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时雾

　　往年因为有太妃在顶上压着，向来是只过元宵不过生辰的，但是今年不同，周锦惜如今成了君上，那生辰宴便是与天同庆的国宴，自然是要比元宵节大出来的。

　　但是今年又有些不一样，那便是周锦惜和沈淮书的婚期将近，两家商议之下决定生辰宴便就当做封驸马的预热好了，这宫中可得好好一起热闹热闹。

　　消息一传出来，冷清的宫中顿时喧闹了，自从妃嫔们离京之后这后宫便空了下来，周锦惜也不准备养面首，注定是要再空上一段时间的。于是一时之间住满了人的后宫，如今竟然也只剩下太妃殿里，太上皇殿里还有周锦惜这边住了人，其余宫殿全都空了下来。

　　周锦惜想起沈淮书回朝的宴席上，自己在外面散心没想到遇上周柔，还差点将沈淮书牵扯进来，便觉得有些好笑。沈淮书虽然没有与周锦惜在婚前行周公之礼，但也是雷打不动每日来接送周锦惜早朝，二人一同也算是有个伴。

　　现在周锦惜坐在案面旁批阅奏折，沈淮书坐在身侧看书，周锦惜突然笑出声倒是吸引来了沈淮书的目光。

　　“想起什么事了这么开心？”沈淮书大手一揽将周锦惜揽进怀里，另一只手还是拿着书卷不曾别过脸但很自然的问道。

　　周锦惜便放下奏折窝在他怀中絮絮叨叨的说了些二人刚见面时候的事情，还有当时自己的一些心情，愣是将沈淮书说的有些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无奈的笑着摇摇头。

　　经过这几日沈淮书的督促，周锦惜终于肯多吃些东西，睡眠质量也好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红润了不少，腰间和脸颊上也开始有了些肉。

　　沈淮书对此很是满意。

　　“君上！太后来了！”幼白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太后今日因为生辰宴的事情跑来问问周锦惜可合心意？毕竟明日就要举办了。

　　这还是太后第一次亲手承办宴会，之前的时候因为全宫上下都在看着这位元后，上边还有个太妃等着看笑话，于是她从不管这些事情，周锦惜为了保护母亲也是尽可能的让她少参与这些事情，说起来从前都是良婕妤和俞妃操办。

　　一个是因为子嗣有话语权，一个是因为位份高。而且这两位和太妃关系都不错，无论怎么操办都不会被挑刺就是了。

　　幼白一推门，周锦惜慌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坐直了身体。她习惯了沈淮书在身边不代表她就习惯被人看着亲密。但是沈淮书置若罔闻没什么反应，还是在被周锦惜瞪了一眼之后才收回了自己揽着周锦惜的手。

　　意识到自己打扰二位的幼白悻悻的住了嘴，但是看君上没什么教训的话这才重新开口道：“君上，太后来了。”

　　周锦惜心虚的点点头，和沈淮书一同起身往前厅走。幼白在身后看着一对璧人的背影觉得真是赏心悦目，更重要的是殿下终于苦尽甘来了！

　　太后和沈夫人坐在前厅兴冲冲的聊着什么，大到宴会上的菜品，小到周锦惜那日应该穿什么衣服佩戴什么首饰，都在一点点的研究。

　　太后越说越高兴，连着沈夫人也被带动了。

　　沈老将军被授予护国大将军称号，沈夫人也名正言顺成为了护国夫人，但是沈老将军不想再掌什么实权了，觉得整日练兵练得头疼，于是直接放权给了自己儿子沈淮书，日日躲清闲和太上皇两个人又开始了当年在汝南时候的那种生活--下棋品茶。

　　这一点周锦惜倒是能够理解，因为沈老将军某种意义上和自己父亲实在是一种人，于是也就默认了。

　　“锦惜来了！”太后笑颜如花的看着周锦惜和沈淮书并肩走过来，觉得真是好看，般配。

　　周锦惜虽然贵为君上，但是毕竟两位一位是自己母亲一位是自己婆婆，于是双方行了礼才坐了下来。沈淮书顺着做到了周锦惜身侧，看向自己母亲道：“您怎么来了？”

　　沈夫人揶揄道：“怎么？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了？锦惜过了生辰就十八了，正好你们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你说说我来干嘛？还不是为了能让我们家锦惜高高兴兴过个生日。”

　　她也从旁人那里听说了周锦惜这几年的生辰，觉得之前那几位实在是苛刻，锦惜就算是储君那也是个孩子，谁家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是在家里父母膝下娇宠？结果到了锦惜这里，连个生日宴都没有！

　　还储君呢，连普通人都不如！

　　于是她今年也帮着太后一起操办，毕竟是成婚之前最后一个生日宴，一定要大办。

　　“你放心锦惜，以后要是这臭小子欺负你，我保证不让他进家门！”沈夫人和颜悦色的看着周锦惜再次叮嘱道，她知道锦惜脾气好生怕受了自家儿子的气。

　　沈淮书抽了抽嘴角，到底是谁不认谁？

　　周锦惜也笑着点点头，甜甜的道知道了，惹得沈淮书在衣袖下面偷偷去拉周锦惜手，又是引得她红了脸颊。

　　国泰民安解决内忧外患，这注定是个热闹的元宵节。家家户户提前点起了灯，做好了孔明灯和各色花灯，就等着明日晚上去街上放了，顺着天空和溪流能将自己的心意带给上天。

　　从前厅出来，太后一脸高兴，因为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就喜欢办些赏花宴之类的和小姐妹们能够一起写写诗聊聊天，后来闷了十几年，好容易又有了这种机会自然是脸上笑容要多一些。

　　于是从周锦惜这里得了肯定连忙拉着沈夫人去置办东西了，她还想着等彻底稳定下来便和丈夫与沈家夫妻一起去游山玩水呢！

　　年少时候的梦还没完成便被掩埋，现在有可能真的可以实现呢？就连锦惜都说如今一片祥和，走到哪里都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了。

　　看着自家母亲走远，周锦惜心情也难得的好，转过头看着沈淮书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于是一愣问道：“如何？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沈淮书却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周锦惜定睛一看，是自己前年中秋丢了的簪子！

　　为什么会记忆如此深刻，是因为当时左都御史府起火，自己无意丢失后怕隔日被有心人捡起再大做文章，便心慌了几日，后来没了消息才安稳下来。

　　没想到竟然是在沈淮书手里！

　　“这东西...”周锦惜还未问出口，沈淮书便摸索着发簪上的铃兰花和凤尾交织的镂空花雕道：“当时见你走的匆忙，簪子掉在地上，无意间捡起竟然一藏就是近两年。”

　　沈淮书怀念的看着簪子，回忆起当时周锦惜与自己说的话，觉得现在想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周锦惜也想起来了，觉得丢人便将簪子抢下来道：“那时候不是生怕连累了你吗？不识好人心！”

　　惹得沈淮书一阵笑意，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又说了许多。

　　转眼便是生辰宴，周锦惜在聂卿和幼白的共同打造下焕然一新，就连脸上的螺黛和口脂都是用的最新进贡的，这让从不在脸上做文章的周锦惜看着镜子中艳丽的自己不敢相信。

　　暗金黄色的衣袍衬的她整个人华贵无比，那日找回来的凤尾簪别在发间，一颦一笑摄人心魂。

　　“好看！真好看！”幼白见了便开始夸赞，她向来觉得君上好看，之前无奈只能穿男装，还让她郁闷了一段时间。

　　周锦惜害羞的垂下眼帘，身后响起脚步声。

　　沈淮书走了进来，因为两个人经常待在一处，下人便没有太过在意也没通传。聂卿和幼白对视一眼赶忙溜走，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沈淮书定定的看着周锦惜的脸颊，有些惊艳。他向来知道周锦惜好看，但是没想到如今更是令人挪不开目光，在她耳边轻轻落下一吻，二人这才往麟德殿去。

　　宴席上早就宾朋满座，四品以上官员极其家眷都受到了邀请，就连田家夫妻都来了。

　　田夫人坐在太后身侧看着周锦惜坐在高位上，也是满脸激动，要不是周锦惜他们家儿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如今解开心结老头子身体也算是好些，受到了太后邀请马不停蹄便来了。

　　周锦惜想着田夫人点点头，田夫人赶紧受宠若惊的回了一下，要知道有些人这辈子不一定能见到君上一眼呢！

　　虽说太后第一次举办宴会，但其实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甚至比某些官家小姐还好上一些，太上皇和太后坐在右侧相视一笑，相濡以沫的十几年总算是没有辜负他们的坚持。

　　“开宴。”周锦惜一声令下，各色菜式上桌，连着歌舞升平之下下座上有位女子频频将目光看向周锦惜。

　　周锦惜在吃下沈淮书喂过来的点心之后顺着目光看过去，便发现，是周南浔。

　　那个心高气傲在前年中秋上私自入京的表妹现在坐在御史大夫身边，周锦惜意外的挑眉。沈淮书注意到周锦惜的目光低声解释道：“良婕妤一脉倒台后，她便没能嫁进世子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了御史大夫这一脉，如今已经被纳进府里做了妾。”

　　周锦惜整日忙于政事自然没时间管这些表姊妹的婚事，沈淮书知晓还是因为御史大夫的儿子也在军中有所职务，无意间听他提起，他那沉迷酒色的爹最近又新纳了个妾室，好像还是郡主什么的。

　　因为当年君上继位的时候为了安抚各位在夺位之争中不幸身亡的几位皇子的家属，所以几乎那一批子女都封了世子郡主给了封地，太上皇也不在意这些，便没有计较，所以大平别的不多，郡主还是挺多的。

　　毕竟周南浔只是五皇叔的一个妾室生的女儿，都封了郡主。

　　所以沈淮书虽然知晓了这事却不知道是哪一位，如今来看应当便是周南浔了。

　　周锦惜还是觉得不能理解，周南浔再不济也是郡主，还有封地。如今没有战事粮食丰收，周南浔完全可以回她的封地过上好日子，何至于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

　　“也许是为了留在京城。”沈淮书看出周锦惜心中所想于是道。

　　看来是了，虽然封号的封地足够让她挥霍后半生，但是毕竟她不能入京，现在太妃倒台她只能通过嫁人留下来。恰好御史大夫这种在女色上比较放纵的人，品位也不低，她嫁过去不算吃亏。

　　就是这年龄差的大了些。

　　周锦惜也就是想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毕竟是人家的生活与自己无关。但是周南浔这边却还是盯着周锦惜看，今日的周锦惜真的很美，坐在最高位上乃是全场最尊贵的人。

　　周南浔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她向来觉得为何是这个乡下女继承了皇位，而自己虽是妾室，但自己母亲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可是不比周锦惜差！而且自己父亲才是那个当年皇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

　　再不济自己也是公主！何至于去抱周柔的大腿。看着周锦惜和沈淮书说笑的画面，她觉得碍眼，身边有些醉了的御史大夫却高声吩咐道：“倒酒倒酒！”

　　要是没有嫁人之前，御史大夫也不敢对一个郡主指指点点，但是现在她是自己妾室，他当然可以任意指使。周南浔这才收回目光，厌恶的给这个老不死的倒酒。

　　*

　　出了正月，周锦惜收到左都御史自杀的消息，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很快就是封位大典的时间了，自己继位的时候比较匆忙，当时边关战事紧急，也没准备太多，这次借着婚事一并补办了。

　　要说周锦惜是个普通人，估计这就是个成婚仪式了，可是这是君上的婚事，那沈淮书理应成为了王父，于是便成了封位大典。

　　周锦惜紧张的站在屋子里不住下的深呼吸，沈淮书有些好笑的握住她颤抖的手道：“怎么了？之前继位的时候都没紧张，怎么这封位倒是紧张了？”

　　不同于普通人家成婚，他们在婚前是可以见面的，一会还要一同走向祭坛焚烧天火然后接受国师指点呢。

　　周锦惜斜睨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不紧张？你又不在！”

　　沈淮书笑着道：“是是是，我不知道。一会我站在你身边，你不必紧张。若是紧张便牵我手。”

　　周锦惜立刻道：“大庭广众的，你当这是在太平殿呀？还牵手，不嫌丢人！”

　　沈淮书抿唇笑着没再说些什么，文武百官一早等在了外面。今日二人穿的不同往日，这是祭祀用的专门服装，沈淮书还是一如既往的发冠束起，而周锦惜的发髻中间多出来一个横着发冠，看上去神秘妖冶。

　　“叩见君上，王父。”

　　二人一出现，台阶下的大臣统一跪下叩拜道。

　　李公公声音响起：“起！仪式，开始！”

　　恢弘的丝竹声音响起，二人并肩手持三炷香一步一顿往大鼎面前走去，册封仪式顺利，等太监将颂文宣读完毕，二人一同将香插进香炉，周锦惜才松了口气。

　　周锦惜转头看向沈淮书，却见他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周锦惜脸色一红竟然差点忘记这是在封位大典，就这么呆呆的看向他。

　　一只手伸向周锦惜的面前，周锦惜微楞，看了看下面众目睽睽的文武百官，又看了看身侧的沈淮书，笑着将手递了过去，沈淮书用力的握住，后半段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夜里，封位大典结束，便是他们自己的婚礼，因为他们在京城中真正的朋友不多，便只是在沈府里开了几桌宴席，一对新人便今夜就在沈府住下。

　　反正第二日不必上朝。

　　周锦惜紧张兮兮的坐在屋子里，头上带着红色的红布，她本不想搞这个，但是江望舒非说这才有仪式感，硬是拉着她坐下。

　　门口声音轻响，沈淮书一身酒气从门口推门而入，他倒是没喝多，但是也难免被敬了几杯，眼见着新娘子坐在屋子里，他也难得紧张的慢慢挑起红盖头，周锦惜正巧目盼兮的看着沈淮书。

　　银杯被二人握在手中，喝过交杯酒周锦惜手足无措的看向沈淮书，她还真不知道要干嘛。沈淮书轻笑一声，将人带上床榻，帷幔散落。

　　衣物被从帐中扔了出来，周锦惜惊呼一声，而后又黏黏腻腻的被沈淮书哄着说了些好听话，沈淮书还好前一日被自己母亲塞了些书，才学到一手东西。

　　如今正好用在周锦惜身上，引得帐中声音不断。周锦惜迷迷糊糊之间竟也分不清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只知道现在躺在自己身侧之人乃是自己的心上人。

　　沈淮书勾起嘴角一吻毕，十指相扣之下周锦惜的手被按在身侧，尽力迎合着。一夜荒唐。

　　她从年少时开始，没想过那么多，乍来京城怨过也迷惘过，但她现在不后悔，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因为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烛影摇曳，彻夜未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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