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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翡冷翠
提起意大利,李昔鱼脑海中浮现的是电影里罗马街头的日光、那不勒斯的烟火气、威尼斯的水城,以及佛罗伦萨的艺术品。
而其中,他对佛罗伦萨的印象最为深刻,第一次在小学的课外读物上。
[文艺复兴的心脏。]
[百花之城,鸢尾为徽。]
这些历史烙印的标签是佛罗伦萨的代名词。
第二次,是在《翡冷翠的一夜》这首诗中,Firenze,一个被徐志摩译为[翡冷翠]的城市。
第三次,则是在那张留学申请单上,看到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名字。其实李昔鱼后来有上网搜索过这个学校,知道这是是世界上第一所美术学院,[世界美术学院之母,四大美术学院之首。]
对于江一树拒绝前去留学,李昔鱼也清楚地知道原因,他既然无法为江一树带去有价值的东西,但也不想成为绊脚石。无论如何他也想让江一树去的,如果没有后来的那些事情,也许他们差点就谈上异国恋了呢?
只是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许多年前幻想要来到这里的李昔鱼,此刻和江一树一同站在佛罗伦萨的土地上,以另一种方式亲眼见证过去江一树生活的印记,这对于多年前的李昔鱼而言,简直是不敢想的事情。
抵达佛罗伦萨是早上七点,雾气还未散尽,盘旋萦绕于城市上空。冬天的佛罗伦萨,总归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天气寒冷,乌云阴沉沉,天空是淡得近乎透明的灰,为这座城市蒙上了一丝雾蒙蒙的暗淡滤镜。
但又没有哪座城市,像佛罗伦萨的这般色彩丰富了,艺术家的画笔仿佛自文艺复兴时起就从未停下,他们将最鲜活的颜料泼洒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角落,融入人们的骨血与灵魂中。
所幸除了前两天是阴天,之后几天都是艳阳天。
在多洛米蒂住的地方实在狭小,这次江一树特意提前预定了圣母百花大教堂附近的一间民宿,不算是旺季,因此预定的过程还算顺利。
民宿的视野很不错,有能将圣母百花大教堂尽收眼底的阳台和窗户,屋内更是弥漫着浓郁的复古风情,暖色调的赤陶砖地,到处都摆着精美的意大利古董装饰品,工匠制作的床头板和墙上的镜子都是雕花的。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每个房间均是房东亲自设计,就连壁画也是亲手画的。
李昔鱼细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发出一声赞叹来。
“本来是想带你去以前住的公寓参观的,可惜那已经有人入住了。”
“那你前段时间都住哪?”
“就随便找个酒店住。”
李昔鱼把房间都逛了一遍,此刻往床上一躺,“这儿也很好。”
“不过晚上可能楼下会有些噪音,累的话你先休息一会,白天的钟声......”
李昔鱼应了一声,但其实都没太认真听,他这会的注意力全都在那淡黄色天花板上,壁画竟然是一朵蓝紫色的花,周围是不断延展出来的花纹,一盏水晶吊灯从花朵中心垂落,折射出的灯仿佛也变成蓝紫色般。
盯着看得有些目眩,李昔鱼眨巴了一下大眼睛,喃喃道:“我喜欢这里。”
江一树把行李箱安置好,走到床边,“那我们就在这呆久一点。”
李昔鱼高兴地附和。
不想回去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没太意识到。
和过去不好的事情彻底了断后,李昔鱼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少了瞻前顾后,反倒是多了些突如其来的勇气,否则也不敢没真正和好,就又是偷亲,又是死皮赖脸地跟来了佛罗伦萨。
好像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只会这些招数,也全然没想过,江一树为何都默认了他的无理取闹。
他们第一天哪都没去,李昔鱼第一次在这么寒冷的地方过冬,前些日子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之中。之后得到允许一起去佛罗伦萨的消息,李昔鱼才踏踏实实地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这一放松下来,就感冒了。
落地佛罗伦萨后便开始接连不断地打喷嚏,愈演愈烈,更是有发烧的趋势,因此被江一树勒令呆在民宿休息一天。
李昔鱼只得乖乖听话,但其实心底里可愁得慌,他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玩呢,尤其民宿的小阳台正对着圣母百花大教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李昔鱼却只能趴在那看。
“这么近也不能去吗?”
李昔鱼嘀咕着问了一句,没想到还被江一树听了去:“病好了,哪里我都带你去。”
“好吧。”
与站在地平面上仰视,所带来的那种神圣庄重感不同,这里能仔仔细细地看清教堂外墙最细微的肌理,那不是远观时模糊的色彩拼接,而是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精致。
主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外墙由红绿白三色大理石按几何形镶嵌而成,如百花齐放华丽至极,砖红色的大圆形穹顶,与不远处民居的红瓦屋顶遥相呼应。
这座城市似乎与红色有着深厚的渊源,市徽上的红色鸢尾,美第奇家族族徽上从药丸、钱币到王室鸢尾花的红色小球,和老城区随处可见的红色屋顶,到最后以城市名字命名的独一无二的“Rosso Fiorentino”。
红色,似乎是佛罗伦萨的底色。
不过阴天给眼前这抹红添上了几分悲悯的温和,像一幅被雨水浸润过的油画,上面布满历史的痕迹。
这个角度看不到教堂正对面的圣乔瓦尼洗礼堂,旁边高耸挺拔的乔托钟塔却一览无余,李昔鱼的目光几乎是刚一触到那,钟声便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距离实在过近,时间在这一刻静止,那古老的灵魂之声悠然,将他整个人层层围住,裹挟着他进入了一个神奇的时空,世界天旋地转,尾音经久不息,连心脏被重重敲击得只剩震颤的余韵。
之后的几天里,每当听到这声音,他都感受到一种令人晕眩的敬畏。
佛罗伦萨的天气也随着李昔鱼的病一同转晴,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带着独有的炽热与慷慨。
走在佛罗伦萨的街上,像走在一幅没画完却永远鲜活的画里。
病好后的这几天他们都在逛教堂和美术馆,李昔鱼并不觉得枯燥。
看得出来,江一树逛过很多次,对展品的位置都十分熟悉,几乎是每到一件作品面前,江一树就会化身专业讲解员,和李昔鱼讲每幅画背后的历史、故事,又或是画作运用的绘画技法、色彩、构图等等。
简直像是艺术史专业的模范生。
李昔鱼被庞杂的艺术知识包围着,甚至有种想要拿笔记本记下的冲动。可他的注意力几乎都在江一树身上了,江一树那侃侃而谈的样子,李昔鱼忍不住看得愣神,心里不断生出巨大的满足感。
这是江一树热爱的事情。
看李昔鱼有些出神,江一树停住脚步,“怎么了,是不是我讲太多了。”
“也是,应该让你安静欣赏的,这样吧,我......”
“不。”李昔鱼拉起江一树的手,说:“我是个艺术白痴,你不讲我都不懂。”
江一树嘴角微微地勾起。
李昔鱼看他这样,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快,来和我鉴赏一下这幅名画。”
从圣母百花大教堂到学院美术馆,又去到与卢浮宫、大英博物馆并称世界三大艺术博物馆的乌菲兹美术馆。
从瓦萨里绘制的穹顶壁画《末日审判》,到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再到达芬奇的《天使报喜》、提香的《乌尔比诺维纳斯》,波提切利的《春》《维纳斯的诞生》,卡拉瓦乔的《酒神》......
文艺复兴的光辉在这里永恒闪耀,这就是艺术史中的人类群星闪耀时!
那时在书本看到的世界名画,如今真实地出现在眼前,简直像是穿越回了作品诞生的那个时代。除了震撼,李昔鱼已经很难找出精准的形容词。
李昔鱼也忽然明白大学那会,江一树为什么总喜欢爱艺术史类的相关书籍了,这会站在原作面前,简直是视觉和心灵的双重震撼。
尤其是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心形瞳孔和右手上的肌肉线条和毛细血管都清晰可见。
李昔鱼忽然记起什么似的,握着江一树的手激动地喊:“这个,这个大卫!你们学校门口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不对?”
江一树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笑着说:“对,都是原模复制品,表面仿大理石效果,米开朗琪罗广场也有一个,是青铜材质的。”
这也太巧了,李昔鱼快要被一连串的惊喜砸晕了,他在心里默默许下一个愿望,以后要和江一树看遍世界的美术馆!
期间还有几位国内友人,循着熟悉的声音看过来,而后一直跟在他们周围,还不时提问,江一树也有问必答。
其中有个女生一直跟着他们,直到最后才蠢蠢欲动举手发问,“听说文艺复兴三杰中,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都是同性恋,这传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个女生的问题在众多问题之中,显得不那么正经。
江一树倒是没有很意外,在他看来这还挺常见的,大家都喜欢去挖这些艺术大师的私生活,现在也一样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他笑着回答:“的确是有这个说法,米开朗琪罗曾经给卡瓦列里写过一些暧昧的诗歌和信件,但那个时代,同性恋被认为是犯法的,达芬奇曾经就被匿名举报和男性模特有‘不当关系’,不过最后因证据不足撤案了。”
女生边听边露出讶异的神情:“真的吗?”
“不过传闻如今也无从求证,听听就好了。”
女生哈哈地笑了几声,视线在他和李昔鱼身上来回打量了几番,道谢后说了一句“你俩很般配噢!”便离开了。
李昔鱼愣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江一树的手臂,顿时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谁知江一树顺其自然地拉起他的手,往出口处走去。
从乌菲兹美术馆出来,李昔鱼的心还久久未能平静,简直像是患上了“司汤达综合症”。
意大利的美术馆和教堂建筑仿佛有一种神奇的操控性,和那些看不懂的当代艺术不一样,就算你完全不了解意大利的历史,对艺术一窍不通,但在这里,你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感官刺激,产生想要一直看下去的欲望。
李昔鱼这才提起刚刚在里面,江一树给人游客讲解的事情,“好神奇,我对达芬奇的了解就止于他的艺术品了,而且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得还要喜欢艺术,不,应该是说,更适合。”
“我就说过吧!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艺术家,我的预言成真了。”
江一树没有笑,而是问:“你还记得?”
李昔鱼点点头,“当然啊。”
“你不是很喜欢梵高吗?以后我们也一起去看好不好?等等,梵高的画作都在哪些博物馆来着......”
江一树却不说话了,他以为这些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在佛罗伦萨的这些年,江一树曾不止一次回溯过去的选择,如果当时愿意退让,不那么自以为是,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虽然在回忆里找寻答案是于事无补的,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永远不分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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