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成双

　　【五】

　　一百遍三字经对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可怕，村里大多数小孩子接下来的一个月的事儿就尽光在家抄书了，可东子和连旭不一样，他们年纪大一些，三字经也是很早就会了，所以抄完之后，便剩下对韩希宁的担忧了。

　　有一天趁着韩彻去地里干活的功夫，连旭揣着从弟弟那里摸来的糖果，悄悄钻进了韩希宁家里。

　　韩希宁受了寒，一时半会下不了床，闲来无聊只能在床上看书打发时间。此刻见到连旭，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看了看外面，忙问道，“连旭哥，你怎么进来的？”

　　连旭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我翻墙进来的，你别告诉韩叔叔。”说罢，从怀里掏出糖果凑到韩希宁面前，满脸堆笑，“是我害你病了，这些糖，就算是我赔礼道歉的。”

　　当时韩希宁落水，完全就是不小心而已，但连旭这么说，代表他心中还是很重视韩希宁，况且韩希宁在床上躺了许久，第一个来看他的人就是连旭，他心里高兴，当然也没忘了礼数，双手接过糖果，浅浅一笑，“谢谢连旭哥。”

　　韩希宁本来就生得俊俏，此番笑起来脸上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更是衬得他十分可爱，连旭瞧着，心里暖暖的，便伸手轻轻摸了摸韩希宁的脑袋，“不客气，快吃吧。”

　　韩希宁点点头，将糖果放进嘴里，果然十分好吃。却见连旭趴在床头，没有坐的地方，是半跪着，便朝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床位，“连旭哥上来吧，那样跪着多不舒服。”

　　连旭眼睛一亮，连忙蹬了鞋子爬上床，与韩希宁并肩坐着。

　　原本韩希宁就是看书打发时间，现在索性将书拿起来，对连旭道，“连旭哥，不然我们讲故事玩儿吧？”

　　“好。”连旭此刻恨不得什么都依着韩希宁，连连点头。

　　他虽然比韩希宁年长三岁，但是识字却没有韩希宁多。一来是因为两家的教育不同，靳风月家对小孩子的教育就是顺其自然，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韩彻家却是十分严格，从小就将四书五经都统统教给韩希宁，若不是看着韩希宁还小的份上，韩彻恐怕还会让这小小年纪的孩子去念兵书。二来是因为韩希宁天生聪慧，也不知道究竟生父是何方神圣，竟会生出如此明聪的小孩子，念书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这将来要是去考状元，恐怕没有考不上的。

　　如今看着韩希宁拿着通篇都是字的书看得津津有味，羡慕的同时还对韩希宁有了一丝丝的崇拜之情。

　　韩希宁正拿着书读得起劲，回头一看，连旭却是盯着他看得出神，心中大是不解，忙轻轻唤道，“连旭哥？”

　　软糯的童音喊着自己的名字，连旭只觉得脸上像烧起来一般，看着韩希宁的小模样，鬼使神差的便道，“希宁，我、我……我能亲亲你么？”

　　韩希宁从小被教得十分自持，除了与韩彻亲近之外，从来没有与旁人这般亲昵。如今连旭突然凑过来，倒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可他犹豫的模样却让连旭更觉得可爱，便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在他唇上吧唧亲上一口。

　　这一碰，让两个小孩子都愣住了。

　　他们第一次觉得原来唇瓣相触的感觉是这么奇妙。

　　连旭始终是要年长一些，那心底便端的生出些异样的感觉，顺遂着心意便又亲了上去。

　　韩希宁刚刚吃过糖果，唇间都是香甜的滋味，连旭只觉得仿佛飘在云端，一时间忘了动弹。

　　就在这时，房门却被大力的踹开，连旭和韩希宁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却是东子站在门口，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指着他两就大声道，“你们真不害臊！”

　　连旭吓得脸都白了，看着东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倒是韩希宁，本来他就觉得没什么，此刻也不知道东子在气些什么，只想赶紧让两个小伙伴握手言和，便朝东子招了招手。

　　东子盯着韩希宁，好半晌才哼了一声，缓缓挪到床前，明明已经心软，还不死心的反了个大白眼道，“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就是路过！”

　　韩希宁见他那模样，不禁笑了笑，“谢谢东子哥翻墙路过我家。”

　　东子被韩希宁一语道破，涨得一张脸通红，便赌气将带来给韩希宁的书丢在床上，“哼，你要我消气也可以，就像刚才对连旭那样对我做一次，我就原谅你。”

　　连旭刚想说不可以，却被东子一瞪，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

　　倒是韩希宁很坦然的轻轻一笑，“刚刚我和连旭哥那样，是在传功，可是我现在累了，传不动了。”

　　“传功？”东子挠了挠头，他似乎是听爷爷讲过一些武侠故事，里面的大侠传功之后都会精疲力尽，再看韩希宁小脸上还带着一些病态，便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等你身子好了，也要给我传功。”

　　韩希宁也不多说，只点点头，好在总算是化解了连旭和东子之间的小矛盾。

　　可他自以为是化解了连旭和东子的矛盾，却不知道东子自从看见他和连旭亲嘴儿之后，心里便有了疙瘩，这疙瘩与旁人说不得，却又放不下。东子这孩子本来就倔，想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到了韩彻。

　　那一日，韩彻正在厨房里忙着给儿子做饭，听到王老伯家的孙子来敲门，忙将对方让了进来。

　　“韩叔。”东子扯着衣角，心里想了一百遍的话，面对韩彻还是说不出。

　　“怎么了？”韩彻将东子拉到一边，蹲下身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亲切一些，“有什么话想对叔叔说？”

　　“我……”东子咬着唇，憋了半天，才满脸通红道，“我、我想……我想让您把、把……希宁……嫁给我当、当老婆。”

　　韩彻一听，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哦？东子这么喜欢我们宁儿么？”

　　东子点了点头，似乎又想到什么，忙道，“韩叔一定要答应我！我才不想让连旭那臭小子先一步呢。”

　　“连旭？”韩彻更糊涂了，怎么又扯到连旭了？

　　东子看韩彻完全就不知情的样子，直差就要哭了，拽着韩彻的袖子就是一顿嚎，“韩叔！他们两个都亲嘴儿了！”

　　这下韩彻总算是明白了，可他脸也沉了下来，“东子，你先回去好不好，叔叔还要问问宁儿的意思。”

　　韩彻生得坚毅，这一冷脸了，看上去就不那么亲切了。东子看着，暗暗咽了咽口水，点点头就默默的回去了。

　　等东子回去之后，韩彻将饭菜做好，端进屋的时候，韩希宁还在床上看着棋谱。见韩彻拿了饭菜进来，韩希宁十分懂事的将座椅摆好，两人坐定之后，韩希宁这才敏锐的察觉韩彻今天有些不同。

　　“爹爹？您怎么了？”平日里韩彻也常常慈爱的看着他，可今天的目光到底有些不一样，让他不禁有些担忧。

　　韩彻望着韩希宁一张小脸，虽说还未长开，却隐隐看得出那眉目间藏着墨卿颜的影子。

　　“宁儿，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两个爹爹，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从小就只有我陪着你么？”

　　韩希宁见韩彻问得认真，便放下筷子，也认真的回望道，“爹爹不说，宁儿就不问，爹爹将宁儿带到世上养育宁儿长大已经十分辛苦，宁儿不想再让爹爹不高兴。”他说的认真，却也是他的心里话。虽然韩彻问的这个问题，他也曾经在心里问过无数次，可或许是继承了韩彻隐忍的性子，硬是生生的压在了心里没问出来。

　　韩彻看着儿子懂事的模样，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一把将韩希宁抱在怀里，哽咽道，“宁儿，爹爹对不住你。”

　　韩希宁见韩彻眼泛泪花，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能伸了小手抹去韩彻的眼泪，哄道，“爹爹不哭。”

　　韩彻看了他好一会，终于是轻轻一笑，又温言道，“其实，你另一个爹爹，在谷外。他是个很好的人，对爹爹也很好，如果他知道宁儿这么懂事，也一定很高兴。”

　　韩希宁第一次听韩彻说起另一个爹爹，终是压不住心底那些好奇心，试探的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抛弃我们呢？”

　　韩彻默然的搂着儿子，好一会才低声道，“不是他抛弃我们，是爹爹瞒着他自己走了。”他说到这儿，似乎是想起了往事，自嘲一笑，“是爹爹软弱无能，不怪他。”

　　“爹爹才不软弱，爹爹在宁儿心里是大英雄！”韩希宁伸出小手握住韩彻的大手，眼睛里写满了坚毅。

　　“好孩子。”韩彻摸了摸韩希宁的头，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他到底是不愿意自己儿子过一辈子只有一个爹的日子，便尝试性的问道，“你、你想另一个爹爹么？”

　　韩希宁一愣，随即撤开了目光，半天才嚅嗫道，“……不想。”

　　韩彻怎么会错过孩子眼中那一刹那的期盼，可他太清楚了，韩希宁是不愿他难过，才假意说不想。想到这里，心中更是难过非常，当初自己做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韩希宁见他愣神，便端起碗筷，夹了一夹青菜给他，“爹爹不要多想了，快吃吧，宁儿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有连旭哥和东子哥他们陪着，就算是没有另一个爹爹，宁儿也很知足了。”

　　韩彻点点头，又听到儿子说起连旭，这才恍然记起刚才东子慌慌忙忙跑来让他将韩希宁嫁给他的事，不禁道，“我听东子说，你和连旭……亲过了？”

　　“呃……”

　　这回，终于是轮到韩希宁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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