的一眼:“T是说……我杀了T?!”
吟稣没有对此进行回答,只是道:“这样便可以解释,T们为何想要你在南北交战前死去。”
“可是,”陈锡不是怀疑自己杀不了T们,只是这杀人的方法,完全不像自己的风格啊!反而是……T看向吟稣,“我怎么觉得,这种描述,这种能力……更像出自你的手笔啊!”
吟稣默了默,道:“但T觉得是你。”
陈锡看了看两人现在身上的衣服——陈锡仍然穿着登基时的礼服没有换下;而吟稣,不知怎么的,T回来之后格外偏爱魏晋风,层层叠叠、又素又雅,花纹印彩都很特别。T想起自己经常穿的平王装束,内心愈发肯定,T二人凭衣识人绝对不可能认错!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陈锡叹道:“为什么明明发现了线索,却像没发现一样?”
吟稣显然也是非常疑惑,T严肃着脸:“你确定谢浥尘的能力不会出错?”
“当然。”陈锡不假思索。
吟稣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陈锡看着对方忧虑的面庞,忽然道:“这到底是件好事。”
“是吗?”吟稣轻轻道。
陈锡笑:“原作里可没这段。说明主角也不是那么无懈可击了,对吧?”
预言带来的欢心到底没持续几天。赵澜刚刚回京领赏后,又马不停蹄地向陈锡申请驻守边境。
陈锡本来是想留对方在京久一点的,可奈不住T恳切请求,陈锡还是放T走了。送赵澜离开后,陈锡一直不舒服,半夜还呕了。
T的眼前一直晃悠着赵澜的容貌、神态以及语气和动作。如云拂月所言,对方的鬓发全白了,除此之外,面目也变得苍老了,皱纹无可避免地镌刻在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男人脸上。
陈锡看着T,脑中不可扼制地一瞬想到了“孤独”这个词。
“弟弟,”T道,“我这人是享不来安逸的。苦些累些,才能感觉到,”T很明显地哽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还活着。”
陈锡最终仍是答允了。不为别的,只是想让这个已近花甲的老人不要那么痛苦。
几十年,沧海桑田。也许从很早起,这个人就封闭起了自己的内心,很久很久不曾与人相交。所以,T还像是那个与陈月恒等人并肩作战的年轻人。只是,只是世事无常,命运将T们推离了T的身旁,T无可奈何地等待着,等待着重逢的那天。
陈锡能感受到,因此T红了眼眶。在那场惨绝人寰的战役过后,在兄弟拔剑相向,一次惊天动地的背叛之后,两个幸存者成了彼此最特别也是最重要的存在。
陈锡不可抑制地悲伤,T向殿外看去——蒙蒙的院角檐墙、一方天地之上,已无了对方的踪影,陈锡的手掌不停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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