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之城 - 镜中人

　　第二天清晨，雨初醒来时，看到达维尔头伏在她身边床沿上睡着了。

　　昨天她苏醒了以后，值班医生过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她临睡前，让达维尔在旁边的空床上睡，他不肯，说晚上还要熬夜守着。
　　她说，医生刚才讲，自己情况稳定了，能自主呼吸，不必再戴氧气面罩，晚上也不用输液，医护人员会定时来监测，他不必担心她。
　　但他还是坚持要坐在她旁边，盯着监测仪器。雨初坳不过他，随他了。看来是到后半夜，他实在太疲惫，坚持不住睡着了。

　　雨初不忍心吵醒他。看他的样子有些憔悴，从昨天早上出事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几个小时，他好像瘦了一圈。她心里懊悔，都是自己不好，太冲动，以后再不会做这样害人害己的傻事。
　　他眼角有隐隐的泪痕，神情倒是平静的，嘴角微微上扬，有些淡淡喜悦似的。

　　她努力想要回想起，以前，在天外之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只能等很久以后，他们都返回天界的时候，再去了解了。

　　他前额发丝凌乱，落到了眼睛上，她想替他拨开。他在睡梦中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拭着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他感觉到了动静，微微睁眼，目光朦胧中望着她，微微笑着，她看着他的面容可真是一笑生花啊！

　　两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这时，主治医生来查房。

　　医生问了昨天晚上的情况，问雨初此刻感觉怎样。雨初说，我感觉还可以。只是背上伤口隐隐作痛，而且，双腿似乎麻木，还没有恢复知觉，是因为手术时打的麻药的作用吗？

　　医生检查她伤口恢复的情况，说，看上去还可以，没有感染。交待身边的护士一会儿换药，如果病人觉得疼痛，可以给注射止疼针。
　　他又给雨初作了一下神经反射测试，除了双腿没有知觉，其他身体部位都正常，并且神志清醒。
　　医生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双腿无知觉是否是由于神经损伤造成的反应障碍，建议再观察几天，毕竟她才刚刚术后苏醒，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的。
　　他又交待护士，让护士指导家属，每天要给患者做一下腿部的按摩，帮助促进血液循环，对恢复会有帮助。

　　等医生离开，护士就给雨初换了药，换药时，达维尔看见她背上那深深的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他心里很难受，又心生怜悯，想着，以后雨初再也不能穿露背的漂亮晚礼服了，她原本有很美的背部线条。
　　护士给她打了一针止痛，然后教给达维尔怎样为患者按摩腿部肌肉。

　　雨初此时心里惶惑不安。她想，不会恢复不了，就此瘫痪了吧！那以后的人生可怎么过？
　　我是个傻子，在天外之界的时候，只看了达维尔没有我的人生是怎样的，但忘记了看，我们在一起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不会是自己瘫痪在床，后半生由他照顾这样的吧！
　　但奥托应该是知道的，如果真是这样悲惨的后半生，他还鼓动自己回来，他是为了报那一枪之仇吗？
　　她越想越担心，对达维尔说，我要是瘫痪了可怎么办啊？

　　这时护士不在病房，达维尔正坐在床尾，为她轻轻按摩腿部。听她这样问，他抬头说，你不要太着急了，大夫不是说，还要继续观察么？你昨天脊柱断了，刚救过来，哪能恢复的这么快？我昨天经大夫同意，给你的输液里加了两瓶命源之水，或许能促进你骨骼神经脉络的康复。

　　他看她撅着小嘴，又担心又委屈的样子，觉得她又可爱又可怜。他心里只是叹息，还不是要怪你自己，这样冲动，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
　　雨初看达维尔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似的，她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她想，我怎么可能给自己设计这样的人生剧本呢？如此悲惨的，我到底是有多恨自己啊？这剧本应该是达维尔写的吧？他不就是一直担心自己跑了吗？现在这个情况，自己是决计不能逃脱，完全落到他手里了，他是不是终于称心如意了？

　　她小小声地说，你是不是觉得如此最好，我以后哪里也去不了，完全成了你的木偶了？

　　达维尔看看她，心想她都这样状况了，怎么还敢挑衅他？既然她是这样的，他就成心要逗逗她，看她心理素质有多坚强。

　　他用冷静的语调说，正是如此。你以后所有事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不可以有反对意见，否则，我不再管你，谁来照顾你？你恐怕会很悲惨！今天这个状况，你也怪不得别人，不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么？

　　她听他这样说，就心寒了。她是为了他才从天外之界回来的啊！他这人可真冷酷，真可怕，他是变态吗？
　　她不想认输服软，说，你不愿意照顾我，我会社的朋友们会照顾我的。

　　哦，会社的朋友们吗？我听让说起，他们下周就要回地球去了，因为地球那边要推广命源之水，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没说，谁要留下照顾你！ 或者，你要他们带你回地球，交给你家人，你家里有人可以长期照顾你吗？
　　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他知道她父母已年迈，又并无兄弟姐妹可以照顾她。会社的事情也是他信口胡诌的。

　　她听他这样说，想到地球上，父母年纪大了，看到她这样，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她又如何面对他们呢？她也明白，会社的朋友有自己的工作生活，怎么好意思让他们谁长期负担自己的生活？她这次的事故，是因为她不肯服用命源之水，又不肯提前去体检，她自己的责任，恐怕会社也不会认为这是工伤，不会对她给予补偿和照料。

　　她想到此处，自己还真是除了面前这个人，没有可以依靠的。她一向清高自持，对他表现得若即若离，不在意，但现如今形势不如人，如果不低头服软，惹他生气了，他不再管她，她可怎么办呢？

　　或者，他给她在什么地方租个住处，找个护工照顾她，但常年累月的对她不闻不问，他是干得出来的。他刚才说，自己昏迷的时候，给自己用了两瓶命源之水，那就是说还要活很久，奥托又警告过她不可以自杀，她想着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漫长的悲惨的未来，不由得悲从中来，抽抽嗒嗒的哭起来。

　　他看她终于绷不住，低头哭了。走过去，拿着干净的纱布，轻轻擦干她的泪水。她也不反抗，任由他摆布。

　　她忽然就拉着他的手，哭泣着说，达维尔，你不要丢下我不管，我实在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的！ 说着，泣不成声。

　　达维尔看她终于服软了。她在他面前一向很强硬，他一直想让她服软，此刻看她如此可怜，他心里觉得有一丝痛快，但同时又心疼。想想自己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闹到这个地步，还要趁人之危，威胁吓唬这个女孩子，自己其实就是个混蛋吧。

　　他坐在她身边，她低着头哭着哀求他，他说，雨初，你不要哭了，抬头看着我。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这个心冷口冷的情郎，他一边擦着她的眼泪，一边说道，对不起，雨初，我刚才是故意气你才那样说的。我陪着你好好的作复健，一定会恢复的，你要有信心。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恢复不了，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多久都可以，也绝不会逼迫你什么 ，我以前逼迫过你，你于是自杀，我怎么能再那么做呢？如果你真的死去了，我也不能独活呢！我昨天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果你有意外，我要去溟河找你的。

　　雨初看他的表情很真诚，心想，这个人可真是难以捉摸，又如此促狭，爱捉弄人。以后这一生跟着他，恐怕太平不了。除非她能做到心胸宽厚，两个人才有好日子过。

　　她说，我以前太有个性，也喜欢出口伤人，这次我吃了教训，以后会慢慢改的。

　　他看着她，说，雨初，我很感激你，我这一生都会感激你。

　　你感激我什么？

　　谢谢你，肯回到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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