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风

作者: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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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人质


      朗丰殿中云雾缭绕,青烟阵阵,裹柱盘桓,人走入其间,仿佛误入仙境。
      李庆渊摇着折扇,靠在胡床上,眯着眼睛打量殿中正在做法事的正清,他抿了口茶,小声道:“孟内侍,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孟福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郡王,您有所不知,这位正清道长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能解玄黄虚荒之事,料凡俗人无法料的因果,陛下这是要他算一算来日命数呢。”
      “命数天定,岂是正清道长一介凡人能知道的?”李庆渊故意问道。
      “哎呦,我的郡王啊,这话可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陛下可是格外尊重正清道长的。”孟福压低了声音,“不过,这位道长也是有真本事的,解了不少陛下的心结呢!”
      “哦?”李庆渊勾起嘴角,饶有兴趣道,“陛下的心结?”
      此时,一场法事已近结束,正清长吁一口气,令自己的道徒收拾器具。
      “道长,”懿安帝李肖起身,恭敬道,“今日道长又看到了什么?”
      “虚无。”正清捋着长须,吐出两个字。
      “虚无?”李肖一皱眉,“何为虚无?”
      “以《虚荒玄黄真经》所言,万山之祖以西,是九重狱炼火;虚荒神母以东,是冥海之黑;天帝真身以北,是淬淬冰原,而虚无,就是西江以南,蛮荒深处。”正清言之凿凿。
      “道长,朕也曾读过《虚荒玄黄真经》,但经书中所说,万山之祖神骨深埋,天帝陨落冰原,虚荒神母才是正统。那虚无又是……”懿安帝不解。
      “虚无就是曾在天人大战中,以凡俗勇气感化神母的古瑶。”正清不紧不慢道,“古瑶在战火中毁灭,旧址落成虚无,徘徊于蛮荒山间,千万年不消。”
      坐在内殿里侧耳偷听的李庆渊听完这话,顿时笑出了声:“这位道长的道学也没有那么深厚,连南疆神话都讲错了。”
      孟福尴尬一笑:“道学源自中原,道长不懂也是正常。”
      李庆渊眼珠一转,拉着孟福道:“我说孟内侍,你到底有没有听出来这道长在哪儿故弄什么玄虚呢?”
      “啊,这……”孟福语塞。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道长一字一句分明是要往南疆上面引。上次他说完“东海”,邹玄便恰到好处地冒了头,解了李肖想收回影卫司大权但又无从下手之急,这次,他提“南疆”,又是为了什么?
      “孟内侍,你可知自从原统领嫁给了邹将军之后,这影卫司归谁管理?”李庆渊神秘兮兮道。
      孟福摇头:“这……小奴不知。”
      “那孟内侍,你可知道陛下想把影卫司交由谁管理吗?”李庆渊眨了眨眼睛。
      孟福一滞,闭上了嘴。
      李庆渊大笑:“别紧张,本王只是好奇,好奇罢了!”
      说完,他掸了掸衣摆,背着手走出内殿。
      “恭儿等急了?”李肖见到他,和声问道。
      李庆渊笑盈盈地走到正清面前,拱手一作揖:“道长,本王方才听您讲虚无之事,甚是好奇,不知您可否细细说说?”
      正清半闭着双眼,沉吟片刻,说道:“郡王是想听云栖娘娘和虚荒神母的恩怨事,对吗?”
      李庆渊一偏头:“恩怨不恩怨,那都是神祇之间的事,我等凡夫俗子,哪有资格去过问?本王只是想知道,如今那虚无中,都有什么?”
      “怨气。”正清毫不犹豫地答道,“蛮荒山中的十万里瘴气就是古瑶国的怨灵所积而成,若不是南风渡口一座春山隔挡,那怨气势必要蔓延至京梁。”
      “那春山又为何要隔挡瘴气?”李庆渊刨根问底道。
      正清脸色微变,他沉住一口气,答道:“春山本就是一座仙山,它虽孤零挺立,但却是与天同寿的……”
      “好了,恭儿,”懿安帝李肖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招手道,“让道长歇着去吧,你来陪朕下下棋。”
      李庆渊笑了,他丢下折扇,坐到李肖的对面:“伯父,前几日都是堂兄来陪您下棋,今儿怎么又轮到我了?”
      李肖把白子推给了李庆渊:“伏儿今日有事,来不了了。”
      “是吗?我还以为堂兄是回封地去了呢。”李庆渊一挑眉。
      “这次朕留伏儿在京中住得是久了些,那帮老学究们都接连上奏,说不合礼数,要穆王赶紧回去。”李肖冷笑一声,“只可惜该有意见的人倒是安生得很。”
      李庆渊笑而不语,他觑着李肖的脸色,含糊道:“我倒觉得堂兄在京中待着挺好,还能陪我们这些兄弟说说话,省得烦闷。不过……”
      “不过什么?”李肖正在专心研究棋盘。
      “不过侄儿都已经在京中待了这么久了,也没见那帮朝臣拿侄儿嚼舌根,难道是因为……”李庆渊掂着棋子,欲言又止。
      “你?”李肖哼笑一声,“恭儿,你可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
      李庆渊顿时大笑。
      这时,殿外疾行来一羽林军都尉,他与孟福交头接耳许久。不一会,孟福踩着小碎步,忧心忡忡地走到李肖的面前:“陛下,出事了。”
      “什么事?”李肖抬起了头。
      “陛下,陈都尉说……”孟福深吸了一口气,“说广宁公主被孟黎小将军劫走了。”

      京郊官道上,一辆破旧的马车飞驰而过,车中的人被崎岖不平的路面颠得东倒西歪。马夫倒是沉稳,一路高扬马鞭。
      “唔,唔……”李司南扭动了一下身体,挣扎着想把绳索解开。
      正在赶车的孟黎听到这动静后,回头喊道:“不用白努力了,这是我在南疆打猎时用来捆野猪的法子,你越挣扎,它锁得越紧!”
      李司南喉头一哽,脱力地倒在了车壁上。
      孟黎低笑一声:“殿下放心,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要到了南风渡,我就会立刻放下您。”
      李司南靠在车壁上,暗自低骂了一声。

      她本以为自己料全了一切,却没想到这小孟将军竟能如此鲁莽,她没有防备,就这么落在了孟黎的手里。
      孟黎带着李司南手中的长公主令牌,一路冲出行宫。奇怪的是,向来机敏的羽林卫这日竟走了神,待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孟黎早已带着李司南向南而去了。
      至于她留在京畿大营中的家将,早就趁着那日军中编排孟黎闹柳花时的热闹,做好了叛乱的准备。就在这日夕阳西下时,趁着京畿大营防卫松散,家将统领率兵抄小道往南,准备与孟黎在南风渡汇合。
      无论是谁,甚至包括懿安帝,都没有料到,这个年岁不足的小姑娘竟然真有胆子提兵谋乱,杀出京梁。他们只顾着嘲笑醉卧温柔乡的孟沧,只顾着打量御前莽撞的孟黎,却忘记了他们都是灵雀将军的儿女。

      马车疾行了一天多,终于行至京畿府边的一座小镇。再往前,就是要查通关文牒的出府路了。
      孟黎跳下马,把已经脱水昏厥的李司南抗下马车,丢在了客栈的床上。直到这日傍晚,李司南才悠悠转醒。
      “小孟将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李司南的身上还捆着绳索,她说话费力,声音喑哑。
      孟黎倒了一碗刷锅水,凑到李司南的嘴边:“我瞧殿下身子骨硬朗得很,再颠七八天也散不了架,肯定死不了。”
      李司南望着那一碗刷锅水皱了皱鼻子,忍着苦气一饮而尽:“小孟将军,你要知道,那帮鞑克人都没有这么对我。”
      孟黎一笑,把碗丢到了一旁,弯腰为李司南解开了绳索。
      “你不怕我跑了?”李司南扬眉。
      孟黎勾起嘴角:“方才那碗水里有我下的蛊毒,你若是跑了,就没人能解。”
      听到这话,李司南瞬间翻身而起:“你说什么?”
      孟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车上时,我摸殿下根骨,发觉殿下竟也是个习武之人,我若是不多点防备,殿下又怎会乖乖地跟我到南风渡?”
      李司南冷声道:“这世上能解蛊毒的人多了去了,我现在跑了,也未必没有人能帮我。”
      “殿下说的人可是在北境?”孟黎淡淡道。
      李司南呼吸一紧,下意识便要去摸胸口藏着的那封信。
      “在这儿。”孟黎摊开手掌。
      “还给我。”李司南凛声道。
      “到了南风渡,我自然会还给殿下。”孟黎平静道,“不光如此,我还会给殿下保密。”
      李司南盯着孟黎,突然自嘲一笑:“小孟将军,你第一次去找长公主殿下的时候,就已经料定今天了吧。”
      孟黎没动声色:“没错。”
      “那你又如何断定你一定能成功呢?”李司南往后一靠,索性躺在了床上。
      “我没有把握,因为据我所知,广宁公主就是个草包,天天只知道黏在长公主身边捉鸟斗蛐蛐,是个边城来的野孩子。”说到这,孟黎上下打量起李司南,“谁知道,殿下竟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李司南冷笑:“说起扮猪吃老虎,那还是小孟将军你更胜一筹。说说吧,到底谁在帮你?单凭你一人,绝不可能绝不可能瞒过羽林卫、撬动京畿大营的防务。”
      “这就不必告诉殿下了,”孟黎答道,“不过呢,这次委屈殿下了,等到了南风渡,殿下想知道的事,末将自会告诉你。”
      李司南眼睛一亮:“你查到了?”
      孟黎不言。
      李司南一挑眉,意味深长道:“所以,不是你查到的,是有人替你查到的。”
      孟黎转身,拎起佩刀就要离开。
      “谁?”李司南扬声问道。
      孟黎在门边站定:“我的房间就在一侧,我耳力很好,你不要轻举妄动。”
      李司南笑了:“小孟将军想好该怎么出京畿了吗?”
      孟黎还是那一副孤高冷傲的样子,她抱着刀,答道:“闯。”

      第二日一早,天落起了小雨,趁着暮色未褪时,两人便披着细雨离开了这座府边小镇。
      孟黎顺走了客栈老板娘的粗布衫子,又从别处找来了一条茜红色的小袄裙丢给李司南。两人一番收拾,便要南下。
      出京畿的关口已聚了不少人,来往商贩皆扛着包袱,拖着牛车,其中还有不少要上京的读书人,穿着儒衫,行色匆匆。
      李司南背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跟在孟黎身后。
      “过来。”孟黎一手牵着马,一手拽着李司南,把她拉到路边,“一会不要抬头,知道吗?”
      李司南一笑:“不抬头那些军士就看不出我不是中原人了?”
      孟黎抬手把李司南垂在脸边的一缕卷发别到耳后:“听我的。”
      李司南一把握住了孟黎的手:“给我一把刀。”
      “什么?”孟黎皱眉。
      “给我一把刀,”李司南重复道,“我还能帮帮你。”
      “不必。”孟黎冷声道。
      就在这时,官道那头突然响起了马蹄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尘土飞扬,两人一怔,随即躲到人群中。
      “御帝亲诏!御帝亲诏!”陈燮手举圣旨,高声喊道。
      “他们追来了。”李司南扬眉。
      孟黎一把捂住李司南的嘴,拉着她就要往一旁的树林中跑。可谁知李司南抬手一拍孟黎的肩膀,竟径直将她推到了路当中。
      “陈都尉,叛贼在此!”李司南提声道。
      孟黎怒目瞪向李司南,李司南却不慌张,笑着说道:“小孟将军孤身一人,就算是带着刀,也不能闯出这京畿府的关门。”
      “你……”孟黎心一横,当啷一声拔出短刀,架在了李司南的脖颈上,“谁敢过来!”
      陈燮一惊,急忙拦住手下人。
      “你疯了。”孟黎在李司南耳边道。
      李司南的脖颈被孟黎卡在刀刃上,动弹不得,但脸上却还挂着笑,她低声道:“我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毕竟你不回京,可我还要回京,不要不识好歹,小孟将军。”
      孟黎一咬牙,高声道:“都让开,把通关的路给我让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广宁公主!”
      李司南登时挣扎起来,她叫得撕心裂肺:“陈都尉,陈都尉救我!”
      孟黎被她搞出一头热汗,不禁握紧缰绳,拖着人往前走。陈燮不敢放肆,只得步步后退。
      “陈都尉,求求你,救救我吧……”李司南哀求道。
      陈燮憋着一口气,攥紧了手中的刀:“殿下,不要怕,臣,臣不会放任逆贼戕害您的!”
      李司南扣着孟黎的手,压低声音飞快道:“下手。”
      “什么?”孟黎尚在乱中,不解其意。
      “脖颈右侧向上三寸,不会置人于死地,快下手。”李司南说道。
      孟黎没有多少时间思索了,她手腕一翻,照着李司南说的位置狠狠一划,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李司南向后一倒,孟黎就势扛起她翻上了马背。
      “殿下!”陈燮吼道。
      羽林军策马而出,就要往官道上急行,可这时,两侧林中突然冲出几列手持兵刃的军士,他们身披甲胄,头顶羽翎盔。
      “赵叔!”孟黎仓皇回首,看到了与羽林军搏杀的家将统领赵捷。
      “少将军,我来了!”赵捷朗声喊道。
      孟黎勒住马缰,就要回身:“我不是令你们在南风渡口等我吗?”
      赵捷大笑:“属下们心知少将军这一路不好走,因而特地回来相助!”
      孟黎见此,就要拔刀下马,可却被还有一丝意识的李司南拦住了,她虚虚地按着孟黎的肩膀:“不要半途而废,想想你的南疆……”
      孟黎双目赤红,浑身颤抖,她艰难地调转马头,扬起了马鞭。
      李司南靠在她的身上,眼神渐渐涣散。她看着那些浴血厮杀的军士,看着那些穷追不舍的侍卫,一时恍惚不知身处何地。
      赵捷不知从哪里翻出了灵雀军的旌招,他振臂高呼:“少将军,一路好走!”
      孟黎忍住泪,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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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第95章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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