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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离悯
“我的好九弟,”院墙上冷笑着:“你可算舍得来了。”
杜歧一句话也没说,只拉着旁边人的手。
“既然你来了,我自然也信守承诺,”杜书原也不管,接着说:“下面这些人,暂且留住命吧。”
四十九个脑袋齐齐捣蒜,喊着:“谢大少爷开恩!”
“来!”杜书原命令一声:“把好东西拿上来,给大家瞅瞅。”
一个守卫拖走那具尸体,压着其余人下去,另一个摇摇晃晃推上去一个车,里面装的就是所谓的阎王闩,铁皮的,竟在映光。
杜歧轻微发抖,面色瞬间苍白。
人群一下子躁动起来。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活像那东西架在自己脑袋上,恨不得蹦出眼睛来看这稀奇玩意儿。
“怎么样?杀人鬼?”杜书原讥笑着:“这可是特地为你讨来的刑具,免得你再用那妖怪的眼睛看人。”
人群乱哄哄的,依旧没谁理他。
“九弟,”杜书原接着张嘴:“你我手足之情,我现前也和大家商量好了,若是你知错就改,可以放你一马,如何?”
依旧没有回应。杜歧只是站着,连头也没抬。
杜书原又重复一遍:“九弟,你若是悔改,可以饶你一回,如何?”
杜歧仍未应声。
杜书原冷笑道:“好啊,九弟这般不吭声,看来是悔过至极了。”
杜歧终于开口:“我没有错,不需要悔改。”
人群立马起了低语,很快有人叫嚣:“你养鬼害人,还说自己没有错?”
杜歧只张口:“他不是鬼。”
人们开始愤慨,叫骂道:“养鬼还不承认?死到临头了还狡辩?”
杜歧站着,又一句话不说。
“九弟,我劝你赶紧实话实说,不然......”杜书原又张嘴:“等会儿我可就保不齐,会不会抖出什么话了。”
杜歧依旧不吭声,杜书原洋洋得意地看着下面。
“不用了。”半响,杜歧颤声道:“你不配替我告诉他们。”
杜书原瞬间面色狰狞。
“在这里的所有人,你们都听好了。”杜歧红着眼眶开口:“我没有错,他也没有。”
他蓦地拽过身旁站着的人,不顾一切贴上去,方桓没有惊讶,只搂住他,低头交合更深。
人群一片哗然,齐齐雕塑一般呆怔。
明晃晃的月亮下面,闪着寒光的铁皮刑具前。两个人影交融在一起,像是要永远永远贴合融骨,凿碎了血肉换取痴缠不分。
“违天了!逆子啊!”不知谁吼了起来:“砍头!这该砍头啊!”
“肃静!”杜书原吼一句,又讥笑道:“九弟,我实在是欣赏你的骨气,所以啊,我准备和你玩点儿更有意思的。”
没有人理他,杜书原干脆大声道:“韩时!把那东西端上去!”
一个人走出来,默默放下一张桌子,搁了一个酒盏,无言地站在那儿。
“我的好九弟,”杜书原高声道:“我现在给你个机会,叫你养的这鬼,死了有个好样子,如何啊?”
杜歧抬了头。
“很好!”杜书原笑着,“你也知道,这阎王闩,死相可不怎么样,这样,你只要照我说的做,便赐他一个毒死,如何?”
杜歧喉头猛颤,抖着嘴唇想开口。
“不需要。”旁边却抢先说。
“呵,”讥笑,杜书原又问:“九弟,你这鬼不怎么领情啊,不过你说,你到底需要不需要?”
发抖,杜歧失魂道:“你想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要求,”杜书原讥讽开口:“你只要跪在这儿,求我两句,给我磕个头,也就行了。”
方桓抢先高声道:“你做梦。”
然后是人群叫起来:“大少爷,这也太便宜他了!”
“就是就是!哪能这么简单就算了!”
“不行吧!大老远的过来,不就是为了看看吗?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这可是鬼!必须酷刑!”
“哎,好了好了,大少爷说了算嘛!”
“算了算了,咱看热闹而已。”
最后是杜歧颤巍巍的声音:“好。”
杜书原趾高气扬地站着,“来,给我把好那鬼,叫他别乱动。”
应声上去几个人压着方桓。
“九少,不要跪。”方桓咬牙开口:“你不该跪。”
杜歧没看他,飘声道:“转过去。别看我。”
方桓呆了一下,低吼道:“九少!不要跪。”
杜歧沉默良久,破碎开口道:“我叫你转过去。你该说什么?”
方桓没动,咬牙看着他。
“方桓!”杜歧猛地高声,“你给我,转过去。”
愣。猛甩开那些人,方桓从怀里掏出一根黑布,看了杜歧一眼,抬手蒙在眼上。
杜歧一瞬间看不清了,眼里满是水。
方桓面朝他跪在地上,开口:“九少,就这一次。”
视线一片模糊,杜歧看着那对着他跪下的身影,月色下更显清光的银白,和那根飘飘荡荡的黑布。
他听见院墙上讥讽的笑,围在一起的人群义愤填膺。
他很轻很轻喊了一声:“方桓。”
“在!”那人应了,一如既往。
杜歧张了张嘴,没再喊第二声。他转身对着那院墙跪下,除了眼眶通红,没有任何表情。
他伏在地上,嘴里传来亡魂般声音:“恳求大哥,网开一面。”
冷笑,杜书原张嘴:“九弟,你这声音,我那是听不见呐。”
猛地弓背,半响杜歧又支起身子,没有什么神情,只全身发抖。
“咚”一声,天色仿佛颤了一下,地上顷刻留了红。
“恳求大哥!网开一面!”这声音已经碎了,不像是人在开口。
杜书原这才满意了,道:“好,你大哥今日,看在你这般份上,便不用这刑具,你怎么说?”
他还是跪着,半撑着身子,撕肺发声道:“多谢大哥!高抬贵手!”
杜书原又张嘴:“韩时!把那毒酒给他。”
韩时动了,默默绕过杜歧,直接往前面去。酒盏递到方桓眼前。
杜书原嘟囔了句什么,但作罢了。
韩时很快走回去站着。
杜歧半撑着没动,地上湿了一片。
四周的人吵吵嚷嚷的说着什么,一阵惊呼连天,乱作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夹杂着担惊受怕的窃窃私语。
什么都听不见了,杜歧这才出了第二声:“方桓?”
没有任何声音。死寂。
杜歧却没再出声。
又隔了一阵。
杜书原吼了一句什么,韩时接上一句,人群又乱哄哄的,然后又安静下去。
接着彻底安静了。杜歧这才半撑着转过身,他已经站不起来。
人群散了大半,还有几个不放心的说着:“这死透了吗?搞不好,等会儿又活了怎么办?”
惨白惨白的月光下睡着一个人,杜歧几乎是爬过去的,但可怖的是他脸上没有哀痛,他看向四周的眼神尽是悲悯。
“方桓,”他自言自语,没有痛彻心扉,也没有疯狂哭喊,只是说话:“游子行,那首乐谱词,你还记得吗?你前些天还问我,为什么......给它改名叫寄世书。”
“方桓,我唱一遍给你听,你就知道了......如何?”他只是发出声音:“你不应声,我就当你......答应了。”
空荡荡的声音在夜色里飘起来,支离破碎地颤抖着。
游子渐行远 如何不染尘
落幕月中誓言贞
寒夜墨泼城书案推门人
寻访千家为一声
情字结情根家遥信不存
空落一笔追雁北离人
月亮突然好亮,像在烧一般。剩下的人叽叽喳喳嚷起来。
“他在作法!他要害人了!”
“来人啊!快!快拦住他!”
“赶紧杀了他!他要施妖术了!”
“快!快杀他!”
那声音还在,刺人心扉的响着,却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皓月随万里不言弃
知归期遥无期成对影
执念散尽生平沉浮心
天涯亡人此生难安定
道途覆荆棘血染衣
游子来处已无处唯相忆
人间何处容残魂喘息
偌大尘俗何处可立命
“嘭”一声,有谁砸了块石头进去,喊着:“砸死他!他要害人了!”
“嘭”又一声,有人跟着:“他丧伦辱德,本就该死!砸死他!”
声音停了一下,却又响起来,石子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大,这词曲越来越响,故意引它们似的。
世间语纷纷流言错爱生
罪名不管至情人
耳听蜚语正入眼非情深
禁忌成矩旧规陈
天地荒芜老 空无可依人
一世缘书尽此愿来生
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上滴满了血,那影子身上却看不出来。
他不停抚去怀里白色发丝上粘的血,偶尔冒出一两句胡话。
“方桓,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一起看圆月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方桓,今天是圆月啊,团圆,该是不分生死吧。”
念叨一阵,又换了调出来。
世间本平语何来逆
唯高阁自缚起逼人泣
前尘支离孤身不朝夕
天下人心非我能改意
祈此历世后得归期
跪愿红尘饶过我遗世心
行歌月影千载清明音
无悔此生予一人
月亮愈发亮了,要炸开一般。天上没有任何遮挡,人们惊慌失措,愈发叫嚣。
“快快快!他是施法!杀!杀啊!”
“大家都扔啊!必须杀了他!”
噼里啪啦,嘭嘭嘭嘭,砸落声更响彻,如恶鬼敲鼓。
最后了,仿佛终于等到了结尾,声音一下子低下去。
家亡无信存北雁催离人
游子白头非早生
情字结情根世间语染尘
天地苍茫缠孤魂
舌上剑纷纷入眼皆难存
求世间施归路恕故人
那道身影摇摇欲坠,含糊说着什么。
“破白毛,一开始要我主动,到了头了,还得我主动啊。”
“不过没关系。方桓,下辈子,我等你。”
影子交合在一起,天上月亮突然灭了。
人群吵吵嚷嚷挤在一起,半响有人叫道:“害!没事了!这都死了吧!”
“就是!装神弄鬼的,死都死了,怕什么?”
有人朝里面看一眼,叫起来:“哎哟!你们看看!这死都死成这样,真是妖鬼和逆子啊!”
“哎,怕什么!”有人操起一块石头,“看我直接砸开!”
还没等任何动作,那人突然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刚要嚷嚷,突然一骨碌跳起来。
“鬼!有鬼啊!真有鬼了!”
地上蜿蜒着木藤,鬼手般飞窜,恨不得将这些人生捅开。一群人尖叫着,逃得没了影子。
四周彻底安静了。深夜只剩下了两具尸体,还有远处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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