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雪狼破阵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最令人绝望的时刻。
异变再生!
这一次,动静来自夏军大营的侧后方,且远比之前那几次神秘的骚扰要宏大、要猛烈得多!
地平线上,先是亮起无数移动的火把,如同一条奔腾的火龙!
紧接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一种独特的、带着北地苍凉号角的冲锋号声,如同积蓄已久的闷雷,滚滚而来,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杂音!
一面巨大的、在火把映照下猎猎作响的旗帜,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那是一只咆哮的雪狼图腾,背景是玄黑与靛蓝交织的边塞苍茫!
“是……是镇北军!是沈家的镇北军!!”城头一名鬓发斑白的老兵揉了揉眼,看清那面熟悉的玄黑战旗后,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镇北军?”身旁的年轻士兵满脸茫然,握紧手中染血的长枪,“他们是援军,还是敌军?”
疑问未落,战场西侧骤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那支如神兵天降的军队,已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
玄黑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们以锋矢阵型破开烟尘,如同一道不可阻挡的铁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凿入夏军毫无防备的侧后翼!
夏军正全力猛攻缺口,后防骤遭重击,阵型瞬间大乱。
镇北军的长刀划破空气,收割着惊慌失措的敌兵性命,硬生生在夏军阵中撕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口子,惨叫声与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彻底搅乱了萧瑾的进攻部署。
为首一员小将,银甲白袍,即便在混乱的火光中,那身影也矫健得如同翱翔的鹰隼,手中一杆长枪舞动如龙,所向披靡,赫然正是——沈昭珏!
不,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跟在谢桉身边、开朗忠挚的年轻将领,而是沈家镇北军锋芒毕露的少帅!他率领的,是沈家最精锐的“雪狼骑”!
“沈昭珏……是介游……”谢桉猛地直起身,长时间紧绷静坐让他一阵眩晕,踉跄着扶住冰冷的城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盯着城外那支骤然出现、在夏军阵中掀起血雨腥风的队伍,冰封般沉寂的眼底,终于炸开了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
他怎么会来?
这绝非仓促的骚扰,而是蓄谋已久的里应外合,是能将邺都从绝境中拖出的、真正的生力军!
“援军已至!镇北军的弟兄们到了!”
沈昭珏运足内力,声音清越如裂帛,穿透漫天厮杀声,传遍整个战场,也清晰地撞入邺都城头每一个人的耳中。
他手中长枪直指夏军阵中,振臂高呼:“燕州的兄弟们!随我——杀出去!!”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点燃了守军积压已久的血性。
城墙上、缺口处,原本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猛地挺直脊梁,眼中重新燃起炽热的战意,嘶吼着握紧武器,紧随沈昭珏的身影,朝着混乱的夏军发起了绝地反击。
“杀!!!”
这一次,不再是绝望中的反扑,而是希望点燃的狂潮!
所有残存的守军,包括那些轻伤员,全都拿起了武器,眼中燃烧着复仇和生存的火焰!
城门被奋力推开,吊桥放下,守军如同洪流,跟随着谢桉的旗帜,汹涌而出!
腹背受敌!
萧瑾麾下的夏军确实精锐,然而长达月余的持续攻城已让他们疲惫不堪。
此刻正面被邺都守军突然发起的猛烈反冲锋死死缠住,侧后翼又遭沈昭珏率领的、以逸待劳的镇北军精锐狠狠切入,阵型瞬间被打乱!
沈昭珏用兵极为刁钻,他麾下的轻骑并不与夏军硬撼,而是如同游鱼般穿插分割,目标明确地直指各部之间的联络通道和令旗手!
夏军指挥系统在这样精准的打击下迅速陷入瘫痪,各部之间联络中断,无法有效协同,纵有兵力优势,一时也陷入了各自为战的被动局面。
萧瑾立在高台上,望着陷入混乱的军队,脸色铁青如铁。
他看得分明,沈昭珏带来的镇北军兵力并非绝对优势,但选择的切入时机和打击点却狠辣精准,充分利用了己方久战疲惫和阵型转换不及的弱点。
“陛下!”宋实甫急声道,“阵脚已乱,指挥不畅,各部难以呼应!将士久战疲敝,士气已堕!若再拖延,恐伤亡惨重,动摇国本!请陛下速断!”
萧瑾死死盯着邺都城头那道清绝身影,又扫了一眼在己方阵中纵横切割的镇北军旗帜,眼中满是不甘与怒火。
他深知,此战已不可为,继续纠缠只会徒增损失。
最终,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间挤出冰冷的命令:“传令!各军交替掩护,向南撤退!宋实甫,你亲自督阵,务必保住中军主力!”
鸣金收兵的号令响起,夏军虽败而不溃,开始在南线将领的组织下,顶着压力有序后撤。
他们丢下了沉重的攻城器械和部分辎重,却最大限度地保存了有生力量。
天色大亮。
硝烟尚未散尽,战场的主导权已彻底易手。
邺都城外,尸横遍野,夏军虽败退,却并非仓皇逃窜,而是带着不甘与重整旗鼓的决心向南退去。
镇北军骑兵谨慎地追击了一段,扩大战果,却并未过分深入。
沈昭珏一身征尘,银甲染血,策马至邺都城下,勒住缰绳,抬头望向城头那个日夜牵挂的身影,朗声道:“谢桉!介游来迟了!”
谢桉站在破损的城楼边,望着下方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关切,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疲惫却真切。
“不迟。”他轻声回应,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沈昭珏耳中,“来得正好。”
沈昭珏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依旧是谢桉记忆中阳光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沙场淬炼的坚毅。
他目光扫过城头,最终落在被亲兵护卫、昏迷不醒的裴观野身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复杂:
“他……怎么样了?”
谢桉眼神微暗,侧身示意:“伤得很重。”
沈昭珏脸色沉了沉,翻身下马快步冲上城楼。
他走到榻前,看着裴观野重伤濒死的模样,眼神闪烁——有担忧,却也藏着几分情敌间的别扭与审视。
沉默片刻,他才低声道:“……命还挺硬。”
谢桉立在他身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却无意点破,只淡淡道:“若非他拼死守住缺口,也等不到你来。”
沈昭珏闻言,神色愈发复杂,轻哼一声没再言语,但望向裴观野惨白面容的目光里,担忧终究压过了别扭。
这场持续近一个月、惨烈至极的邺都保卫战,终于以夏军的主动撤退暂告段落。
谢桉清楚,萧瑾未死,大夏主力尚存,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
可此刻,看着眼前的战友,望着城下开始清扫的战场,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阳光刺破晨雾,毫无保留地洒在饱经战火的土地上,透过残破的窗棂,照亮了榻前几人各怀心思,却因共同胜利而暂时联结的身影。
邺都的硝烟在断壁残垣间袅袅不散,城头猎猎作响的镇北军旗帜,宣告着这场惨烈战事的暂歇。
残阳如血,将废墟染上一层悲壮的色彩。
幸存的燕州守军与北地将士在废墟间穿梭,搬运尸体、扑灭余火的动作透着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失去同袍的沉痛。
府衙内室,浓郁的药香勉强盖过残留的血腥。
裴观野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午后那场凶险的高热终于退去,原本微弱的脉搏渐趋平稳,呼吸也均匀了许多。
医官抹去额角的冷汗,向守在榻边的谢桉躬身禀报:
"王上,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接下来只需静心调养,切不可牵动伤口,否则恐会留下终身之患。"
谢桉缓缓颔首,悬了数日的心终于落下,汹涌的疲惫顿时席卷全身。
他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对身后亲卫吩咐:"严加看护,若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正要转身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务,门帘被轻轻掀起。
沈昭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刚梳洗过的他换上了干净的靛蓝箭袖袍,发梢还带着湿气,衬得俊朗面容愈发英挺。
只是他望向裴观野时,眼神深处仍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审视。
"药熬好了。"沈昭珏将药碗轻放在榻边小几上,转向谢桉时,目光瞬间染上关切,
"今绥,你脸色差得厉害,快去歇息,这里有我盯着。"
谢桉确实已到极限,却下意识看了眼昏迷的裴观野,又看向沈昭珏,暗自轻叹。
这两人积怨颇深,单独相处绝非稳妥之举。
他强压下倦意,转而问道:"外头情况如何?萧瑾残部可有动向?"
提及军务,沈昭珏神色一凛:
"萧瑾带着残兵向南溃逃百余里,我军骑兵正在追击,只是不宜深入敌境。缴获的军械粮草正在清点,至于城内伤亡......"他声音陡然低沉,眼底掠过痛色,"伤亡惨重。"
谢桉沉默不语。邺都此战付出的代价,他比谁都清楚。
片刻后,他看向沈昭珏,语气带着探究:"沈大将军向来不涉中原内斗,此番允你率军驰援,实属不易。"
沈昭珏闻言,先是复杂地瞥了眼榻上的裴观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愿,却还是据实相告:"月余前,裴观野的人秘密去了北境见我父亲,除了带话,还捎去了他亲笔写的血书。"
"血书?"谢桉眸光骤然一凝。
"他在血书中立誓,有生之年大梁绝不主动进犯北境一寸土地,愿与镇北军共守边疆。"沈昭珏缓缓道,
"还说夏帝若吞并燕州,下一步必整合势力北向施压,届时镇北军独木难支。唯有保住燕州形成掎角之势,才能保北境长久太平。"
谢桉静立原地,账册上的墨字仿佛在眼前浮动。裴观野此举,无异于将新铸的玉玺押上赌桌——
他秋日方践祚,大梁朝堂新旧势力尚在角力,边镇节度使各怀心思。
此刻不整饬内政,不趁机南下图谋大夏疆土,反而倾力驰援燕州,朝中那些惯于权衡的老臣会如何非议,他岂会不知?
更不必说那封以血为誓、愿与宿敌大夏北境缔结盟约的国书。
一国之君亲手写下这等自降身份的文书,无异于将未来数十年的国策走向与燕州生死捆绑。这已非寻常盟约,而是赌上了大梁国运与帝王威严。
十万兵马是明面上的代价,而这份血书,才是真正悬在他龙椅之上的利刃。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