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野史贯彻到底

　　当初，萧懿安从打麦手中接过勒师国地形图时，心中便转过了无数念头。

　　她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决定。

　　在将地图原件呈交给萧从林之前，她将整幅地图分毫不差地誊抄了一份副本，小心翼翼地藏匿起来。

　　然后，她才将打麦用命换来的原始地图，郑重地交给了萧从林。

　　现在，她将誊抄的地图一分为二，用一半的地图作为诱饵与赤石山做明面交易，换取阿弥雅雅的自由；而将另一半作为暗牌交给阿弥雅雅本人，成为她长期的自保手段。

　　目送阿弥雅雅离开后，萧懿安定了定神，想办法传了个信给赤石山。

　　她的身份已然暴露，作为萧从林的女儿，这份量足以让赤石山无法轻易忽视。果然，收到邀请后，他并未直接拒绝。

　　萧懿安被引入偏殿，屏退左右后，她没有任何寒暄，直视着赤石山，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阿弥雅雅的自由。请你写下休书，解除与她的婚约，放她离开罗布古城。”

　　赤石山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夸张的、近乎表演般的犹豫和不舍。他摸了摸下巴，语气带着几分虚伪的深情：“萧小姐，你这个要求……可真是让我为难啊。雅雅是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求娶回来的妻子，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们罗布古城最重承诺，这婚姻岂是儿戏，怎能说休就休呢？”

　　他摇着头，仿佛萧懿安提出了一个极其无理的请求，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萧懿安笑道：“是吗？既如此，您为何那样对待王妃呢？”

　　赤石山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她就像一只好看的猫咪，我之前看着她可爱，想摸摸，她挠挠我也就算了，可她居然敢下死口咬我。”他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会为了打死一只咬人的猫而伤心太久吗？不过，我们罗布古城毕竟是著名的交易之都，凡事都好商量。只是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来做这笔交易的‘筹码’呢？”

　　萧懿安道：“我的筹码，想必首领一定会感兴趣——勒师国全境的详细地形与边防布阵图。”

　　“勒师国的地形图？”赤石山脸上的虚伪深情瞬间消失，眼中爆发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勒师国如今元气大伤，内部空虚，若是能拿到其边防要图，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肥肉！

　　“倒是不错的筹码，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按你们宁国的说法，空口无凭兵不厌诈。我怎么能确定你手中的地图是真是假？又凭什么相信你会交出完整的地图？”

　　萧懿安从容地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标注着“黑山以东”区域的那半份地图副本，递了过去：“这是第一部分。我想，以你的能耐，自然有办法验证这地图的真伪。”

　　赤石山迫不及待地接过地图，迅速展开浏览。那上面精细标注的山川河流、隘口关卡、甚至一些小的戍堡据点，与他过往了解的部分地形确实一致。

　　他抬头看向萧懿安，脸上露出了商人般的精明笑容：“好！若这地图为真，这笔交易倒也不是不能谈。给我一个月时间验证。一个月后，你若带着剩下的部分再来此地，我们便可完成交易。”

　　萧懿安微微一笑：“我希望一个月后，等待我的是诚心交易，而不是什么陷阱。”

　　赤石山哈哈一笑，摊手道：“美丽的小姐，你多虑了！我们罗布古城刚刚才与宁国重修旧好，正是互示诚意的时候，我怎么会愚蠢到去伤害宁国大将军的千金呢？你放心，一个月后，必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铁壁关军营，主帅大帐内。

　　萧从林刚刚处理完军务，一名亲兵便疾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神色肃穆：“将军，圣旨到！”

　　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宣读的内容却让萧从林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圣旨主要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措辞颇为冠冕堂皇，言及宫中诸位皇子公主年岁渐长，需择贤良淑德、出身高贵的贵女贵子入宫陪伴读书，以陶冶性情、增长见闻。陛下特旨，命包括萧从林在内的几位功勋卓著的边镇大将，各择一名适龄子女送入宫中。

　　旨意说得模糊，并未明确指定必须是嫡系，看似给了各位将军选择的余地。然而，对于萧从林而言，这几乎就是一道明确的指令。

　　谁不知道萧大将军膝下仅有萧懿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其他几位将军或许还能从族中挑选旁支送入宫中应付，而萧从林，几乎是被明晃晃地要求将亲生女儿送入京城为质！

　　这分明是与之前勒令藩王送质子入京如出一辙的手段。

　　赵允祯对各地手握重兵的将领忌惮日深，尤其是像萧从林这样刚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威望极高的边帅，更是其心腹之患。此举无疑是想通过控制其最看重的子女，来钳制这些可能“尾大不掉”的封疆大吏，以防微杜渐。

　　第二件事，则更是直接驳回了萧从林之前的战略构想。

　　圣旨语气转为严厉，明确告知萧从林，不要再在勒师国身上“多费功夫”，勒令其即刻整军，放弃对勒师国趁胜追击的一切计划，火速率领主力前往漓水关支援——那里似乎出现了新的战事吃紧的情况。

　　萧从林之前得到萧懿安献上的勒师国地形图后，立刻上书朝廷，详细阐述了勒师国如今元气大伤、内部混乱的现状，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一举平定北方大患的绝佳机会，请求朝廷增拨兵马粮草，以期彻底解决勒师国之患。

　　显然，他的奏疏被赵允祯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赵允祯不仅不愿看到萧从林的势力因灭国之功而进一步膨胀，更担心战争延长会消耗国力，让其他诸如赵征的势力有机可乘，或许漓水关的军情也确实紧急，需要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宣旨完毕，帐内一片寂静。

　　萧从林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那卷沉重的圣旨。

　　一道旨意，要夺走他唯一的女儿；另一道旨意，则扼杀了他为国永除后患的最佳时机。

　　“臣……萧从林，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快在萧从林的亲信将领中传开，众人齐聚主帅大帐，个个义愤填膺，帐内一时充满了压抑的怒骂声。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刚打完胜仗就要卸磨杀驴吗？”

　　“送女儿进宫？说的好听是伴读，谁不知道就是当人质！”

　　“勒师国现在就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却要我们舍近求远，去什么漓水关！简直是自毁长城！”

　　“将军！这旨意分明是猜忌您！刻薄寡恩！您万万不能……”

　　“够了！”萧从林一声低喝，打断了众将激愤的言辞，他语气十分疲惫，“我答应过先帝，会竭尽全力，辅佐好当今圣上，保宁国江山稳固。君命既下，为臣者，唯有遵从。”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众将面面相觑，最终都化为了无声的叹息。他们太了解自己的主帅了。

　　萧从林对先帝赵籍有着近乎盲目的忠诚和感恩，将那句托付看得比什么都重。即使当今陛下百般猜忌、行事多有掣肘，萧从林也始终恪守着臣子的本分，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心。他脾气犟得像头牛，一旦认准了忠君之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圣旨要求九月将人送至京城，如今已是八月，从北境赶回京城，快马加鞭至少也需要半月余。时间已然非常紧迫。

　　第二日，萧从林将萧懿安唤至帐中，将圣旨的要求缓缓道出。

　　萧懿安听完，脸色微微一白。进宫为质，被困于那四方宫墙之内，其中的意味和未来的艰险，她瞬间便明白了。

　　这时，帐外亲兵高声禀报：“将军！京城有加急家书送到！是夫人的信！”

　　萧从林道：“快呈上来！”

　　赵陵几乎从不给他寄家书，如今寄过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迅速拆开信件，目光急扫，脸上的凝重和阴霾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讶和复杂情绪所取代。他看完，将信递给了身旁同样紧张的萧懿安。

　　萧懿安接过信纸，上面是赵陵匆忙却清晰的笔迹：

　　【萧从林亲启：】

　　京城旨意已悉。圣旨虽言需萧氏儿女，并未明指必是懿安。有仪闻之，言其身亦为萧氏血脉，愿代姐入宫。已打点妥当，自请入宫文书已呈递，宫中已准。望勿忧。

　　【陵手书】

　　萧懿安看着信上的内容，尤其是“有仪闻之，言其身亦为萧氏血脉，愿代姐入宫”这一句，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平日里温婉娴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妹妹，竟然在关键时刻，如此勇敢地站了出来，用这种方式保护了她。

　　圣旨要的是“萧氏儿女”，萧有仪确实也姓萧，名义上是萧家旁支的女儿，身份上也说得过去。

　　可她这是用自己的自由，替萧懿安扛下了这份为人质的命运。

　　那不仅仅是离开熟悉的家人，那是将自己作为人质，送入皇帝赵允祯的掌控之下，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以萧有仪那般柔顺胆小的性子，在波谲云诡、步步惊心的后宫，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萧懿安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涩、感激、愧疚、担忧……种种情绪剧烈地翻涌着，几乎要将她淹没。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高坐龙椅、心胸狭窄、猜忌功臣的皇帝赵允祯！

　　赵允祯！

　　她在心底无声地、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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