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他们纵马到了午后才罢休，而后便在露台上吃午餐。仆人清理了荆棘，因此他们只会闻到最后一批玫瑰花馥郁的香气，而不会被芒刺扎到手。“我听马戴奥斯说过，你妈妈很喜欢在这里举行宴会？”顾煊切着盘子里的烤肉，问。

　　“是，这里以前总是充满了欢笑和美酒。”塞巴斯蒂安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捏着杯柄注视着顾煊，“马戴奥斯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后来歌手和骑士们都离开了，但他还是会过来陪你打猎。”顾煊说，他的精神还很亢奋，因此语速也很快，“他还说过你也很喜欢诗歌和乐器，十六岁的时候在宴会上弹奏竖琴，在场的淑女都为你倾心.......”

　　他说到后边语调便越来越低，心里满是因爱而生的妒忌：“我还没有听过你唱歌。”他搁下了餐叉，有些不高兴地抱怨道。

　　“先吃午餐。”塞巴斯蒂安说，他的心情很好，感觉到甜蜜与愉悦，那是与他诀别已久的情感，并且仍然在蓬勃地生长着，“我先请仆人们把我的里拉琴（1）拿过来。”

　　，

　　时节已经快到深秋了，哪怕在阳光最盛的午后天气也称不上炎热。顾煊坐在桂花树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塞巴斯蒂安拨弄着他手里的乐器：“这就是里拉琴？”

　　“是，传说这是墨丘利（2）赠送给他兄弟的礼物。”塞巴斯蒂安试了试音，“你想听什么曲子？”

　　“唱你喜欢的就好。”顾煊说，他算不上多喜欢和擅长乐理，只是想要塞巴斯蒂安唱歌给他听。

　　“那就唱《西西里的鸢尾花》吧。”塞巴斯蒂安说，他又拨了几次琴弦，就着乐音轻轻哼唱起来，“我踏上了远东的征途，要传播上帝的福音......”

　　他是用一种顾煊所未曾听过的语言唱歌，他不知道歌词的意思，却也能感受到动听的旋律。“什么意思？”当塞巴斯蒂安放下里拉琴后，他问他。

　　“是‘狮心’理查（3）写的歌，用的是法语。他是信仰上帝的西欧国王，想要把耶路撒冷从穆/斯/林手中夺回来，便征召军队前往东方，却在西西里遇到了风暴。”塞巴斯蒂安抚摸着琴弦，发出一声迷惘的叹息，“他与他的士兵同风浪搏斗，险些葬身海底，在生死关头人总是会恐惧的，所以他写下了这首歌献给一个人。”

　　“献给他的战友吗？”

　　“不，献给他的爱人。”塞巴斯蒂安在月桂树下凝望他的眼睛，“他献给腓力·卡佩，我献给你。”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分外迷人的光彩，眼眶是深邃的，瞳仁却剔透如水晶。被这样的眼睛深情而温柔地注视着一时令顾煊有些不自在，他低下了头，想掩盖他绯红的脸颊，顾左右而言他：“腓力·卡佩是谁？”

　　“法兰西的国王，他们从少年时便情谊深厚，称彼此为异父异母的兄弟。在理查成为国王后，他们约定一起前往耶路撒冷，在理查遇到风暴时，腓力已经在西西里岛等待他了。”

　　“那后来呢，他战胜风暴了吗？”

　　“当然战胜了。”塞巴斯蒂安说，“我有时觉得他跟亚历山大很像，他们一生都在征伐，梦想和爱情是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还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以后再唱吧。”顾煊拍掉了身上的落花，“我想走一走，看看这个庄园。”

　　“也好。”塞巴斯蒂安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琴。

　　他们牵着手漫步于暮秋的庄园，最后在一棵月桂树下停了下来。有枯萎的桂花落到他脸上，他大着胆子伸手将花瓣轻轻拂去，塞巴斯蒂安捉过他的手，吻了他的指尖，并将吻延展到他眉心。

　　，

　　我踏上了远东的征途
　　要传播上帝的福音
　　我将夺回圣墓所在之地
　　与你一同在城墙上插上十字旗
　　西西里，西西里
　　金色盆地，重逢之地
　　鸢尾花是否已在群山中盛开
　　我们将共同漫步于柠檬与橘树的香气
　　当我穿过时间与大海
　　我将离开甲板，回到你的怀里
　　上帝见证我们的爱情
　　耶稣凝视我们的婚礼
　　我趟过河流和小溪
　　溪水中是你的倒影
　　我追逐太阳和星星
　　你将为我披上战衣
　　我的鸢尾，我的玫瑰，我的小狐狸
　　你如此可恶，像是射出金箭的妖精
　　我一刻也不想等待
　　请这可恶的风暴快点过去
　　我愿献上我所有的财富和黄金
　　请波塞冬不要阻止我的爱情
　　水手们忧虑我们将葬身海底
　　我以为我会遗憾未能得见的圣地
　　可我只挂念着等待的你
　　西西里，西西里
　　主宠爱你，神祝福你
　　你已如此丰饶，请不要夺走两颗相爱的心
　　我愿献祭我一生的幸运
　　乞求我能与你再次相遇

　　（1）里拉琴：西方早期拨弦乐器，没有明确史料（至少我还没找到）东罗马时期这种乐器还在使用，姑且认为有从古希腊一直传承下来。
　　（2）墨丘利：即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贸易之神
　　（3）理查：即著名的“狮心王”，本文中罗马皇室的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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