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蒋元贞和秦总各自回到了办公室，留齐幼麟在电梯间门口出神。
　　蒋元贞的消息马上发了过来，“结束了没有乖乖，爸爸回到办公室了。”
　　一瞬齐幼麟的恐慌情绪压倒了一切，他相信蒋元贞即便结了婚，也会继续他们的父子情谊，至少会继续好吃好喝好穿养着他。以蒋元贞行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即便结了婚，想要和自己的秘书保持密切互动，甚至保持暧昧关系都没有问题，绝不会被他的联姻家庭发觉。
　　蒋元贞也不会被一个和他联姻的女人牵制约束，就像自己，即便和蒋元贞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摸清过蒋元贞的朋友圈和关系网，他到底在做什么，只有见得到人的时候看得见摸得着，其他一无所知。
　　可是如果蒋元贞真的结了婚，那么至少意味着他有一部分时间需要去照顾他新的家庭，他的妻子，他妻子的家庭，各种各样的仪式聚会，未来还会有孩子。
　　一个名正言顺，在期待和爱里出生的，可以写进家庭成员关系表里，直系血亲，作为蒋元贞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姓蒋的孩子。
　　那自己就纯粹是他养的情儿了，每周也许还会一起工作出差，在办公室里纠缠，但未必再有其他时间能分给他，更别提两个人出去旅游。
　　那么他，可以获得除了和蒋元贞共处以外的人身自由吗，他可以结婚吗，他除了上班，除了漫长的等待，可以有自己的社交吗？
　　齐幼麟一时心里很乱很乱，很怕很怕，胃疼难耐，手脚发凉，站不住，蹲在电梯间门口。
　　爸爸终于要结婚了。
　　这一天还是来了。

　　齐幼麟蹲着平复了十分钟，深呼吸，喝热水，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他对蒋元贞的决定和安排没有任何反驳之力，事情到了眼前他就必须去面对和接纳，但是蒋元贞毕竟还只停留在和结婚对象吃过一顿饭继续接触的阶段，他还有时间做准备，还有时间去调整自己，事情也还有变数。
　　不能现在就慌乱无措阵脚大乱，哭闹麻烦让蒋元贞厌倦，这个时候是他该争取努力，让蒋元贞不改变现状的机会窗口，不能自己把一切搞砸。
　　齐幼麟来到办公室门口，敲门的手都在抖。
　　“进来。”
　　齐幼麟调动起脸上的表情，推门进去。
　　“我回来啦，想你爸爸！”齐幼麟放下东西，拿起茶几上的热茶灌了一口，手凉的厉害，正好用茶杯暖暖。
　　“我也想你，开会顺利吗，有没有什么波折？”蒋元贞心情挺好，走过来把齐幼麟抱进怀里。
　　“没有，很顺利，每个人限时八分钟发言，中间也没休息，这次就快了很多。也没人跟我说话，我自己坐的，没有任何麻烦。”齐幼麟认真汇报。
　　“很棒！让爸爸亲亲，两个小时没在一起，爸爸看看我的小宝有什么不一样……”蒋元贞抱着齐幼麟接吻。
　　“爸爸，你指导我的发言稿我觉得很好，比他们的水平都高，谢谢你，没有你的话我肯定又像上次一样临场抓瞎。”
　　齐幼麟没有被身体接触夺走理智，平时开会回来大概早就放松下来在蒋元贞怀里撒娇卖萌。现在的他却完全不敢有一点松懈，观察蒋元贞的神情，这时候一颗心跳得很快，认真思考哪些话是他作为秘书作为儿子应该说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认为是理所应当，让蒋元贞觉得他不懂事。
　　“这没有什么，宝宝的初稿底子就打得很好，比以前进步很大。”蒋元贞亲亲懂事的儿子。
　　“还有你还特意送我下去，给我壮胆，让他们不敢随便对待我，谢谢爸爸。”齐幼麟心里不停想哪些事得道谢。
　　“是不是让你有点害羞不自然了，嗯？脸那么红，不过很可爱。”蒋元贞掐掐齐幼麟的脸。
　　“不会！当然不会，那是爸爸在意我对我好的表现，我珍惜感恩还来不及呢。”齐幼麟干笑了笑。
　　“你怎么了，下去开的是忆苦思甜大会？回来这一通感恩感谢的。”蒋元贞觉得齐幼麟似乎有点奇怪。
　　“其实不用别人说，我自己也早该感悟到的，只是以前和平时总是觉得理所应当，其实都是爸爸一点一滴的心意，我太不知好歹了……”齐幼麟看蒋元贞有点调侃自己以前表现的意思，赶紧往回圆。
　　“打住打住，你怎么了宝贝，怎么突然说起这些？爸爸只是不希望你心里有包袱，我陪你一起面对，你就不用有任何顾虑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复杂。况且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这个做爸爸的该为你做的，现在不做，当下不做，等到什么去做？”
　　蒋元贞想也许是齐幼麟被自己刚才当众的举动所特别打动，看来儿子虽然表现得害羞，但心底里还是会特别珍惜自己在人前对他的特别关爱，毕竟他以前要求过好几次在人前不许说他一个字，小东西就是特别在意自己在外人面前对他的好，以前给的不够，以后要更多多的给。
　　“嗯……爸爸，周末，周末你有空吗？”齐幼麟试探着问。
　　“有啊，宝宝有什么想法吗？”
　　“有，有吗？没有应酬吗？”齐幼麟意外。
　　“目前还没有，没关系，就算有也可以为了宝宝改时间，想去哪？”蒋元贞非常温柔大度。
　　“还没想好，谢谢爸爸……”
　　“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齐幼麟心里疑惑，不是周末打算邀约苑瓷吗，难不成会为了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影响秦总介绍的对象？
　　“想爸爸没有乖乖？”蒋元贞为自己今天主动周到的亲密溺爱的爱儿子做法感到满意，他以前只是没花心思，不代表他做不好，只要他开始留心在意，他能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特别想。”齐幼麟主动投怀送抱，生怕蒋元贞觉得他不专注。
　　“……想在这？饿了没，要不要先回家？”蒋元贞会错意。

　　回家路上齐幼麟一直在想晚上他能不能做些什么，除了以前的吃饭亲密，他有没有什么能让蒋元贞开心满意的事可以做。
　　到家陪蒋元贞进了厨房，帮忙打下手，主动起头问起了蒋元贞的颈椎病，关怀蒋元贞下午坐了一下午开会会不会不舒服，饭后他可以帮爸爸按摩。
　　蒋元贞心里暖暖的，吻吻儿子的后颈。
　　齐幼麟看对蒋元贞的路，又问蒋元贞肝最近有没有不舒服，应酬要少喝酒，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扯来体现他对蒋元贞的上心。
　　这个话题居然能在朝夕相处的自己和儿子之间持续不断十分钟，蒋元贞还是察觉出了些许的奇怪。
　　“爸爸，你每天上班就很辛苦了，下班回来还要做饭备餐做家务收拾厨房浴室，我能不能以后帮你分担一些？就是最简单的家务，比如吃完饭我除了可以收拾脏盘子，还可以送洗碗机，帮你擦餐桌擦料理台备餐什么的。我长大了，我知道爸爸能给我提供的照顾我只要享受就好，但我还是想和爸爸一起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我也能多陪爸爸一会儿。”齐幼麟诚恳。
　　“……怎么了乖，告诉爸爸下午发生了什么？”蒋元贞终于觉得有些太过了，拉过齐幼麟的手仔细观察儿子的神情。
　　“没啊，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突然想到我27岁了，同事们这个年纪都该结婚结婚，该有孩子有孩子了，我还是像个小朋友被爸爸照顾，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太不像话了。”齐幼麟暗暗试探蒋元贞。
　　蒋元贞果然听出了齐幼麟话里的其他意思，顿了顿，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怎么，宝宝想结婚了吗？”
　　“我不想，我有爸爸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敢相信外面的陌生人，她们真正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价值都是爸爸给我的，我自身没有任何可以利用和交换的筹码，我明白，不会去外面自欺欺人地狗仗人势。我只在爸爸这里有位置和价值，只有爸爸要我养我，我一辈子不结婚跟着爸爸。”齐幼麟很认真地组织自己的回答，争取言简意赅，认识一步到位。
　　蒋元贞困惑地看着开会前还单纯懵懂得像个自己不给他撑腰他就要被人霸凌的小宝宝，两小时不见突然像是开悟了一样成熟了十几二十岁，跟自己主动亮明没有筹码只是狗仗人势清醒认知的儿子，简直摸不着头脑。
　　“但是爸爸你如果一直单身，是不是会被别人暗地里编排，我认真地考虑过了，在用成年人的理智和爸爸讨论。其实我说这些主要是因为我下午听了一耳朵他们八卦集团里的大龄同事，我觉得心里不舒服，如果一直这样对你影响不好的话，爸爸可以考虑组建新的家庭……”齐幼麟编着瞎话拿捏着措辞进一步试探。
　　“他们说什么了？说我了吗？”蒋元贞了然，像是突然明白了齐幼麟异常表现的原因。
　　“他们哪里敢在那种场合蛐蛐领导，还让我听到，说的是三十多岁的同事，要不然是挑剔难伺候，要不然是条件不够好或者有什么隐疾……我不想别人也这样窥探揣测爸爸，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齐幼麟甚至装出了一丝偏袒护短的心疼。
　　“我全盘接受他们的窥探揣测，毕竟我从二十多岁已经坚持到了四十多岁，对抗你所担忧的编排，只需要一个强大的内心，我也一直都做到了。”蒋元贞表情玩味，“可是如果我结婚，你的生活会面临什么，恐怕才是真正的变数。以前说什么都怕我结婚，怕得生病高烧，要我赌咒发誓，下午去开了个会，回来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大度到推着我去结婚了。齐幼麟，你觉得你的演技足够好话术足够高到可以一边试探我的态度，一边打着你的小算盘？”
　　“……没有，不是的。”齐幼麟被瞬间揭穿，没有特别难为情，他的那点小心机，在蒋元贞看来估计就跟三岁小孩一样一览无余。
　　“那是为什么，直说，别编理由了，我不信。”
　　“……没什么的。”齐幼麟低着头扣着指甲煎熬。
　　“你不说实话，我就当是你有了异心，因为你想要自由想要结婚，所以推着我先结，指望我放手。不过我要清清楚楚再一次告诉你，别做梦了，不管我结不结婚，你都是我秘书我儿子，你别想有哪怕一刻从我手里逃脱，自愿不行的话，我就给你断手断脚一根铁链缩在地下室，我早就告诉过你的，你始终不信我会下手，是吗？”蒋元贞自顾自又陷入到齐幼麟想跑的阴暗幻想里发狠。
　　“不，和我没关系……”齐幼麟纠结着要不要把实话说出口。
　　“见或，我早知道你骨子里就下见，过不了一天好日子，给你一点好脸色你就要开染坊。扫表子走吧，提前适应适应，我有的是精力好好伺候你……”蒋元贞恼得面色狰狞，掐住齐幼麟的脖子咬着后槽牙往外拖。
　　“苑瓷，苑瓷是谁？”齐幼麟被逼的破釜沉舟，抬起头直直盯着蒋元贞，“不过她是谁一点都不重要，时刻都有上赶着给你当红娘的他们，和伺机上位捞个钻石王老五的她们，我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想像个大人一样去成熟地面对问题，我生病发烧赌咒发誓，能解决什么现实的问题？”
　　“你听到了秦川徽的话？”蒋元贞脑中一激灵。
　　“对，我听到了，我认为那其实是很正确很顺理成章的，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总会那条路才是对的，谁会和自己的私生子鬼混一辈子……”齐幼麟自嘲地笑笑。
　　“首先，秦川徽反常地突然贴上来跟我走近，搬出个老领导家的女儿慌不择路地推给我，是他所在那条线出了点问题，想让我伸手，打个幌子而已。其次，我大可以明白告诉你，我每个月每周都会处理一些送上门来五花八门各怀心思的男人女人，一个苑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只是让你听到了而已。再次，我结不结婚，是我的个人重大事项，我有能力做出实现我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不需要任何人，包括你，替我操这份心，你有那个闲心，最好操心操心自己的皮鼓，我等会儿好好给他紧紧皮。”蒋元贞冷静了一些，盯着齐幼麟字字珠玑。
　　“……好，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你早说嘛……”齐幼麟听到其次部分就放心了，揪紧的心松懈了下来，血液都像重新得以流通，笑了笑，去拉蒋元贞的手。
　　蒋元贞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和苑瓷的聊天记录举着给齐幼麟看。
　　齐幼麟看了眼聊天框的名字就挪开了眼，“不需要的爸爸，我相信你。”
　　“让你看你就看！”蒋元贞坚持。
　　齐幼麟看了个大概，俩人加上寒暄了一下，然后约过一个月前的一顿饭，然后就没什么下文了。
　　“你相信我？相信我从听到秦川徽的话就跟我这眼睛不是眼睛眉头不是眉毛的闹了大半天？相信我不会直接质问我苑瓷是谁是不是跟她纠缠不清？相信我跟我这绕来绕去狗仗人势都出来了？”
　　蒋元贞心中酸楚，他今天刚刚似乎找到了对儿子更好的方法，打算以后要真正走近儿子的心，正在为自己微不足道的进步而沾沾自喜自我感动，儿子却因为听到了所谓的联姻对象只言片语的信息，已经大踏步一步退到了接纳并祝福他结婚的立场，小心试探自己的想法以做准备。
　　他这个二十多年来自以为是的爹，快十年自诩宠爱专一的爱人，究竟在齐幼麟眼里是个什么样无情无义冷血功利的男人？
　　“我当然是信你的，我只信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总得信点什么吧，如果谁都不能相信也太没意思了。”齐幼麟劫后余生地叹慰，拉住蒋元贞的手吻了吻。
　　“以后不管再听到什么，我都会先和跟你核实，不会再瞎□□的心了。爸爸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会成为你的拖油瓶，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我是爸爸的自己人。”齐幼麟笑得甜甜的，又转转眼睛，“如果，如果你要打我，虽然说，虽然还没有到春节，但我也认，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爸爸，我瞎疑心你了，我不会离开你，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
　　蒋元贞抱紧齐幼麟，百感交集，“以后爸爸都不打你了我的心肝宝贝，好不好？”
　　“那当然好，不过我没那么优秀，爸爸还是会生我气，我太笨了，打我我记得牢一点，没关系。”齐幼麟大度地亲亲蒋元贞。
　　“是谁从17岁开始陪伴我，做我活下来往上走的主心骨，谁和我睡一张床毫无秘密交心交底，谁和我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共同进退？是齐幼麟，是那个叫齐幼麟的小朋友，他光着皮鼓来到我身边，嗷嗷待哺要我一个人养他爱他一辈子，我怎么舍得离开他，他又怎么能离开我？我今天刚刚学会要更加温柔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我以后会做得更好的，希望他愿意再给他不靠谱的爸爸多几次机会，好不好？”蒋元贞虔诚地望着齐幼麟。
　　“好！齐幼麟说好！”齐幼麟跳进蒋元贞怀里重重吻住蒋元贞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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