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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芳信(三)
虽然尚吉说很快会再来看他,可她过了十九日才来。
当然,她本来就很忙碌,又碰上了过年……她要是能来,就是随便聊点什么,不费多久的功夫,霍凯桓都会很满足。
已经是上元佳节了。
尚吉是傍晚过来的,霍凯桓跟父母兄弟一起在门口迎接她。霍府里张灯结彩的很是热闹,毕竟这也是霍凯桓回来之后第一个新年。
后院的凉亭不大,但很别致,院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二人坐在凉亭内聊了会儿天。
“这么晚了过来打扰,实在抱歉。你怎么样了?”
“我都好了,好全了。谢谢你带的礼物。”她送来了一只羔羊和两坛酒。
霍母送酒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也说道,他没事,初一时还和我们一起去庙里祈福。
之前驻扎边关,霍凯桓总是没能跟家人一起去,所幸边关也有祈福的地方。
尚吉笑了笑。
“对了,那天偷袭我们的人,有找到罪魁祸首吗?”霍凯桓担心那些人再对她不利。
“还没有。”尚吉摇摇头。
“那可疑的人呢?”
“没留下什么痕迹,没有怀疑的凭据。要说可疑,盯住在律法变革之事上与我意见相左之人就好。”尚吉往两个酒杯里倒酒,看对方还是很担忧的样子,又说,“大过年的别这么忧心忡忡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这霍府不仅新且干净,装扮得也很令人舒服,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的,让尚吉想起喜欢与花草做伴的舅妈。
霍家是新起之秀,但因为出身平民,并非名门望族,没有祖辈荫蔽,遭人暗算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他能够有世家大族作为靠山,不仅安全一些,还能有更好的前程。
她眨眨眼,问:“你记得景侯吗?”
“记得,怎么了?”他见过他一面,没什么特殊来往。
“景侯是身在都城的侯爷,作为哀帝不出色的幼子,当年无心争夺皇位,因为不够聪明灵活,还容易得罪人。还好他是早逝的孝敏太后的孩子,孝敏太后对当年的太皇太后有恩,所以他至今仍平安地活着。”她呷一口酒,“但不管怎么说,他能仰仗的只有自己的身世,这身世随着太皇太后离世,也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霍凯桓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推测尚吉想跟他说什么。
“有功者显荣。尊卑爵秩,都由军功决定,宗室后裔也需要军功傍身,如果能有一个将军作为义子,想必他也会很乐意为这位义子提供诸多帮助。”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霍凯桓没理由不懂。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没什么坏处,好处却很明显。可这是他想要的吗?他抬头看天,发现月亮已经出来了。
“将军觉得,作为景侯义子,我更能帮助你吗?”
尚吉失语。
“并不是为了这个。直到今天也有很多流言,说你的功名是我给的,是我帮你积累功绩,好让你平步青云。但你不应该被这样非议,我想如果你不是我的属下了,就不会再有人中伤了。”
“将军很明白,他人的中伤诽谤,有时不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而正是因为我们做对了什么。出于妒忌、愤怒和另有图谋的流言,并不会因为我们改变自己而停下。”
尚吉换了说法:“那你可有成家的打算?景侯有跟你年纪相仿的女儿,我还认识很多姑娘,安静温婉的,聪敏机灵的,直爽开朗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听说都城不少姑娘也对你颇为欣赏,我为你们牵个线,若对得上眼,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霍凯桓握紧手中的酒杯,犹豫片刻,没有说话。
尚吉猜他怕别人说他攀附权贵、笑他软骨头:“你别多想,虽然你不是世家出身,但其实你如今在军中前程似锦,以你的官职,门当户对的姑娘……”
“将军的好意属下心领了,不过将军误会了。”霍凯桓放下了酒杯,终于说道,“我并不是担心他人嚼舌根说我攀高枝,也不是担心成亲后在家中抬不起头。属下认为,婚姻之事,两个人的出身无所谓,她跟我一样是平民百姓、比我地位高或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真心相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家。我知道将军为何想让我成家,但若如将军所说,有人要对我不利,那我的妻子和家人该如何呢?若不能安身立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依赖他人的荫蔽也是无用,属下还是愿意先立业,再成家。”
“若你有了自己的家,你就会更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更看重自己的性命。”而不是不要命似的保护别人。
“将军知道我渴望功名,但我渴望的是赢得功名,有保护他人的力量,而不是耀武扬威或依附他人。如果有危险,我不会逃跑,不会向敌人投降,我会和你一样去面对这些危险,我会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尚吉沉吟片刻,摇头笑了:“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向你道歉。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也很为自己教导出这样的下属而自豪。”
满月下,他们碰了碰酒杯,结束了这场谈话。
酒上脸了,尚吉拍拍自己的脸:“我还要回去吃饭,刚才的话忘了吧,咱们还是共同进退!我走啦,你好好休息。”
霍凯桓用力点点头。
送她出去的路上,院子、回廊直至大门,都挂上了几盏节庆的灯笼,暖黄的光淡淡地映照在她脸上,那清澈的双眼和明媚的神情比以往都更柔和,就像在梦里一样。
她可能忘记了,可是他记得,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上元。
尚吉冷不丁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笑眯眯地递给身后的人:“上元节是你的生日,你怎么不说呢?”
“我……”
“我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祝你宏图大展志得意满,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好了,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尚吉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笑容却萦绕在霍凯桓眼前久久不散。
他捧着油纸包着的鸭蛋,两个蛋被尚吉揣了半天,此刻也没有凉掉,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
“我最大的愿望,是你平安快乐、万事大吉。”
每一年,每个正月初一,他诚恳地在庙宇中上香,在佛像前磕头,在古树上绑好红色的缎带,都是希望她平安健康。
墨水顺着笔尖滴到那红布上,晕成几朵梅花。“平安健康,径情直遂”,手腕悬了半晌,还是只写了这一句,有些心愿,却一个字都不敢落笔。
那天陈灼质疑他别有用心,他也在心里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最终,他松开拳头,挺起脊梁,对身后的人说,殿下错了。
她说的话,我是会毫不犹豫相信;她要做的事,我是会不遗余力去做;她受伤生病,我是会食不安寝不寐……这是因为我所有的光华都是来自于她。彩云伴月,云是无法拥有明月的,我和她,是追随者与指引者的关系,我想要的,只有跟在她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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