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逸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罗睺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妻子瑶光安静的睡颜。

　　她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美梦。

　　罗睺轻轻拨开她额前的一缕青丝，指尖在她光洁的额头停留片刻，确认她没有因昨夜小渊的哭闹而疲惫不堪，影响了睡眠。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罗睺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外衣。

　　木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立刻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妻子。瑶光只是翻了个身，呼吸依旧均匀。

　　罗睺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曾经挥手间能令山河变色的魔神，如今竟为了不吵醒妻子而变得小心翼翼。

　　厨房里，罗睺熟练地生火煮水，从柜子里取出昨日晒好的菊/花和决明子。

　　瑶光最近眼睛容易疲劳，他特意向村里的老大夫请教了这个明目茶的配方。

　　水沸后，他小心控制着火候，这是三百年来做凡人学到的技能——太大火会破坏药性，太小则无法激发草本精华。

　　“爹爹！”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罗睺转身，五岁的小渊光着脚丫站在厨房门口，头发乱蓬蓬的翘着，手里还抱着那只已经有些褪色的布老虎。

　　罗睺蹲下/身，张开双臂：“渊儿怎么起这么早？”

　　小渊扑进父亲怀里，仰起小/脸：“我梦见大老虎追我，然后就醒了。”

　　他眨巴着大眼睛：“爹爹，世界上真的有比房子还大的老虎吗？”

　　罗睺轻笑，抱起儿子：“在很远很远的深山里，也许有吧。”他暗自庆幸孩子不知道他父亲曾经统领的魔界中，确实存在比房屋还大的魔兽。
　　“那爹爹带我去看！”小渊兴奋地说道，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

　　“行，等你再长大些，爹爹就带你去看。”云归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现在，我们先给娘/亲准备早膳好不好?？”

　　父子俩忙碌起来，小渊踮着脚“帮忙”搅拌粥锅，罗睺则切着腌制的脆黄瓜。这样的清晨平淡得令人心醉。

　　“你们爷俩起得真早。”瑶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穿着淡青色的家常衣裙，长发松松挽起，眉眼间还带着惺忪睡意。

　　“娘/亲！”

　　小渊立刻放下木勺，奔向母亲。

　　瑶光弯腰接住儿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抬头对罗睺笑道：“茶香都飘到卧房了，我就知道是你又在煮明目茶。”

　　罗睺递过茶杯：“趁热喝。”

　　他们的手指在杯沿短暂相触，瑶光眼中的柔情让云归胸口隐隐发暖。

　　早膳后，罗睺带着小渊去前院打理茶肆，瑶光则去后院的药圃照料她种植的各种草药。

　　这是他们每日的惯例——罗睺经营的“忘忧茶肆”是村里人闲谈小聚的去处，而瑶光的药草除了家用，也会免费送给需要的村民。

　　“渊儿，去把门口的牌子翻过来。”罗睺擦拭着茶桌，对儿子说道。

　　小渊蹦跳着跑到门口，踮起脚尖将“准备中”的木牌翻转为“营业中”。

　　阳光洒在他认真的上，小/脸罗睺不禁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还是魔神时，何曾想过会有这样平凡却珍贵的时刻。

　　第一位客人是村里的李老汉，他每天准时来喝早茶。

　　“罗掌柜，老样子。”
　　老汉笑呵呵地坐下，眼睛却盯着正在擦拭茶具的小夜，：小少爷越长越像你了，特别是这眉眼。”

　　罗睺微笑，将泡好的菊/花茶放在老汉面前：“是啊，都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与魔神时期已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凌厉，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上午的时光在泡茶、闲谈中流逝。小渊起初还能安静地坐在柜台后数铜钱玩，不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溜到后院去找母亲。

　　“ 娘/亲！”小夜跑进药圃，惊飞了几只正在啄食的麻雀。

　　瑶光正在给一片薄荷除草，听到儿子的呼唤直起腰来：“慢点跑，小心绊倒。”

　　小渊却已经跑到一株盛放的芍药前，好奇地伸手去摸：“这花昨儿还没开呢，今天居然就开了。”

　　瑶光放下小锄头，走到儿子身边：“是啊，花草有自己的时辰，急不得。”

　　她轻轻抚摸花瓣，"就像渊儿一样，也要慢慢长大。”

　　“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得和爹爹一样高？”小夜仰头问道。阳光透过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瑶光笑了：“等你吃完一千碗饭，大概就差不多了。”

　　小渊皱起小/脸认真计算起来，那模样逗得瑶光忍俊不禁。她牵起儿子的小手：“来，帮娘/亲给这些新栽的紫苏浇水。”

　　小渊兴高采烈地接过小木勺，小心翼翼地给每株幼苗浇水。突然，他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木勺脱手飞出，自己也摔倒在地，手掌被碎石划破了一道小口子。

　　“疼！”小夜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瑶光赶紧抱起他：“让娘/亲看看。”

　　她检查着儿子手上的伤口，并不严重，但几滴血已经落在了土壤里。

　　就在此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沾染了小渊血液的土壤周围，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花猛然挺直了茎干，迅速舒展开花瓣，转眼间绽放得绚烂夺目。

　　瑶光倒吸一口冷气，立刻看向儿子。小渊也忘记了疼痛，张大嘴巴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娘/亲，花，花开了！”

　　“嘘。”瑶光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看见，才低声对小渊说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记住了吗？”

　　小渊似懂非懂地点头，眼睛还盯着那几朵突然盛开的花。梦璃的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小渊的血竟然有如此效力，这意味着他不仅继承了罗睺的神魔血脉，还继承了她作为天女转世的灵力。

　　傍晚茶肆打烊后，罗睺听梦璃讲述了白天的事，眉头紧锁。他拉过正在玩木马的小夜，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探查着儿子体内的情况。

　　“怎么样？”瑶光紧张地问道。

　　罗睺松开手，神色复杂：“两种血脉在他体内融合得很好。但毕竟他还小，无法控制这种力量。”

　　他看向妻子：“我们需要更小心地保护他，直到他长大到能掌控这份力量。”

　　瑶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担心的是，如果有人发现小渊......”

　　“不会的。”罗睺握住她的手，“我们已经平安度过了三百年，以后也会这样一直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下去。”

　　小渊抬头看着父母严肃的表情，抱着木马走过来：“爹爹，娘/亲，你们不高兴吗？”

　　罗睺立刻换上笑容，抱起儿子:“没有，爹爹和娘/亲在商量明天带小夜去哪里玩呢。”

　　“真的吗？”小夜眼睛一亮，“我要去溪边抓小鱼。”

　　“那好，明天我就带渊儿去溪边抓鱼。”云归用额头顶了顶儿子的小脑袋，惹得小夜咯咯直笑。

　　夜深人静时，罗睺站在院中仰望星空。瑶光拿着一件外衣走出来，为他披上：“在想什么？”

　　罗睺握住她的手：“在想我们有多幸运。”他转头看向妻子，“当年我放弃魔神身份时，从未想过还能拥有这样平静而幸福的生活。”

　　瑶光靠在他肩上，仰头问他：“后悔吗？”

　　“一刻都没有。”罗睺斩钉截铁地说，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之前的几万年岁月，都是白活。即使再让我选择千万次，答案都不会改变。”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为这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气。

　　三日后，茶肆来了两位不寻常的客人。

　　一男一女，男子身着素白长衫，面容俊朗。女子一袭淡紫罗裙，眉目如画。

　　他们走进茶肆时，罗睺正在柜台后算账，抬头看见两人，手中的毛笔“啪”地掉在了账本上。

　　“两位......想要点什么茶？”罗睺很快恢复镇定，但声音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听说这里的‘忘忧茶’不错，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罗睺眼神一凝。

　　“忘忧茶”"是他私下为瑶光调制的安神茶，从不对外售卖。

　　他仔细打量两人，终于在男子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金光。

　　“玄宸。”罗睺低声吐出这个名字，随即看向紫衣女子，“灼华。”

　　女子莞尔一笑:“好久不见，罗睺。”

　　罗睺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客人，才低声道：“后院内室说话。”

　　内室里，小渊正在地上玩着木雕的小动物，瑶光在一旁拿着绣架子绣花。见罗睺带着两位陌生人进来，瑶光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来者，手中的绣绷差点掉落。

　　“帝君大人？神女大人？”瑶光慌忙起身行礼。

　　玄宸摆手：“不必多礼。我们现在只是游历四方的散修。”

　　他看向地上的小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就是你们的孩子？”

　　这个前世作为他的弟弟的孩子，经过山河社稷鼎净化了全身的魔气，转世后成了一个凡间小孩。

　　那个模样，跟当年他的弟弟玄渊一点都不像，难怪他没有认出来。

　　小渊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一点也不怕生：“我叫罗小渊，你们是谁呀？”

　　灼华蹲下/身，温柔地说：“我是你/娘/亲的老朋友。”
　　/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坠：“这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玉坠上雕刻着精细的莲花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小渊接过玉坠，开心地笑着：“谢谢漂亮姐姐！”

　　这称呼让灼华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小夜的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罗睺和瑶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天界帝君和神女突然造访，绝不会只是来看望老友这么简单。

　　“渊儿，去帮爹爹把前院的茶桌擦一擦，好吗？”罗睺温和地对儿子说道。

　　小渊乖巧地点头，拿着新得到的玉坠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确认孩子走远后，罗睺的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出什么事情了吗？”

　　玄宸帝君叹了口气：“魔界的封印最近有松动的迹象，我们怀疑有人在试图用法术寻找转世的魔神。”

　　瑶光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们发现罗睺的下落了？”

　　“暂时还没有。”灼华安慰道，“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提醒你们提高警惕，顺便......”她顿了顿，“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

　　罗睺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我们很好，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真的，不骗你们。”

　　神女灼华看了罗睺一眼。从他的回答里，她听出了他的真诚。他的确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发自内心的喜欢。

　　玄宸环顾简朴却温馨的内室，目光在窗台上瑶光插的野花上停留片刻：“确实比我想象的要好。”他转向罗睺，“你当真不怀念当初的力量？”

　　罗睺摇头：“我已被剔除魔骨，再无力量可言。”顿了顿，他的眼神愈发坚定起来，“我现在很清醒，力量对我而言，远不及现在的生活珍贵。”

　　玄宸若有所思地点头：“看来当年你的选择是对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晶莹的玉佩：“这个留给你们，若有紧急情况，敲击三下我们会立刻感知到。”

　　罗睺接过玉佩，郑重地道谢。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小渊的惊呼声，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四人立刻赶往前院，只见小渊站在翻倒的茶桌旁，地上是打碎的茶壶和茶杯，而他的手腕上，一道浅浅的伤口正渗出几滴血珠。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几滴血落在木地板上，竟然使周围长出了细小的嫩芽，转眼间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

　　玄宸和灼华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而罗睺和瑶光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孩子......”玄宸低声说，眼中金光闪烁，“继承了你们二人的力量吗？”

　　罗睺沉默地点头，快步上前检查儿子的伤势。

　　小渊却顾不上疼，惊奇地看着地板上的小花：“爹爹，你看，花从木头里长出来了。”

　　瑶光赶紧拿出一块手帕为儿子包扎，同时低声对玄宸和灼华说：“还请二位用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灼华郑重地点头：“当然。”

　　她转过头来，看向小夜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这孩子将来或许会非同凡响。”

　　玄宸沉吟片刻，突然说：“罗睺，或许你该开始教导他如何控制这份力量了，在他长大之前。”

　　罗睺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他曾经发誓要让小渊远离一切神魔之事，做一个平凡的凡人，但现在看来，命运另有安排。

　　“我会考虑的。”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

　　当晚，待小渊入睡后，罗睺和瑶光在院中与玄宸、灼华长谈。月光如水，洒在四人身上。

　　“魔界的情况有多严重？”罗睺直截了当地问道。

　　玄宸神色凝重：“比我们预想的要糟一些。当年你转世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引发了不少争斗。最近有一股势力在集结，他们相信迎回魔神能重振魔界雄风。”

　　“他们找不到我。”罗睺肯定地说，“不过，即便找到了我也没什么用。转世时我已被剔除魔骨，斩断所有因果联系，再也不能成为魔神。”

　　灼华摇头：“不要低估那些执着者的决心，他们若是发现小渊的存在.......”

　　瑶光猛地站起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没有人能伤害我的孩子！谁都不行！”

　　前世，她跟她的渊儿，已经受了太多太多的苦，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罗睺握住妻子的手，让她坐下，对玄宸说：“你们有什么建议？”

　　“两个选择。”

　　玄宸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我们帮你们彻底隐姓埋名，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二是你开始恢复部分力量，为可能的冲突做准备。”

　　罗睺沉默良久，看向屋内熟睡的儿子，又看向满面忧色的妻子，最终叹了口气：“给我些时间考虑。”

　　玄宸点头：“明智的决定。”

　　他站起身：“我们该走了，停留太久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灼华也起身，突然对瑶光说：“你知道吗？天界的酒园自从你离开后，再也没有酿出你当年酿出的千年醉那样的好酒了。”

　　瑶光愣了一下，眼中浮现怀念之色：“我有时也会想念那些酒。不过，在这里，我酿的酒也很好喝。”

　　送走两位不速之客后，罗睺和瑶光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久久无言。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

　　“你在想什么？”瑶光轻声问丈夫。

　　罗睺望着星空：“在想我是否有这样的能力，既能保护你们，又能维持现在的生活。”他转向妻子，“我不想让小夜卷入任何危险中。”

　　瑶光靠在他肩上：“也许危险迟早会来，无论我们如何躲避。”她握住丈夫的手，“但是，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罗睺紧紧回握，感受着妻子手心的温暖适宜的温度。

　　五百年前，他为了这份温暖放弃了无尽的力量与寿命。五百年后，他依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明天开始，我会慢慢教导渊儿控制体内的力量。”罗睺最终决定道，“同时，我也需要找回部分昔日的技艺，以防万一。”

　　瑶光点头：“我会教他疏导灵力的方法，那本就是我的专长。”

　　两人相视一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无论前方有什么风雨，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

　　第二天清晨，小渊醒来时发现枕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木剑，剑身上刻着精细的纹路。

　　他兴奋地拿着木剑跑出房门，去找他的爹爹：“爹爹，这是给我的吗？”

　　罗睺正在院中练字，闻言放下毛笔：“是啊，从今天开始，爹爹要教你一些特别的功夫。”

　　小渊挥舞着木剑：“像故事里的大侠那样吗？”

　　罗睺笑着点头：“比那还要厉害。”

　　他蹲下/身平视儿子的眼睛：“但要记住，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连隔壁的小豆子也不行，明白吗？”

　　小渊认真地点头，小手捂住嘴巴：“秘密！”

　　瑶光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蒸好的米糕：“先吃早饭再练功。”

　　阳光洒在一家三口身上，平凡而温馨的一天又开始了。只是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罗睺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很快就会到来，但此刻，看着儿子兴奋地比划着小木剑，妻子温柔地为他们盛粥，他心中只有满满的感恩与坚定。

　　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哪怕再次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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