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巧的陷阱

　　太熟悉了。
　　黎敏枝窝在他的胸口，上半身被他的两只手牢牢地抱着，她知道有他的支撑绝不会摔下去。
　　口鼻有淡淡的甜味，是橘子的甜味，她闻得很清楚。
　　心跳异常。
　　但已没有惶恐。
　　它跳动的原因是他。
　　是他忽然的出现，是后背上他紧紧按住的双手，是他温热坚实的胸膛……总之，数不胜数，归根到底。
　　是他。
　　她悄悄地抓紧他胸前的衣服，脑袋深深地埋进去，把积蓄了整整一路的害怕一点一点地发泄出来。
　　重归。
　　身体对于这个怀抱的触感比她本人了解得更深厚。
　　“贾汩汩！”
　　“你是不是男人啊？用一个女孩子做筹码，你真是干得出来！”
　　应辛单手叉起腰，指着姗姗来迟的黄毛男人厉声呵斥道。
　　“怎么？”贾汩汩翻了个无所谓的白眼，得意洋洋地说，“可不是很有效吗，你看，你这不是终于舍得出来了么。”
　　说话间，应辛这一方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对方正在对峙，吵得不可开交。
　　黎敏枝恢复了些，她从他胸口抬起脑袋，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嘴边的红肿，心口颤巍巍地抖。
　　“没事了？”陈青勉见她脸色有了些红润，也松了松手。
　　“嗯……”
　　惊觉到两人姿势的奇怪，黎敏枝急急忙忙放开他，可是好像来不及了，他的衣服都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她不敢往那儿看，看一眼就觉得脸红尴尬。
　　“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陈青勉询问道。
　　他问的问题还是有关于她。
　　“没……”黎敏枝退了半步，视野里的他愈发清隽迷人，“没做什么。”
　　嗓音有不为人知的颤动。
　　“真的？”陈青勉拧眉，板正了脸说，“那刚才怎么电话接到一半就挂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人？”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黎敏枝忙解释。
　　“原来是这样……”陈青勉的眉头还没舒展，很严肃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黎敏枝摇了摇头，表示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你……”
　　“你怎么会来的？”
　　她凝望他，完全逃不开他身上强大的引力。
　　“是你朋友告诉我的，然后我就过来了。”陈青勉不以为然地回答，把一切惊心动魄归咎得简洁明了。
　　“……哦，”黎敏枝不晓得说些什么好，答了一个字，又觉得好像有点冷淡，“是……嘉美吧。”
　　“我在车上的时候，有听过他们讲到她男朋友的名字……”
　　“嗯，”陈青勉点头，山风拂过，让他身上空荡荡的衣服呼呼作响，“他们把你当成你那个朋友了。”
　　两边好像是说得差不多了，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接着，一个挑染着黄毛的男人跟着应辛朝他们走过来。
　　见状，陈青勉一把将离他们更近的黎敏枝拽到身后，用身子挡住她，并一脸警惕地注视来人。
　　“就是他啊……”贾汩汩睨着陈青勉，话是对应辛说的。
　　应辛不快地哼了下，没好气催促：“少扯别的，先跟人道歉！”
　　贾汩汩撇撇嘴，随即挺了挺腰往陈青勉那边走去。
　　“对不起。”
　　说完，他还有模有样地鞠了个躬。
　　“等回去，我肯定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贾汩汩捏起个拳头愤愤地说，他原话怎么说的来着？他讲让他们去请人过来，这几个傻大个倒好，直接把人绑来了不说，还他妈的绑错了人！
　　“怎么样？”陈青勉侧过头去问身后安静的女人，“用不用我帮你揍他？”
　　黎敏枝抬头，看见他满脸的笑，若是往常，她一定觉得他是在笑她，可现在不是……现在他的笑叫她安心。
　　“算了……”她埋下头说。
　　他还嫌脸上的伤不够多吗？
　　“但是……”黎敏枝从陈青勉后面走出来，指着他的脸蛋对贾汩汩说，“他受伤了，是被你们的人打伤的，你们得负责。”
　　“行，”贾汩汩干脆地答应，“一会儿我就把电话给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打我电话！”
　　看在没出什么大事的份上，对方也积极主动道了歉，这件事在应辛的牵线下算是圆满的解决了。
　　准备离开时，贾汩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停在陈青勉面前笑呵呵地跟他搭话：“我听阿辛讲，车是你开的。”
　　“是。”陈青勉迎上他好奇的目光点头。
　　“你是车手？”贾汩汩瞪大眼睛问，超车的全过程他在高处看得一清二楚，那绝不是一般司机能做出来的。
　　“怎么可能？”陈青勉否认。
　　“那……”贾汩汩不解地摊开双手，“那你不是车手，怎么开这么快？”
　　这是大多数人的疑问，在他问完后，大伙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陈青勉身上，其中包括应辛。
　　他也好奇这个问题。
　　四周的视线着实恼人，陈青勉只能勉为其难地开口回答：“怎么说呢，这应该是我吃饭的家伙。”
　　“吃饭的家伙？”贾汩汩小声嘀咕了会儿，“那你还说自己不是车手，其实你就是，对不对？”
　　“是不是因为有合同，你得保留身份？”贾汩汩不着边际地猜测起来。
　　“不是，”陈青勉再一次强调，“准确来讲，我只算半个司机。”
　　也许他开得很快吧。
　　他没在意过这种事，在田子那会儿他更在意的是尽快接送货物，这样他可以挤出更多时间去学他的专业课。
　　“司机？那也太离谱了……”刚才与陈青勉在路上争斗了好一番的男人说话，“我飚了那么久的车，普通司机和车手我还是能分清的。”
　　“只有车手才不要命地踩油门呢！”
　　“小子，”陈青勉不屑地瞥瞥他，“怕死你还飚什么车？”
　　彻底告终后，陈青勉打算去驾驶座开车回去，谁料应辛一把拦住他，笑着说：“回去我来就好。”
　　“可是你的手……”陈青勉记得他说过自己的手有伤。
　　“只是不能飚，开个车还是没问题的……”应辛把住他的肩膀，凑过来小声道，“拜托，我不想再坐陆地飞机了……”
　　是很丢脸的话，不过为了小命，应辛愿意拉下脸。
　　“啊……好。”
　　陈青勉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跟黎敏枝并排坐进后座，在扣好安全带后，应辛启动汽车。
　　很稳，陈青勉觉得他的起步比一般人都沉稳得多。
　　车内很安静，除了汽车的声音，没人说话。
　　黎敏枝并着双腿，两只手则拘谨地摆在大腿上，她无需转动眼珠，余光里百分之六十是陈青勉的身体。
　　以及那角被她揉皱的衣服。
　　慌……
　　心慌得无法自拔。
　　她缩紧手指，嘴巴被紧张黏得一条缝隙都挤不出来。
　　“那个……”快接近城区时，黎敏枝鼓起勇气朝陈青勉那儿望去，“今天，谢谢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
　　陈青勉说完还咧嘴笑了一下，笑的弧度太大，直接扯到他脸上的伤口，笑容僵住，他吃疼地吐出一口气。
　　看见他表情骤变，黎敏枝不由自主皱紧眉。
　　“很疼吧？”她轻声问。
　　“有一点。”
　　他说着，还伸手去揉了几下。
　　“当时你干嘛那么冲动啊？”黎敏枝开始责备他，尽管没什么底气，“你要是不打他，也就不会受伤了……”
　　“他担心你啊，”应辛补充，“担心得不得了……”
　　正巧碰上个红灯，他便开始滔滔不绝。
　　“你是不知道，来的时候那车开的……哎呦，真的，我第一回坐车会晕的！”
　　黎敏枝瞥瞥他，他神色未动，看上去懒散散的，唯有那双眸子光彩照人。
　　所以她根本没法想象应辛话里的那个陈青勉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那你……”
　　“还是很冲动。”
　　她抿紧唇说。
　　“他那么抓着你……”陈青勉抬手模拟当时的场面，“谁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万一他要对你不利呢？我当然要先保证你的安全了！”
　　“那你自己呢？”黎敏枝忍不住说话，在对方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他没想过他自己会受伤吗？
　　“我？”陈青勉指了指自己。
　　“他们人很多啊。”她垂眸说，会不会讲得太多了？
　　陈青勉挑挑眉，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才不怕呢，人多就人多啊。”
　　打架这种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过来，我看看你的脸。”黎敏枝还是想确定一下他的伤势，说句很抱歉的话，从他被打以后，她就没怎么认真看过他。
　　可为什么不看？
　　这事怨不得她。
　　如果看见他的每一眼都可以心如平镜的话，那么她会毫不吝惜地观察他的，但没有这样的如果。
　　事实是，她的胸口里风云诡谲。
　　陈青勉依言照做了，他用一只手撑着，上半身倾斜过来。
　　黎敏枝的手抬了起来，在她意志不坚时。
　　“还是去医院上个药吧，”她盯着那块红肿的皮肤，手指被理智喊回来，“看起来挺严重的。”
　　没有触碰到。
　　可能她曾有想过去抚摸他的冲动。
　　“医院？”陈青勉难以置信，“这种伤自己都会好，没必要上医院。”
　　“很红很肿。”黎敏枝说。
　　“小意思了，比这更严重的伤我都受过，什么事都没有。”他说得很随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黎敏枝吃惊，她还是没忘他有个乖学生的身份，他在这方面做得天衣无缝，怎么会打架？
　　“不太光彩，你还是别问了。”陈青勉露出几分窘色说。
　　“说得好像你在我面前有多光彩。”
　　“好吧，”陈青勉无奈地摊开手，他靠回了椅背，目视窗外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人打架。”
　　“没打赢罢了。”
　　最严重的一次差一点进ICU，就是跟霍凉渊第一次见面那回。
　　“乖学生也会打架了？”黎敏枝揶揄。
　　“莫非你要我乖乖地挨打？”他反问。
　　黎敏枝没有回答，而是对驾驶座的应辛说：“在这儿停一下车，谢谢。”
　　“还没到学校啊。”陈青勉往外看了一眼，这儿离东海复交还有好远。
　　“下车了！”黎敏枝解开安全带后催促他。
　　“黎敏枝，我问一句多余的啊，”在陈青勉解安全带时，应辛实在按不住好奇心了，“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太明显了，他们都在为对方担忧。
　　是什么关系？
　　黎敏枝愣住。
　　简单的问题没有马上得到答案，于是应辛主动打起圆场：“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不回答也没事。”
　　“他是……”
　　“我弟弟。”
　　黎敏枝给了他回答。
　　不太甘心的承认，也是病急乱投医的承认。
　　陈青勉松开手里的安全带，它飞快地缩回原位，好像从未出现，她讲的话他听得明明白白。
　　“是。”
　　“同父异母的弟弟。”
　　紧跟着，陈青勉的话把这个答案修饰得更完整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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