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夏家老太爷寿宴，P市的达官显贵差不多都到了。
　　从Lucid到市区中心距离也不远，但许珂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特别是在系上领带后，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烦躁。
　　夏弛不敢惹他，但是也得把慈善晚会的具体情况跟他说清楚。
　　这次活动晚会包了两层展厅，想来夏家是花了大手笔的。
　　场内是身着华贵的豪门贵族，谈话时的礼仪，举手投足间都尽显优雅端庄，仪态得体的侍者见他们进来，主动上前来迎接。
　　“星泽集团，许珂。”
　　从许珂正式接手许氏后，不到半年就将集团名字改成了星泽，这几年，星泽集团在P市的发展是越来越顺。
　　“夏总已经在二楼包间等您了。”
　　侍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躬身示意他们往二楼走。
　　夏弛点着头重新跟在了许珂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到包间门口，侍者却将夏弛拦住了。
　　“先生请留步。”他微笑着说，“夏总交代了，与许总有要事相商。”

　　这个包间很大，进门时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落地窗，走近时能够将一楼大厅的场景尽收眼底。
　　里面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许珂几乎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
　　“许珂吧。”
　　里间走出来一个人，身上是一套蓝色的唐装，走近了许珂才发现他手上把玩着一串佛珠。
　　他正了正身，颔首：“夏总。”
　　眼前这人正是夏氏集团如今的当家人，亦是许舟的同学兼好友，夏楠尘。
　　夏楠尘将无框眼镜拿在手里擦了擦，很快又重新戴上，似乎是仔细看了他几眼，然后才笑：“我为数不多的两个好友，竟然都是弟控。”
　　许珂眉间一紧，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许舟让你过来的时候我还挺惊讶的。”
　　夏楠尘一边说着，将手上那串佛珠放在桌面上，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这个是我们公司想跟你们星泽合作的新项目，希望许总能仔细看看。”
　　许珂大学学的数学，辅修的金融，为了更好的经营星泽，他便考了金融系研究生。
　　星泽虽然势头正盛，但与夏氏集团相比，还是要挺悬殊的，而夏楠尘是许舟的好友，这一个项目无疑是想分他一杯羹。
　　“当然。”夏楠尘顺手将佛珠拿起，斜靠着桌边，“你哥给我提过你们星泽做过那几个项目，我其实挺惊讶的，短短几年，一个大明星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做大一个公司。”
　　许舟给的一个机会，许珂没那么矫情。
　　“多谢夏总赏识。”许珂扬了扬手上的文件，也不客气，“我回去后给您答复。”
　　“不着急。”夏楠尘手上的佛珠不知道转了几次轮回，许珂随意一眼，便知道价格不菲，然后他便听到了对方那近似亲切的话：“按辈分算，你该叫我一声楠尘哥。”
　　许珂讶异地挑了挑眉。
　　能让他叫哥的，只有许舟一个，这是连许珩都没有的待遇。

　　“你少在辈分上占人便宜。”
　　正说着，里间又出来一个男人，还是一个，熟悉的人。
　　程影身上是规整的一套黑色西装，他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是天生的贵族，哪怕什么话都不说，那一张脸都是矜贵的。
　　夏楠尘耸了耸肩，看起来是在意的，但是好像又没那么在意，还在强调着：“我比许舟都要年长几岁，这不是应该的吗？”
　　“你也说了，许舟是弟控。”他悠悠提醒了这么一句，而后走近了几步，站在了灯光之下，看似无意地扫了许珂一眼，淡淡开口，“好久不见。”
　　程影主动与他搭话，完全是超乎许珂的预料。
　　“程总好。”
　　许珂双手自然垂放在两侧，微微颔首。
　　虽然不解，但毕竟那是程默的哥哥，不能把自己以后的路都给堵死吧。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夏楠尘觉得有趣。
　　“你们怎么认识的？”
　　程影没答，抬腕瞅了几眼，声音里隐隐有丝丝不悦：“夏至枫到底来不来了？”
　　提到这，夏楠尘的表情才有了几分变化。
　　“不会又跑哪儿鬼混去了吧。”
　　他喃喃着，往外面走，“你俩先聊着，我去找找他。”
　　包间门一关，原本还有点闹腾的房间忽然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许珂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正想着出去，程影就已经先出声打破了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
　　“有空吗？”程影此刻的表情比方才更要冷漠，“聊两句？”

　　——
　　阴云密布的傍晚，早早的就黑了下来，叶西泽见天色，天气预报上说今夜有暴雨，剧组提前收了工。
　　刚回到住宿地，果然就下了雨，骤然之间，雨声磅礴了起来，不一会儿，远处拉长了闪电，白色的光在院子里放大，紧接着便是雷声阵阵。
　　秋末初冬的夜晚，是难以见到这么一场雷暴雨的。
　　“轰隆——”
　　闪电的光穿过窗在房间里拉出长长的尾巴，随后便是突然的一阵惊雷，整个房间的灯都灭了。
　　程默捏紧拳头，电脑屏幕的光投射在脸上，在镜片上留下冷冷的微茫。
　　直到外面响起了点说话声，他才起身往外走。
　　中间的屋子门口站着几个人，那个房间大开着，好多束手机电筒发出来的光聚集起来便瞬间照亮了那一处。
　　“程默老师。”
　　见他走过来，刘正忙给他让了个位置。
　　程默点了点头示意：“怎么回事？”
　　“刚刚刘主任打了电话过来，说是雷暴雨，电线被压断了。”
　　“轰隆——”
　　雷声阵阵，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吓人，剧组有几个女生被吓得发抖。
　　“我的天，这一晚上怎么睡得着啊。”
　　楚潇潇拢了拢身上的小毯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行了，都别聚在这儿了，回屋睡了吧。”叶西泽从里面出来，然后往程默的方向瞅了几眼。
　　程默也安抚了几句，让大家先去休息。
　　电线被压断在郦庄不是小事，再快都得等雨停才能叫人去修。
　　这时，电话响了。
　　是顾槐。
　　“程默，你们那边能不能帮帮忙。”
　　顾槐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程默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对面的声音掺着细碎的杂音传了过来。
　　“有个叫阿石依的小姑娘不见了，说是下午这群孩子去了后山，其他人都回来了，但阿石依的阿婆一直没见到她。”
　　叶西泽站得近，隐隐约约听到了对面的内容，已经先出声将正要休息的人叫了回来。
　　“现在是夜晚又下着暴雨，小姑娘才五岁，我是真担心不尽快找到她，会出什么事。”对面的背景音太大，顾槐的声音也不自觉加大，“我们这边已经找了一会儿了，但是范围太大，我们这边人不够。”
　　郦庄剩下的大多是上了一定年龄的老人了。
　　“行，我这就过去。”
　　程默刚挂断电话，便看到有几个人已经在穿雨衣了。
　　“发什么呆。”
　　正看着，叶西泽已经将意见雨衣扔进了他怀里，然后又说，“愿意去的男生就走，不愿意去的男生就跟着女生留在这里，帮大家准备点姜汤、感冒药之类的，今夜大家免不了淋一场雨了。”
　　“最近经常往后山走动，应该都大致熟知路线了。”程默将雨衣套上，郑重的说，“一定要当心！”
　　“轰隆——轰隆——”
　　惊雷阵阵，而且越来越频繁接近。

　　“阿石依！”
　　呼唤声融合在暴雨里，惊悚得同频共振。
　　程默与叶西泽在山间分岔的地方分开了，他自己固执地往上走着，脚下的步子踩在了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雨声正在不断加大，程默的脚步也不觉地加快了起来。
　　“阿石依！”
　　越往后面走林子的范围就越大，树木都茂盛了起来，哪怕借着微不足道的手电的光，他都能感受到林子里的一种莫名让人害怕的阴森。
　　他有意想避开那些地方，但又担心阿石依偏偏就是走进了那些地方。
　　阿石依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但也只有五岁，在这样凶势的暴雨里面，多少都是害怕居多，难免会无头苍蝇乱撞。
　　里面的路逐渐狭窄，连野草都深了起来，程默心一狠，牙一咬，拉了拉雨衣便往里面钻，刹那间，担忧盖过了害怕。
　　他难以去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这样天气的夜晚山林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阿石依！”
　　从里面再往上走，他看到了那上面有一片田地，不知道是种些什么的，只是比方才走过的路都还要平坦许多。
　　忽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顾槐提过，这后面有一大片桃林，这个时候，桃子还没落完。
　　相较于其他地方，在其他人看来危险的桃林会不会更有安全感一些呢？
　　五岁的小姑娘没什么生活常识，想必只会躲在她自认为安全的熟悉的地方。
　　雨逐渐停了。
　　但是阵雨依旧还没有结束，远处的闪电还在用白光照着山间。

　　“顾医生！”
　　刘主任裹着一身湿泥跑过来，手上的电筒光线闪烁。
　　“阿莎那群孩子都说没见过她，说是下午阿石依就已经回来了。”
　　中年男人的脸被藏在雨衣里，雷雨的声音正在吞噬他的说话声，两人面对面都完全靠吼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已经让剧组那边的人帮忙了！您先去阿石依家，我怕阿婆一个人坐不住乱跑，她年纪大了，容易出事！”
　　“好嘞好嘞！”
　　刘主任眯着眼，雨水顺着流下。
　　顾槐摸了一把脸，又大声的补充道：“随时保持联系！”
　　雷暴雨对郦庄的打击很大，大半地势都被水淹了，往山上去的路满是泥泞，随着流水塌陷而下，实在是不太好走。

　　找到阿石依的时候，小姑娘可怜兮兮地蹲在一棵较为粗壮的桃树边，静静地倚靠着，像是睡着了。
　　程默都快吓死了。
　　跑过去的几秒里，他有限的想象力已经接二连三走了好几轮了。
　　“阿石依！阿石依？”
　　他努力晃了晃她，而后才舒了一口气。
　　“哥哥…”小姑娘大眼睛清明，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毫不惧生的抱了上来，脆生生地唤他哥哥。
　　程默松松地笑了，不知道说什么，于是说：“叔叔带你回家。”
　　程默将雨衣脱了下来，速度极快地套在她身上，轻轻松松将人抱进怀中。
　　桃林确实够大，他能找到人也实属运气了。
　　艰难地拿着手电打算往原路返回，可等真正返回的时候他才发现，来的时候匆忙，根本来不及去记忆。
　　程默懊恼着，只想着在第二场暴雨来临的时候赶紧将人带出去，于是只好乱走一遭，碰碰那该死的运气。
　　雨还是落了下来，在雨声密集响亮的过程中，程默脚下的步子也开始加快了。
　　“轰隆——”
　　雷声骤然，程默猝不及防的时候直接踩空从坎坡上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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