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念

　　一顿饭吃的他无法言说。

　　总共四道，鱼糊成坨坨了，红烧肉不知道怎么搞的，缩成一团一团的了，

　　还有一道白豆腐，变成黑豆腐了，白菜看起来还好，可当他怀着这样的心思去夹时，一条白色虫子闯入了视野里。

　　“不会是我妈做的菜吧……这能吃吗？”

　　连宸喻能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抽，看着这些“美食”迟迟下不去筷子，老实说这一桌子东西也就白米饭能吃。

　　在做了一系列心理挣扎后，他还是哆哆嗦嗦地夹起一块红烧肉，跟慷慨赴死一样放进了嘴里。

　　咸甜两种口味随着咀嚼的动作在口中瞬间爆开，连宸喻痛苦的皱起了眉，如果只是咸也就罢了，关键还有点酸，酸不拉几的跟馊了一样。

　　他只能用力的屏住呼吸，非常艰难的咽下那一块肉之后，抓起桌子旁的水杯，“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几大口。

　　他猛然吸了一大口气，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差点交代在这里了。”

　　那一桌子的菜在连宸喻眼里仿佛散发着紫色的烟，紫烟飘啊飘，逐渐化为一个阴笑着的恶魔，令人望而生畏。

　　他忽然激灵了一下，决定远离这些黑暗料理，本来还想着多少吃点，毕竟是宋书希特意给他做的。

　　连宸喻自然不可能没想到，他那日理万机的母亲怎么可能下过厨呢？

　　他靠在椅背上，恶狠狠的叹了口气，“请保姆是对的…”

　　缓了会才发觉胃里火辣辣的疼，于是乎转头去书包里拿出早上带走的布丁，经过一天的奔波，本来还□□弹弹的黄色果冻，现在都变得软趴趴的了。

　　他拨开一小块放进嘴中，细细的咀嚼起来，哪怕是丧失了原本的口感，但依旧很甜很可口。

　　“他一定会喜欢吃的。”

　　他的扯着露出一道浅浅的笑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但光芒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忧伤。

　　“可是…你在哪呢。”

　　……

　　本来以为胃疼只是没吃饭导致的，所以还特意加快了吃布丁的速度，可没想到几个布丁下肚，胃就跟他闹了大脾气，疼的他想骂街。

　　但不能真的骂，也不能太大声吵醒宋书希，于是就只能梗在椅子上了，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要命的是他还有卷子没搞完……

　　“这么倒霉……”

　　他趴在桌子上闷头嚎着，胃里跟仍了一颗手榴弹一样，爆炸般的疼会然后灼烧，烧的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他深知这么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开始尝试站起了身，扶着桌拐颤颤巍巍的拿到了沙发上的书包，一撅一拐的往楼上走。

　　好不容易挪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蜷缩着滑坐在地上，疼的直打颤。

　　房间里昏暗一片，还没来得及开灯，许是环境的作用，连宸喻的胃疼竟然有所好转，灼烧感渐渐消退了一些。

　　他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晃了好几下才稳住身形，那个永远奔跑在阳光下的少年，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

　　连宸喻在墙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到开关，“啪嗒”一声，纯白的灯光瞬间席卷了一屋子的黑暗。

　　长长的刘海被汗水打湿，紧紧的黏在额头上，他僵在原地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然后拽着书包往书桌前走，屁股挨到椅子的那个瞬间，他松了口气。

　　“先把题刷了吧，不知道等会还疼不疼…”

　　整个房间安静的如同深海，只听得笔尖落在书本上的“沙沙”声，檀木的香气似有似无，落入鼻腔带来的清香稍稍缓解了炸裂的太阳穴。

　　兴许是脑袋痛，他的思绪没一会儿便开始打小差，就连试卷上的字都不老实，左跳跳右跳跳，看的他眼睛疼。

　　恍惚间想起之前沐情给他带了盒蒲公英茶，没成想自己随便扯的一个没睡好的理由，竟然让他如此上心。

　　连宸喻放下手中的笔，打开了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蒲公英茶的原料。

　　想当初刚打开盖子的那个瞬间，白色花干都快溢出来了，沐情特意塞了又塞，就是怕茶不够喝。

　　“其实已经够啦…”

　　少年轻声笑着，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若隐若现的脸，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却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展露笑颜。

　　盒子里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如果害怕苦，可以加一颗冰糖。”

　　眉眼间的褶皱散去，多了几分眷恋的神色，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纸张，“我不害怕苦，我害怕的是…”

　　害怕什么呢？

　　话头戛然而止，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叫嚣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撕扯着他的神经。

　　头又开始痛了。

　　房间内再一次陷入了安静，钟表的指针滴滴答答的响，伏在书桌的少年正奋笔疾书着，连宸喻的手指很修长，写起字时，手腕和跳舞一样动着。

　　头疼都是小事，他以前做过最牛的一件事是顶着三十八度的高烧坚持去学校上课，为的就是苏新池的一句话。

　　小学那会，前一天他踢足球摔了一跤，本来就没多大事，拍拍屁股起来继续踢，要命就要命在后来发烧了，浑身烫的吓人。

　　第二天请假就没去，哪知道某个姓苏的在全班同学面前说他娇贵，跌一跤就请假。

　　这话被李欢欢传到了连宸喻的耳朵里，他当即就从床上爬起来了，顶着两个通红的脸蛋到学校坐了一天。

　　也不是有意想跟苏新池杠的，主要就是看他不顺眼。

　　时间来到了晚上十一点，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奋斗，题库终于被他刷干了，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把笔一丢，站起身走到床跟前，连衣服都没换就“啪叽”一下，面朝着床倒了下去。

　　“撑不住了……”

　　柔软的床带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把他的思绪吸了进去……床好像连接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失重感逐渐席卷了他。

　　周围一片黑暗，寒冷一点点爬上他的脊椎，渗透进皮肤里，体内的细胞疯抗拒着突如其来的侵略，一如连宸喻那颗无处安放的心。

　　忽然，漆黑的空中冒出稀稀落落的水泡，咕噜咕噜的，渐渐的，四周的颜色产生了变化，就像油画褪了色，只剩下了深海的蓝色。

　　“这里是……海底吗。”

　　他四处张望着，不知从哪里射下来几缕光线，通过水的波纹呈现出绚烂的色彩。

　　远远地，他看见了一道蓝色的身影，连宸喻呆在了原地，任由那抹蓝色逼近。

　　近了，近到足以看清来人的模样，那是一条小小的人鱼，轻轻游动着，而那张脸正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连宸喻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你是阿情吗？”

　　人鱼的头发是纯白色的，长至腰窝，湛蓝色的眼睛中荡漾着水的温柔，他垂下啜满小珍珠的睫毛，小心翼翼的靠过来，用大而美的尾巴轻轻地蹭着。

　　“嗯，宸喻，我……”

　　话语戛然而止扣人心弦，轻柔的嗓音回荡在水中，变得沉闷起来，连宸喻心中的好奇虫被勾了上来，他迫切的想听清沐情说了什么，于是不断的靠近着。

　　但越是靠近，那道身影就越是看不清，如同水中幻影般，似梦似幻。

　　“别过来，你一靠近我就会消失，我们不可能共存，你只会害了我。”

　　他看见小美人鱼的嘴唇嗡动了几下，刚刚还听不真切的声音此时无比清晰，清透的声音因水流的急促而变得冷漠。

　　连宸喻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但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急切的解释道：“阿情，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我也不会让你消失的。”

　　可人鱼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驻足，他的身体正在逐步分解，无情的海水正在吞噬着他，从鱼尾开始一点一点化为泡沫。

　　“等一下！”

　　眼见的他即将消失，连宸喻着急的跨出一步，大声喊了出来，结果当然可想而知，水流裹挟他的声音分解于水中。

　　小人鱼那湛蓝色的眼睛中流下一滴眼泪，面容之上是从未见过的悲恸，苍白而又无力。

　　“再见了。”

　　似梦似幻的声音响在脑海中，这句话击溃了连宸喻的心理防线，他慌了，害怕了，抑制不住的悲伤疯狂涌出，他目眦欲裂的看着那道蓝色身影，眼泪顺着颧骨流下，却在下巴处与海水融合。

　　“不要消失！！”

　　他激动的往前跨出一步，大声喊了出来，喊完后如同失去所有力气一样，往前倒去，海水在此刻温柔的将他包裹住，托着他往人鱼的方向飘荡。

　　小人鱼的身体已经被分解了一大半，只剩下一颗脑袋，安安静静的看着一步步靠近的人类，“再见了。”

　　他再一次重复着刚刚的话，这一次人鱼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感情，落入耳中是如此的冰冷。

　　“阿情，你别消失…我真的…我真的不会害你…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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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的房间，床上的人儿喃喃自语着悲伤的话语，两行清泪一直挂在眼下，而他身下的被褥已然被打湿了一大片。

　　“我看不到你…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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