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燕

　　第九十六章
　　九十六
　　林燕喃吓得魂都快飞走，抱着被子盯着那团黑影看，试图证实自己只是眼花。

　　谢栖曾亲口说过，萧楚被困于灵安寺，终生不得机会再出来祸害任何人。

　　可是为什么本该被幽禁的人，此刻就堂而皇之在夜半时分出现在他的床头？

　　林燕喃强迫自己冷静，一边暗中观察他的动作，一边悄悄自被中探出手，想要拉动床头垂下的绳索。

　　只要银铃一响，外头很快就有下人前来问询，萧楚便无法伤害他。

　　然而他的盘算下一刻就落个空。

　　萧楚将被割断的绳子丢到床上，冷笑道：“你在找这个？”

　　林燕喃心下一沉，转头又想起外头的春儿，忙按下唤她的心思。

　　萧楚既然能悄无声息摸进来，必定有他自己的办法。要是惊醒春儿，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思及此，林燕喃几个呼吸快速使自己稳住，平静问道：“你想做什么？”

　　萧楚见他忽然冷静，嘴角扬起一抹恶意的笑，故意凑近往床上去，正要开口，忽然闻到他身上一缕熟悉的气味。

　　尽管时隔日久那气味早已快要消散殆尽，但萧楚对那味道的主人无比熟稔——毕竟从小到大，冤家路窄。

　　“你跟谢栖有了苟且！？”

　　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裂开来，林燕喃心神猛得一颤，不知究竟哪里露馅。

　　“你以为屋子里的熏香骗得过我？”萧楚冷笑，粗暴的一把扯过林燕喃散落肩膀的头发，把他拽到自己面前，质问他：“回答我！”

　　林燕娜头皮生疼，他忍着撕裂的痛楚挣扎，怒道：“你有何资格问我？”

　　“我同谁苟且，与你何干？”

　　他动作越来越大，萧楚仅凭一只手根本治不住，不但被挣脱出去，甚至身上还挨了几脚踹。

　　打斗间，一把冰冷匕首抵在脖颈，林燕喃瞬间安静了。

　　“再闹，我可不敢保证外头的小丫头死活！”

　　萧楚的话让林燕喃更加确信，他的确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必定有人帮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

　　林燕喃不得不压低声音，语气满含恨意：“我的福安，还有珍珠都因你而死，你到底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那些被迫深埋放下的仇恨原来没有消失，当再次亲眼见到萧楚，他再也无法维系内心压抑的痛楚。

　　“怎么，想杀我？”

　　萧楚看出他心中所想，不屑轻笑：“凭你？”

　　“就算我把刀塞到你手里，难道你有勇气杀死我？”

　　林燕喃胸口剧烈起伏，却无言以对。

　　他的确不敢。

　　可他并非因为懦弱，而是因为跨不过那道槛。

　　自小祖母教他为人光明磊落，他长这么大哪怕一只蚂蚁的性命也不曾掠夺，何况萧楚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对萧楚的恨意不减，时时刻刻记着福安和珍珠的性命葬送在谁的手里，也曾幻想过来日亲手报仇的念头。

　　但……

　　萧楚似乎笃定他不敢动手，挑衅的笑了，毫不在意的把匕首转头塞林燕喃手中，像是根本不担心他会真的动手。

　　“我早说过：像你这样的蠢货，只能被人拿捏在手心把玩。”他言语间满是轻浮，还伸手扯了扯林燕喃衣襟：“谢栖迷死你了吧？”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使得什么狐媚手段？水性杨……”

　　他的话尚未说完，胸口忽然一凉。

　　萧楚低头看去，只见匕首大半已没入胸膛，只余一截刀柄露在外头。足见捅他的人心有多狠，用了十成力气。

　　林燕喃抖着收回手，深吸一口气：“你的匕首很好用。”

　　萧楚瞪大眼睛，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任人拿捏的男人竟真敢捅他，甚至忘了疼痛。

　　“我不是木头做的。”林燕喃扭头不去看他，自言自语不知说与谁听：“我也是人。”

　　无论许霁还是萧楚，抑或其他很多很多人，他们好像天然认为林燕喃这样的人没有自我，只能蜷缩在笼子里供人豢养。就算剪掉他的羽翼，他也不会挣扎。

　　或者就算挣扎也不在乎，因为自信可以掌控。

　　林燕喃自知软弱，但他只是想要好好活着，否则辜负了母亲当年为了生下他付出的心血和期望。

　　即便依附他人苟活痛苦不已，他也要活。

　　第一次杀人，林燕喃害怕之余，却出奇的感到心安：若是陛下要他陪葬，他也能瞑目了。

　　萧楚想不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捂着胸口后退一步。他身上衣衫被血浸透，另一只袖子空荡荡随风摇曳，在黑暗中更显恐怖。

　　他喘着气息站定，脸上却还是那副放肆的笑：“脾气真大。你对谢栖也这样吗？”

　　“与你无关。”林燕喃自动手杀人后就没了那份怯懦，像是看破红尘随时准备赴死。

　　外头人有人听到动静，低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都这个份上了，萧楚竟然不叫人进来。他不理会外头的影卫，忍着疼痛留下最后一段话：

　　“你选男人的眼光真是稀烂。谢栖和许霁两条疯狗，你是斗不过的。”

　　“恐怕你还不知道，许霁背着你都做了什么吧？”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便撑不住软塌塌往后仰倒摔在地上。

　　外头守着的人听到动静连忙翻身进屋，背起昏迷不醒的萧楚原路离去，并没有伤害林燕喃的举动。

　　窗外吹来一阵冷风，林燕喃回过神立刻光脚下床跑去关上，转身又急匆匆去到外间，亲眼看到春儿昏睡在榻上，脚下一软坐在榻前动弹不得。

　　他身上冷汗沥沥，仿佛鬼门关走了一遭。

　　借着窗下一点点亮光，他看清手上沾染的血迹，闻到那股难闻的味道，这才如梦初醒。

　　他杀了人。

　　应该是……杀了吧？

　　林燕喃咬着牙关颤抖，就算夜晚看不清，他也确信自己捅得很深，因为那时他满脑子都是福安和珍珠的身影，那一刀几乎用尽全部的气力。

　　萧楚应当不能活了。

　　春儿什么也不知道，侧过身背对着他继续甜睡，好梦正酣。

　　林燕喃不惊动她，小心翼翼摸黑回到床上，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无声流泪。

　　无论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这一刻林燕喃只觉得快慰，将来去了地下，他终于能好好看看福安。

　　林燕喃就这么睁眼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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