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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功尽弃
杨训飞在外面出神，同一时间，柳叶在灶房里捂着突突直跳的小心脏。
太近了，刚才离得实在太近了，她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几乎要窒息了。这让她忍不住又要回想起上一次和他的亲密接触，她记不清他们是怎么抱在一起的，也记不清是怎么分开的，她当时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手……
她知道那只是个意外，但那却是个让她回味无穷的美丽意外。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回想，可是刚才那一刻，让她彻底地前功尽弃了。他的脸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
唉……柳叶使劲地晃脑袋，看来以后还是少见他为好……自己这样子可真是成了个女痴汉了，她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柳叶啊柳叶，你可争气点吧！
两个人这一餐饭吃得各怀心事，都没怎么说话，偶尔眼神相撞，都是立马避开，一个是怕自己再犯花痴，一个是怕自己再被当作痴汉。好在有青青这个活宝在，她和柳絮两个一唱一和的，席间气氛活跃又融洽。
从府城回到家里以后，柳叶打定主意在治好自己的花痴病之前，都不再见杨训飞，因此成日里把自己忙得脚不沾地。除了上学做功课，又给自己找了一堆的活，什么腌泡菜啦、晒萝卜干啦、做咸鱼腊肉啦、上山采蘑菇挖竹笋啦，甚至还跑出去巡视自家在各处的庄子产业……
她也不一个人呆着，干什么都拉上弟弟妹妹，要么就是去找青青，一段日子下来，把两个小的累得够呛，疑惑自家二姐姐这是在哪打了鸡血来，怎么成日里有用不完的精力？青青本来就精力旺盛，倒是丝毫不觉有异，兴高采烈地和柳叶天天泡在一起。
有几次常富贵打发常喜过来请他们姐弟去府城，柳叶都推说身子不舒服，一次也没去，就怕去了府城万一碰见杨训飞了怎么办。如果常富贵有什么生意上的事要说，就让他和柳条说，柳条如今对自家的分红很做得了主，要是无论如何都需要柳叶来解决的，那也可以让柳条带话。
和自家妹子不同，柳条最近倒是府城乡下两边来回跑得勤快，自从赏菊宴上结识了关飞雁，两人年纪相仿，话语投机，很快就成为了闺中好友。尤其关飞雁，自己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奚洲，和当地官绅富商家的太太小姐又实在聊不到一起去，因此便隔三差五地打发船来三山沟接柳条去她家玩。
因为是关大人府上的船，就连驾船的都是穿盔甲的亲兵，完全不用怕李珍珠敢打什么主意，所以柳叶也是放心得很，看着姐姐结识这样的好友，心中十分为她高兴。
上次去看望杨大娘，柳条因为有事，没有和弟弟妹妹一起去。关府就在都指挥使后衙，离杨训飞家很近，因此后来柳条去找关飞雁，都会顺道去看望一下杨大娘，同时带去一些吃的用的。
话说这几年老天爷不赏饭，寿康的老百姓日子难过，因此奚洲眼看着多了许多寿康那边迁移过来的人。
杨训飞家隔壁的隔壁就娶了个寿康媳妇，人称吴大姐的。她为人最是热心，自打杨训飞搬来之后，因着是老乡，平日里对杨大娘颇为照顾。她本就会说官话，又因着婆家是奚洲本地人，嫁过来这些年也学会了说两句奚洲话，有时她过来陪杨大娘聊天，遇着柳条来了，杨训飞又不在家时，还能帮着翻译翻译，告诉柳条一些杨家的近况。
细爹最是喜欢他的大飞子，因此对他的事特别上心，每次大姐姐从杨家回来，总要围着她打转，问起大飞子在衙门当教头威不威风啊，工作辛不辛苦啊，手下小兵听不听话啊之类的，柳条都笑着一一回答。而每每此时，柳叶总会不由自主地竖起一双耳朵。
转眼就到了冬月，这一日，柳条去看过杨大娘回来，细爹照例跟在屁股后面问东问西。柳叶搬了一张小板凳，正坐在天井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费力地学着缝补衣服，心思却全跑到了堂屋里说话的柳条和细爹那边。
“今日还真有大新闻嘞！你们听了保准高兴！”柳条的声音里带着些喜气，神秘兮兮地卖着关子。
“什哩大新闻啊？”细爹兴奋地问道。
就连一旁坐着说话的柳絮和谢香书也来了兴致，连声催促柳条快说。
柳条捂嘴嘻嘻直笑，道：“大飞子……”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勾足了大家的好奇心，这才接着道，“渠在议亲嘞！”
“嘶……”柳叶手一抖，针头扎入指尖，立马见了血，手上的衣服被染上一小块扎眼的红色。
“真的啊！”细爹和柳絮都拍手笑道，“大飞子要讨老婆咯！大飞子要讨老婆咯！”他们两个还小，尤其细爹，男孩子懂事晚，还不太明白讨老婆具体指的是什么，却知道这是件好事，是真心地替大飞子感到高兴。
谢香书也笑了，道：“这确实是件大好事，大飞子那个崽哩子几好啊，早该成亲了，却是一直被耽误到现今。”
接着又絮絮叨叨地道，“看来这贺礼我们得早早地准备起来了，回头你跟柳叶商量商量，看到时候送些子什哩过去。大飞子在奚洲没有旁的亲人，我们就算是跟渠最亲的了，你让柳叶别小气，可不能给渠下了脸面。”
柳条笑道：“就是话嘛！娘你就放心吧，柳叶跟大飞子最玩得来了，怎么也不会对渠小气的。这次啊，也是吴大姐好心帮着张罗，议的是逃难过来的一家寿康人屋里的大女，话是今年二十岁，因着前两年逃难耽误了成亲，人长得漂亮，做事能干，又是寿康老乡，以后嫁过来照顾杨大娘也方便，跟大飞子最是般配不过！”
柳絮问道：“杨大娘高兴坏了啵？”
柳条道：“你话是不咯！笑得嘴巴都闭不拢哦！”说完大家都笑了。
冬日晌午的大太阳，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柳叶却感觉自己如同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冷得直打颤，心中悲苦酸涩。她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的，她本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现在终于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瞬间就被击垮了。
不应该的，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反应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他，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么久了，她没有再去想他，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
柳叶恍恍惚惚地站起身，细爹跑过来抓住她的手晃啊晃，雀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姐姐，你听到了啵？大飞子要讨老婆了哦！你替渠高兴啵？”
柳叶憋出一个笑来：“高兴……高兴啊！这是好事，我当然高兴啦！”她觉得自己这个笑一定比哭还要难看，“哦对了！我想起来青青头先找我，我过去一趟！”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漫无目的地走着，柳叶脑中是一片的空白，她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敢想。不知不觉间，一抬头，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在出村的小路上。前面不远处就是宽阔的艾河，那里停有自家的小船……
“山水田园，老母娇妻；衣食无忧，儿孙绕膝。”
“到时我们做邻居，一起求那逍遥功名，岂不很好？”
“明月姑娘，坚持住，马上就看郎中了。”
“我今日过来，是想现在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你……你怕不怕？”
“姑娘莫怕，有大飞子在这里。”
……………………
“……话是今年二十岁，因着前两年逃难耽误了成亲，人长得漂亮，做事能干，又是寿康老乡，以后嫁过来照顾杨大娘也方便，跟大飞子最是般配不过……”
最后回响在脑中的，是姐姐刚才说得那番话，柳叶拼命地甩脑袋，却挥之不去。
大飞子……大飞子……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她忽然生出一股冲动，她要见他、她要见他！她不知道见到他后自己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她脑中再没有别的想法，什么他不会等她，什么觉得她被玷污了，什么花痴病，统统都见鬼去吧！她想他，她要见他，她只想立刻飞到他的面前，看看他的样子，听听他的声音……
打定了主意，她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由走路变成了小跑，她此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了，她只知道自己要快点跑出村，快点跑上船，快点去找他……
忽然，眼前一黑，柳叶和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一只白皙透亮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她抬头，目光对上一双精致好看的眸子，那眸子里仿佛有水一般，温柔得能把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化开。眸子的主人眉目如画，英气勃发，一袭紫袍，衣袂翩翩，仿若天上的仙人，美得那么不真实。
“……富贵……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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