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之王

　　第九十七章

　　五月二十一，天申节一早卯时未到，白三娘独自前往太医院，她没有进去只在院外等候。远远地，只见小叔叔笑着前来，柔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白三娘微微一笑：“我在这儿等你，这个给你。”她将手里提着的一个食盒递了过去，“我知道你们太医院一忙起来准是没日没夜的，就做了一些糕点你留着晚上饿的时候吃吧，就当是……临行前的礼物。”
　　莫正轩一脸笑意接过道：“有心了，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去送送你。”
　　“越快越好吧。”
　　莫正轩微笑道：“那等我一办完这边的离职手续就到绍兴找你！”
　　她淡然一笑：“好。”
　　忽然，不远处一个医士急切道：“莫大人，有一批新到的药材您能来看一下吗？”
　　小叔叔侧过脸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眼见身为太医常年忙碌的小叔叔，每年只有几日休沐的医者，她柔声道：“你去忙吧！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小叔叔微微一笑道：“那到时候，我们绍兴再见！”
　　她轻轻点头道：“嗯，再见！”
　　见小叔叔忙于医务，她转身提步离开，默然心想：“小叔叔……再见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有天意，我真心希望将来会有一个好姑娘，能好好地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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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到辰时，莫正轩忙过一阵坐下休息，视线不禁移到食盒上，起身打开一看，上面一层摆放着五种糕点，有桃花酥，莲花酥、如意果、桂花糕等，下层则放着一盘珍果蜜饯。
　　小叔叔微微一笑，却在端起盘子一瞬间惊讶地发现盘子底下还压着一个信封！忽然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匆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小叔叔：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没有办法告诉你真相，没有办法再让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就让我独立去解决这一切的恩怨吧！选择这条路，或许是错的，但是请原谅我别无选择，愿上苍保佑小叔叔，一生平安幸福。 明敏字”
　　一如五雷轰顶，他双手颤抖难以握住书信，尤其是一句“不在人世”让人心惊胆颤！“难道……她说的‘离开’只是一场假象？难道她是在谋划什么？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的计划又是什么……”
　　莫正轩全身发颤，究竟要如何才能阻止这一切？忽然，他匆忙收好信件，拔腿就往大司乐跑，想来这件事还是要尽快去找白老头。
　　不料大乐司内一片安静，只有几个打扫的宫人。莫正轩气喘吁吁道：“打扰一下，请问有一位姓白的笙师，他人现在何处？”
　　两人扫地的小宫女一愣，缓缓道：“今日是天申节，乐师们都去紫宸殿准备寿宴了。”
　　“什么？”他心慌得都忘了今日恰好是“天申节”，一时不敢想象会有什么事发生！
　　就当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一声沧桑的女低音，“您是在找那个叫‘白老头’的笙师吗？”
　　莫正轩转身一看，只见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嬷嬷走了出来道：“他昨日就告了假，此刻已不在宫中了。”
　　莫正轩心头一怔，蓦然一想：“不好！难道这是‘调虎离山’？”她前日说要离京，让白老头出宫去安排装备，而自己又一向在太医院无暇知晓，她这么做就为了支开我们吗？
　　他惊慌地拔腿就跑，想来一切如果都是明敏早已谋划好了的话，就算此刻去找她，她一定会改口不承认的！自己能拦住她这一次的行动，也没办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他脑子飞转越想越害怕，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救她了！
　　莫正轩一路飞跑到资善堂，两个守门翊卫上前拦住，拱手道：“莫大人！”
　　“殿下呢？是在书斋吗？”两个翊卫犹豫地相视一看，虽知这位莫大人是殿下的好友，但是此刻翊卫答道：“殿下吩咐了，谁也不许进去！”
　　“不行！这件事十万火急，一刻也耽误不了！”莫正轩满头大汗一把推开翊卫就往殿内闯，却被翊卫硬是拦在门外。他急得顾不上罪责，一个飞身狠狠踢中了两个翊卫，像箭一般往里冲。他推开书斋门，急切喊道：“殿下……殿下……”
　　书房内的人一惊，莫正轩也是一惊，好奇道：“尚宫大人？”
　　原来，自从尚宫杨大人和莫明敏相认后老是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更害怕她会做什么傻事，故而一早就来找普安世子吐露实情，却不曾想正好撞上了莫正轩。两人一前一后将真相和担忧一并告知了普安殿下……
　　杨姑姑心疼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她究竟查到了多少，但是我总担心她会‘出事’！”
　　莫正轩眉头紧皱紧张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从这封信来看，我隐约能感觉到明敏肯定是有什么计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如今只有你能拦住她了！”
　　杨姑姑一听更加担忧，不禁叩首道：“还请殿下您无论如何，一定要护她周全！”
　　从开始到现在，普安世子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像是震住了失去心跳的节奏。忽然“噌”的一下，他猛地起身像发疯中邪一般往门外冲了出去。
　　曾经，是那般猝不及防的失去，令自己心痛到死！原以为人生从此了无爱恋终生孤苦，当听到那句“明敏她……没有死！她就是白三娘！”他的心为了一震！上天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自己却没能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惊讶、激动、兴奋、懊恼、期待、不安、焦急……
　　一时间，各种情感五味杂陈，他只想马上见到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在心里呐喊道：“莫明敏……你一定要等我！等我！等我！”
　　“砰”的一声巨响，一扇房门被人一把推开，正在房内更换舞裙的白三娘一惊！来不及拿起桌上的面纱，她匆忙低头系好衣裙，不想普安世子一脸汗水急切朝自己走来。白三娘压住心慌，俯身行礼道：“参见……”
　　一语未尽，普安世子一把揽过她的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白三娘心头一震，耳畔边传来他气喘吁吁的话，“感谢老天，你终于回来了！这三年来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吗？”
　　心在滴泪，可是事到如今，她却绝不能相认！白三娘用力推开他的手臂，冷冷道：“殿下……请殿下自重！”
　　普安世子一颗复活了的心热忱道：“明敏，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我不该伤了你的心，留你一个人面对一切。相信我，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听着他这样心痛到哭泣话，她忍住心痛一脸冷漠道：“殿下！奴婢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奴婢是白三娘，根本不认识什么莫明敏！”
　　冷漠的回绝像一把利剑朝他的心脏刺去，他没有逃避，唯有让心上的血一滴滴落下。原本的一双冰眸子如今却双眼通红，他含泪道：“正轩和杨大人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你痛苦、绝望，你的身世，还有你的脸……你经历的一切都让我如同削骨换皮，心痛至死！”
　　她的心一阵阵隐痛，低头不禁倒吸了口气淡淡道：“对不起殿下，您一定是认错人了，奴婢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奴婢一会儿还要去准备圣上的祝寿舞，还请殿下尽快离开！”
　　她转身朝里走去，但愿这让一切能就此结束了吧！忽然，普安世子从身后一把抱住她痛哭不止道：“明敏……你究竟还要瞒我多久？多久你才会相信……”
　　“放手……”自知不能再这样纠缠下去了，她猛地用力将他一掌推在外，“当啷”一声清脆的响声，脖子上挂的“玉莲坠子”重重地掉落在地，她一惊伸手去拿，却还是迟了一步被普安世子拿在手里。她紧张喊道：“还给我！”
　　泪水湿透了他通红的双眼，心痛地问道：“……你一直都戴着它，你究竟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原来那场大火之后，属于莫明敏身上的任何一切都被销毁了，唯此一件爱情信物，她一直舍不得就藏在了身上，以为到死也要戴着它，却不想与他纠缠时坠落了……
　　“唰”的一下，两颗豆大的泪珠静静地从她的眼眶滴落而下，他一把拥她入怀心疼道：“傻丫头，你究竟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无论真相如何都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去承担，好吗？”
　　她躺在他的怀里一时泪如泉涌，心痛一想：“承担？如果那个人是你当今的父皇，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原来，她曾私下到冷宫找到了当年的宫女小彤，威逼利诱下得知了当年的落胎药是圣上吩咐人暗中下的！“送落胎药”、“命人修改札记”、皇后杀她时的那句“余孽”以及皇上这么多年来对此事的讳莫如深，这一切都令她不寒而栗。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对外表现那么深爱“陈妃”的皇上，原来竟是背后最可怕的“凶手”！如今面对皇上的养子，这个她深爱的男人，这个她曾渴望一辈子都能躺在他怀里的男人，她不能不能再把他卷进来！
　　莫明敏轻轻离开他的臂湾，幽幽道：“我如今只是白三娘而已。过去的就都忘了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变老，变丑，变成了灰我都爱你，直到我们满头白发，直到我们儿孙满堂，直到死神将我们分开，否则我绝不会放手！”
　　她淡淡道：“我已经忘记了，你有何必执着？”
　　“我做不到！你知道当我得知你还活着的时候，我有多么得感谢上苍，哪怕要我即刻死去我也愿意！”
　　莫明敏一惊，这是自己最担心的一件事，“你得好好活着！”！
　　他心痛道：“行尸走肉三年，我的心早已死！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了！”相爱的两个人成了一个，没有了一半，另一半又该如何好好地活下去？
　　她眼含热泪道：“你还有你未完成的梦想，你不是说过它在你心中重如泰山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收复失土、振兴家国’不单是你的梦，更在无数人的心中，也包括我。所以请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一定要去实现它！”
　　他紧握住她的手道：“那你得答应我，不再离开我，要一直陪着我见证憧憬的一切。”
　　她的心一阵阵痛，如果可以，她多么想答应他。“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轻如烟雨。”
　　“你在我心中，重如泰山！”普安世子一把抱住她，害怕这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久久地，两人紧紧相拥，他的心如同星辰不可移动。她自知自己根本不可能让他死心！她含泪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等我化完这个妆，跳完了属于白三娘的最后一支舞，我就跟你走！”
　　普安世子含泪答应了，她转身坐在梳妆台对镜梳妆，傅铅粉，抹胭脂，画黛眉……他静静地站在她身后无限爱意地看着她。
　　精致的妆容还差最后一步，“涂唇脂”。她静静打开台上的一个玉盒子，里面是一款鲜艳欲滴的“红脂”，她轻轻地用食指蘸了少许涂在了唇上，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美艳动人。
　　白三娘微微一笑，转身走近普安世子。他不禁眼睛一亮，心跳飞快，“你真美！”就在普安世子心动之时，忽然，她一下扑了上去，两片深红的爱唇深情又霸道地吻上他，两人一片缠绵，缱绻羡爱……
　　忽然，普安世子身子一软，神情恍惚间晕厥了过去。她心痛地跪倒在地，伸手轻轻地抚摸他一张冷俊的脸庞心如刀割，泪水不禁从白净的脸上滑落，默然心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我是个将死之人，再也不能苟且存活于世！”
　　原来，那只玉盒里的唇脂是混合了“迷药”制成的，她在乘其不留意时先将解药服下，只为将他“迷晕”。心中纵有千般不舍，也是最后一次了！“闷葫芦，请原谅我这样的告别，请你为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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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阳光明媚，紫宸殿上彩旗飘扬，在大司乐演奏的一阵阵庄重音乐中，皇上偕同皇后款步而至，百官齐跪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望着眼前一片盛世，欣喜不已。忽然，身边的大公公上前小声道：“陛下，宫人们还是没有找到普安殿下。”
　　皇上眉头一蹙心有不悦，轻轻挥手示意退下。在接受完百官参拜等仪式后，皇上寿宴正式开始！
　　在一派富丽堂皇之景，一片歌舞升平中，一曲《清平盛世》迎来了小高潮。“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在大司乐的宛转悠扬的妙音中，一群戴粉色面纱的舞女翩然而至，恰似仙女从天而降。白三娘一身深红色舞裙翩翩起舞，眼睛却不时注意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
　　自从一个月前的那日，在大司乐里，她碰巧见到舞娘都是戴着面纱习舞时，她这才心生这最后一计！既然这一曲《清平盛世》的编舞本就是戴面纱之舞，那便可以加以利用。于是，她暗中瞄准其中一位舞娘，加以练习舞步。等到今早筹备之时，她偷偷进屋将舞娘打晕锁在房里，冒充顶替了她的位置。
　　此刻，宿仇就在眼前！
　　正当一众人沉醉在歌舞声中，一片安乐祥和之际，突然间，她眼含杀意从袖中抽出一把隐藏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迅猛飞身，“唰”的一声短剑变成长剑，还未等人反应过来，一把明晃晃的利剑直直地朝皇上杀去……
　　即便是身居高位的皇上，该还的终究还是要还的。一瞬间，皇上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害怕地往后一仰！
　　“有刺客！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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