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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喜事
安纪随着药仆出去,只见门外那人正低头耐心等候,原来是怜漪宫里的霜蝶。
“见过王妃,”霜蝶朝她福身,“我们娘娘想请您入宫,奴婢去王府没找到您,听说您到药坊来了,因此才寻到此处。”
宫中娘娘虽多,但能随意召外女入宫的并不多。若放在以前,安纪心中或许还会感叹,怜漪颇得宁观宠爱,可如今她只感到丝丝寒意。
安纪凝下心神,颔首道:“走吧。”又回头向苏栖告别,“抱歉,今日有突发之事,之后再聚。”
苏栖笑着朝她挥挥手,“没关系,反正我一会还约了邢凌,正好也能早些去。”
安纪无奈笑笑,朝她也挥挥手,便上了车,跟着霜蝶往琼槿宫而去。
怜漪早已等候在殿中,听见侍女通传定北王妃来了,起身去宫门口将安纪迎了进来。安纪刚落座,便听见怜漪吩咐殿内之人都退下,不用他们服侍。
霜蝶从外带上门后,安纪才问:“娘娘召妾前来,又不许旁人听,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怜漪平日娇媚如飞丝的眼神此时染上几分女儿家的羞涩,她将手腕放在桌上,小声道:“我入宫已快八月,但肚子一直不曾有过动静,宫中太医皆说我身子无碍,只需静待福运。可我还是想请你看看,宫中都是男医师,或许不太了解女子体质。”
安纪瞥了一眼桌上的白玉皓腕,点点头,将手搭在脉上,静待片刻后道:“娘娘贵体无恙,万事皆宜。只需保持心情舒畅,佳音自将至矣。另请问娘娘平素饮食如何?”
怜漪让霜蝶进殿来,细细同安纪讲了近日来的饮食。她的饮食素来由宫中小厨房亲自照看,宁观来的勤,更是不敢怠慢,烦用膳食,皆是精品,连平日解馋的山楂丸都是添了好几味补身药方,由太医院看过,才送到琼槿宫来。
安纪闻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娘娘不用心急,您入宫不到一年,况且陛下政事繁忙,还需静待良机。”
怜漪朝霜蝶轻挥了下手,示意她拿来些山楂丸,放下即可。待霜蝶退下后,怜漪又道:“王妃和王爷成婚已逾半年了吧……可有好消息?”
安纪摇摇头。
怜漪压低声音道:“那有没有可能不是我们的问题呢?”
安纪微怔,旋即安慰道:“陛下已经有好几位子嗣了,请娘娘宽心,安心养着身子。”
怜漪勉强一笑,深叹了口气,往后靠在软枕上,“不知怎么了,在宫里待得久了,早已没有刚入宫的那般洒脱。陛下对我掏心掏肺的好,我却总是患得患失。因此有些心急,或许有了孩子,我这心思才能够安定一些。”
安纪想到宁叙告诉她的话,也不知怜漪此时的落寞是真是假,只道:“深宫寂寞,娘娘无事可以和其他宫里多多来往,皇后宫中是不便的,可还有其他的娘娘,比如公主宫里时常能听到宫乐声,热闹的紧。”
怜漪逸出一声轻哼,“她年纪轻,又爱与宫人走动,大家便都觉得她天真烂漫,只是我生性懒,不爱与她打交道。”
她忽又止住了声,将山楂丸向安纪那侧推了推,“不说她了,这是陛下特意赐的糕点,开胃解馋最好了,你也试试?”
安纪拿起一颗那放鼻下闻了闻,思量片刻,旋即又放下,“多谢娘娘,这香味诱人,不过妾不喜食酸,恐要辜负美意了。”
“那是我思量不周了。”
怜漪重新叫来侍女宫人,又给换上几碟平日里常吃的普通糕点蜜饯,两人坐着闲侃了一会,安纪想到宁叙还在宫中,便起身告辞,要去寻他,一道回府。
安纪询问一番,才知宁叙并不在督察厅,用过午膳后,受陛下之邀,现下还在天元殿。安纪也不愿再去哪宫娘娘那里坐坐,索性来到天元殿外等宁叙出来。
才等了片刻,李栗从殿中出来,正瞧见安纪,赶忙上前请她去偏殿等候,又教训身边小侍一顿,“怎么让王妃在这风口里站这么久。”
安纪道:“无妨,刚刚坐了很久,站着等一会倒也没什么。”
李栗问道:“您从哪来?要不奴才给您通传一声。”
安纪摇头,“内侍大人不必麻烦,我刚从槿妃宫中来,闲来无事,等着王爷就是了。”
话音刚落,只听殿中一声高喊“李栗!”安纪颔首后,李栗连忙躬身退回殿中。
听得宁观吩咐道:“把明寅阁收拾一下,今晚定北王不回去了。”
李栗忙道:“哎哟,那可不巧了,奴才刚刚出去,瞧着王妃正等在外面,说是等王爷一起回府。”
宁观道:“她特意来接一趟?”
李栗道:“听说是从槿妃宫中来的。”
宁观与宁叙对视一眼,“把她叫进来吧。”
得了通传,安纪朝李栗道了谢,进了天元殿。刚朝宁观行完礼,宁叙已走到她身边,“不是去禾香斋了吗?怎么来宫里了?”
宁观笑道:“怕是预感到朕要留叙弟在宫中歇息,特意赶来要人了。”
安纪又福身道:“陛下说笑了,妾不敢。妾是得了槿妃传召,因此入宫。”
宁观眯眼问道:“哦?所谓何事。”
“皇嗣一事。”
“这倒奇怪,槿妃为何不找宫中太医。”
“妾不知,许是宫中医师皆为男子,娘娘开口多有不便。”
宁观神色并无变化,“那可找到病因?”
安纪反问道:“陛下认为娘娘有疾缠身?”
宁观微微一笑:“不然她为何找你?”
安纪道:“宫中医师博学,每日请脉都未曾发现娘娘贵体有何不适,妾自然更找不到。”
宁观起身,一边踱步一边缓声道:“有些病,病因不是什么药物,而是人。人的身份、心思均可以是病因。”
他回头盯着安纪,片刻后又出声道:“例如弟妹,既是养尊处优的王臣之妇,又是悬壶济世的平民之医。不过,不管是王公还是布衣,你都要明白,身份之所以得以滋养,乃因国之厚土。若国家根基一旦倾覆,则其他诸般身份,亦将随之烟消云散。”
宁观说得隐晦,但殿中三人皆知此话因何而起。安纪福身道:“妾虽然不比名家儒士,自幼受礼教熏陶,却也明白忠义的道理。”
宁观停下步子,背手道:“朕知道,所以你才说未曾发现病因。只是行医多年,心肠自会变软。方才所说,是朕作为君主的教诲,现在朕作为长辈,也是想告诉你,若是被医者的慈悲影响了明辨之道,便会为人利用。所谓慈悲为怀,反成自伤。”
“臣妾受教,多谢陛下。”
宁观又道:“况且以她的身份,还有比朕更不想让她有子嗣的人。”他忽然又挂上笑,止住了话头,对宁叙道:“既然弟妹都找上门来了,朕也不好多留你,辛苦你明日再跑一趟吧。”
安宁二人躬身告退,路上宁叙又细细问了今日安纪与怜漪所聊之事。
虽然知晓怜漪是艮国人,入宫目的绝不单纯,可想到今日怜漪落寞之色,安纪却也暗自生出几分同情,不过靠着理智,并未在怜漪面前透露出什么异样。
现在靠在宁叙身边,才得以说出心中所想:“或许她是真的有过和陛下共白头的想法。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以为是两情相悦,到头不过一场骗局。”
她托腮看着窗外,有些灰心,但心中明白宁叙和宁观不一样,又自己打理好情绪:“我们……”
“我们不一样,我们的相遇,本就不是个筹划好的骗局。”
宁叙说得急,平日温柔的眸光,此时多了几分强硬坚定。
安纪愣了一下,笑着回他:“我想说的是,我们回府吧。”
宁叙面露尴尬,手却收紧了。
安纪偷笑一声,又道:“对了,还有一事不曾跟你提过。今天怜漪问我,为何承宠日久,却还是无子,她自己提了一种可能性。”
宁叙攒眉道:“她发现什么了?”
安纪摇摇头,凑近用气声在他耳边小声说:“她问了我,成婚以来是不是也没有动静。”
宁叙:“……”
较之方才的尴尬之色,宁叙现在的脸色才叫坐立难安。沉默半晌,才道:“不可能,皇兄的几个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安纪点点头,“是啊,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
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说下去,斜眼偷偷忘了一眼宁叙,压下笑意,闭眼靠在他怀里。
忽听见离征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王妃,前面那个身影好像是苏栖姑娘,要不要停下来打个招呼?”
安纪坐直身体,“嗯”了一声。车停了之后,她便独自下了车,喊住了苏栖。
“苏姑娘,今日走得匆忙,实在抱歉。你现在是要去哪,要不要一起去颐味阁用晚膳?”
苏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布包,眼里闪着欢喜,摇头笑道:“不了,安姑娘。每次安姑娘请吃饭都变成议事了,哈哈哈,”她眨眨眼道:“所以我约了邢凌,我们去个路边面馆简单吃些就好啦。”
安纪点头,想起邢凌很早就跟她抱怨过,不管是请她吃饭还是两人同赴一宴,安纪总要聊些繁琐复杂的事情,没几句他爱听的。有一次他实在没忍住,当场摔筷,冷冷抛下一句,“就不能简单吃个饭?”转身便走。
所以听到两人要去路边面馆吃饭时,她也并不惊讶,确实是邢凌的风格,吃饭就是吃饭,不怕人听,也不怕人看。
苏栖又道:“对了,我今日还碰见邢凌他哥哥了,他哥哥倒是没他这么冷漠,还请我有机会去府里坐坐。”
安纪心中一紧,不知邢决安的什么心思,“邢凌和你提过他哥哥吗?”
苏栖摇头,“没有,所以今日偶然碰到,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哥哥。但是也没聊几句,不知怎么的,他哥哥越热情,我倒越觉得奇怪。”
不等安纪答话,她抬头看看天色,便朝前跑边挥手道:“安姑娘,我得先走了,不然又要迟了。”
安纪转身上车,车门刚开,里面幽幽飘出一声,“看来邢决盯上苏栖了。”
督军府的手既然已经伸到医考仕子之中,苏栖这个头三甲又自投罗网,邢决岂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安纪心里明白,却不多担心,“苏姑娘虽心性旷达,但并不是不辨是非的迟钝之人,况且小凌还在,不会让她置身险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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