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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6 章
西境的秋风卷着砂砾,敲打在永昌宫的窗棂上,带来远方干涸的血与火的气息。一名自称赵元英使臣的中年文士,手持节杖,恭敬地呈上国书,言说愿割让边境三城,与瑞国结盟,共抗赵玠。
赵安歌端坐案后,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国书上精致的火漆纹路,目光却似冰锥,刺向那文士低垂的眼睑。“元英陛下如今困守孤城,竟还有三城可割?”她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文士肩胛几不可察地一紧,复又松弛,答得滴水不漏:“陛下虽暂处逆境,然西境根基犹在,三城虽小,却是通往彦国粮道的咽喉……”
话未说完,赵安歌已轻笑出声,将那卷国书随手丢在案上,如同丢弃一件秽物。“咽喉?只怕这咽喉里,藏着见血封喉的毒针。”她话音甫落,殿外骤然响起甲胄碰撞之声,数名禁军涌入,刀锋瞬间架在了“使臣”及其随从的脖颈上。
那文士脸色骤变,袖中寒光一闪,一柄淬毒的短刃已握在手中,直扑赵安歌面门!动作之快,显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然而他快,有人更快。
一直静立一旁的梁缨,在对方肩胛微动的刹那已然出手。他甚至未拔佩刀,只侧身欺近,左手如铁钳般扣住对方持刃的手腕,骨裂声清晰可闻,右手已扼住其咽喉,将人狠狠掼在地上。那死士闷哼一声,口鼻溢血,再无声息。其余随从亦被禁军迅速制服,殿内只余血腥气弥漫。
赵安歌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对梁缨微微颔首,目光便落回那具尸体上。“搜。”
颜永上前,从那文士贴身衣物中搜出一封以特殊药水写就的密信,火烤之后,字迹显现——并非结盟,而是赵元英命令死士假借和谈之名,行刺杀之实,若事不成,便嫁祸赵玠,引瑞国与赵玠火并。
“穷途末路,犹作困兽之斗。”赵安歌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意外,只有一丝冰冷的厌倦。她起身,行至舆图前,看着西境那片已缩水大半、代表赵元英的疆域。“传令吴朝,不必再等了。三日内,我要看到赵元英的人头。”
三日后,一颗经过特殊处理、面目依稀可辨的首级,盛在木匣中,送至永昌。赵元英双目圆睁,凝固着惊愕与不甘,这位自诩正统、挣扎半生的四皇子,最终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结束了他充满讽刺的一生。
赵安歌只瞥了一眼,便令合上盖子。“悬于西境关口,示众三日。而后……寻个地方,埋了吧。”她顿了顿,添了一句,“不必立碑。”
赵元英的死讯如野火燎原,烧遍了西境,也烧到了韦乐仪的军中。出乎所有人意料,数日后,韦乐仪竟只带了寥寥数名亲卫,白衣素服,出现在了永昌城外。
赵安歌在偏殿见她。韦乐仪卸去了戎装,一身缟素,未施脂粉,眉宇间少了往□□人的锐气,多了几分沉静与风霜。她对着虚空微微一揖,算是行了吊唁之礼,目光便直直看向赵安歌。
“我来送他一程。”韦乐仪声音平静,听不出悲喜,“无论他是谁的子孙,终究……曾是我的儿子。”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两个当世最杰出的女子。她们曾在那座吃人的皇宫里有过片刻的惺惺相惜,如今隔着国仇家恨,立场分明,那点微妙的欣赏却并未完全湮灭。
“你不怕我趁机留下你?”赵安歌问,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
韦乐仪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与疲惫:“你若想留,不会容我到此地。赵安歌,你虽手段酷烈,却有不屑暗室欺人的傲气。”
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熟悉的坚韧、算计,以及身处高位者独有的孤独。她们是一类人,只是走上了不同的路。
“西境疲敝,民生凋零。赵玠虎视眈眈,李桑反复无常。”赵安歌放下茶杯,目光坦诚,“你独木难支。瑞国可予你一方天地,施展抱负,亦可保你麾下将士、韦家族人安稳。”
这是明目张胆的招揽。
韦乐仪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她望向窗外,远处是永昌城连绵的屋脊,更远处,是想象中西境的山河。“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韦乐仪并非为了寻觅一个安稳的屋檐。”她收回目光,与赵安歌对视,眼神清亮而坚定,“我的根在西境,我的兵在那里,我的债……也尚未讨完。”
她指的,或许是赵玠,或许是这乱世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赵安歌看着她,没有恼怒,也没有再劝。她理解这种近乎固执的坚持,如同理解自己无法放弃的野心。“既如此,我不强求。”她起身,行至韦乐仪面前,递过一枚玄铁令牌,“以此令,可通行瑞国境内,无人敢阻。若他日……改变主意,永昌城门,为你而开。”
韦乐仪看着那枚触手冰凉的令牌,微微怔住。她没想到赵安歌会如此。片刻,她伸手接过,握紧,指尖泛白。“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她深深看了赵安歌一眼,转身,白衣胜雪,步伐决绝地消失在殿外长廊的尽头。
南斐自屏风后转出,轻声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赵安歌凝视着韦乐仪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她不是虎,是鹰。折翼困于笼中,不如放她翱翔天际。”她语气笃定,“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看清前路,飞回该落的地方。”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叶。赵安歌知道,与韦乐仪的下一次相见,或许便是在战场之上。但那无关私怨,只是各为其志,各尽所能。
她转身,重新坐回案前,铺开舆图,将代表韦乐仪的标记,从敌对的一方,轻轻挪至那片混沌未明的西境中央。
“传信给吴朝,暂停对韦部的一切军事行动。严密监视赵玠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命令下达,永昌宫再次陷入沉寂。唯有心腹之人知晓,放走一个韦乐仪,并非妇人之仁,而是公主殿下布下的,一盘更大的棋。这棋局之中,人心,比刀兵更利。
几日之后,韦乐仪派人送来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安歌找寻许久的,马夫。
此人年事已高,仍然健硕,看得出赵琰的血脉承袭他的高大。
只要此人一站在此处,就能看得出和赵琰的八分相似。
原来韦乐仪一直都知道此人的存在,她的人脉之广,远胜于自己,自己几番波折没找到的人,她便如此轻易送了过来。
赵安歌沉默许久,没有对这位马夫处置,只说好好招待住下。
韦乐仪或许也是对自己心存感激,若非有那本书,她不会得到现在西境的统治地位。她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下手从自己儿子那里夺位。
这种微妙的欣赏和连接,让赵安歌都有些不忍对西境直接下手了,索性联合韦乐仪抗赵玠,想来她夜辉同意自己的想法。届时二分天下,南北划江而治,也不是不可。
于是她转头,对颜永说到,“你安排一场宴会,随便找个名目,请韦乐仪正式来会。”
颜永心中不过细想片刻就明白了赵安歌的意图,立刻下去办了。
赵安歌和梁缨又说起自己的想法,梁缨道:“这事可成,我们还需要一个人从中斡旋。”
赵安歌道:“谁?”
梁缨想了想,“我娘,韦乐仪的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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