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学校里有个大教堂，那是一个社会企业家捐助的，因为他的父母信仰基督教，他便要求建筑师仿照国外的哥特式风格建造了一个大教堂。
　　除了教堂更华丽以外，它和礼堂也还算是相像，学校就把它当作礼堂用。
　　它在整个学校里十分突兀，天色渐暗后便阴恻恻的伏在群树中。

　　各类大小十字架挂在墙上，讲台上还有耶稣背负十字架的雕像，已经很晚了，教堂内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四处都暗的。

　　他十七岁，白白的鹅蛋脸，脖子细长，像大白鹅的脖子一样好看，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合着，有些发困的样子，眉毛同样细长，淡淡的，大多数好看的男生都会有些像女孩，他的肩膀是宽的，但是很单薄，穿了一件灰色羊毛衫，侧着身子靠着窗户看着一本裹着蓝色书皮的《倾城之恋》，读到范柳原和白流苏说的情话时面上露出几分不屑，又有几分难过，拿出读书笔记，记了下来。

　　“我装惯了假，也是因为人人都对我装假。只有对你，我说过句把真话，你听不出来。”褚裟只看了一眼便说出了整个句子，他用手指理着乔礼杰额头前的碎发，“我不喜欢张爱玲，她总是在冷静中窥伺人性，而我受不了自己隐藏的那面坏被人写出来，太冷静的人叫我害怕。无论是多么残酷的现实或者是凄美的爱情，她总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冷静地描述下来，而我是局中人，我自不愿被人写透了。”

　　“所以你喜欢王尔德，他对情爱的修饰总是有一种浮华的美，你就喜欢这种无济于事的浪漫。”

　　“因为很美啊……”
　　褚裟从乔礼杰背后拥抱着他，牵着他的手翻开了读书笔记的前一页，还是张爱玲的话：相爱着的人又是往往的爱闹意见，反而是漠不相干的人能够互相容忍。

　　此前，他们两个谁也不理谁，连个眼神都不给对方，如今过了半天便自动和好了，就像没有之前的事一样。

　　“我不想和你冷战。”乔礼杰依偎在褚裟怀里，可他们两个却总是闹矛盾，通常都是一些小事，一句话说得不对便冷了脸。

　　“是我不对。”
　　褚裟俯身闻着乔礼杰头顶的发丝，双手把人抱紧，“你总是很关心别人，我很吃醋。”

　　“你生气离开的时候，我很难过。”乔礼杰的羊毛衫被掀了起来，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所以他没有阻止褚裟的行为。

　　白皙的小腹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了暖色，粉色的汝頭在战栗……

　　“颜色真好。”褚裟轻笑，惹得乔礼杰生气地捶了一下他的心口，他拿开乔礼杰的手，继续吻着对方细长的脖颈，“我不会留下痕迹的。”

　　一本书掉落在地，惊扰了相拥的二人，乔礼杰拽下衣服，而褚裟抄起一旁的棒球棒一步一步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书被人丢了，逃跑声在空荡荡的大教堂里格外清晰。

　　“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褚裟一边唱着歌谣一边走着，他温柔地劝着正在逃跑的人，“亲爱的，你不要再跑了。”

　　乔礼杰关上了大礼堂唯一开着的门，他倚在门上，整个人都在暗里，叫人看不清神色。

　　“乔礼杰，你把门打开，让我出去，我什么也没看到。”

　　“呦吼，人在这里啊，抓到了。”褚裟挥着棒球棒狠狠打在了男生的腿上，对方跪在了地上。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到，我们是同学，我不会乱说话的。”

　　“同学？”

　　“他叫方宁，是我们班的。”

　　褚裟打开手电筒，照着方宁的脸，“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真的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的。”方宁被强光照得眼疼，他低着头看地面。

　　“既然如此，那我们做朋友吧，时时刻刻在一起。”褚裟伸出手来，“把手给我，我的朋友。”

　　“我们两个的事请你保密，麻烦你了。”乔礼杰微微鞠躬，然后跟上了褚裟的脚步，“我明天想去操场散步。”

　　“我陪你。”

　　在方宁眼里，褚裟是个非常暴躁的人，很容易动怒，可他在乔礼杰面前永远都是温柔体贴的。

　　因为方宁撞见了褚裟和乔礼杰，因为褚裟主动要求，因为方宁把手递给了褚裟，所以他们成了朋友。

　　这是周六，一整天的自习课，下午上完三节自习就放学了，学生们一股脑儿地来到了大教堂，整整齐齐的座位上坐满了人，数量多的像被顽皮的孩子捅坏的蚂蚁窝似的。
　　虽然长凳是木制的，但它们上面覆盖着软软的垫子，呈阶梯状排列着，只有讲台最矮。

　　乔礼杰坐在最后一排，他看着褚裟上台，他们又冷战了，原因总是莫名其妙。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下午考英语的时候又突然如此冷漠着。
　　这种比试很幼稚，也很无聊，可褚裟还是应下了，他应该很讨厌有人加入他们。

　　有人拽有拽的资本，因为全世界是围绕她转的。

　　褚裟的琴弦断了，他也没有其他琴来进行比试。

　　“怎么样？认输吧。”余静高傲的仰着头看着褚裟，一来是个子不允许她平视，二来她在给自己壮声势，“你也可以借我的琴。”

　　“不用了，我认输。”褚裟不会弹奏一张没养过的琴，看着陪伴了自己三年的琴，将其拦腰折断，“没用的东西。”

　　余静感觉对方说东西的时候仿佛在骂自己，轻描淡写的轻蔑中暗藏着凛冬般的杀机，她忍不住发抖，直到褚裟离开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个孔雀男可真爱散发恐怖的荷尔蒙，哥哥自杀说不定跟他有很大的关系！

　　“烦人，该死的。”褚裟因为琴弦莫名其妙地断了而生气，他踢着绿色的地毯，人有些烦躁。

　　“她还要继续比。”乔礼杰一低头就发现褚裟枕在了自己腿上，“你觉得吴越泽会输给她吗？”

　　“不会。”

　　褚裟预料错了，吴越泽输给了余静，一来，他感冒了，嗓子有些哑，二来，余静今天穿了一条洁白的裙子，就像天使下凡，美丽动人，得到了很多男同学的支持，而他们学校的男生比女生多。

　　“她好厉害啊！”

　　“长得好看，人也聪明，连三大校草都输给了她！”

　　“从此，她就是我的偶像了。”

　　余静赢了三个人，啪啪打脸了一众不看好她的人，从此，她不仅是校花，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校花。

　　第一节晚自习刚下课，乔礼杰就拿着杯子去打热水了，他同吴越泽擦肩而过。

　　“校花让我们三个变成了笑话，实在是太可恶了，必须给这臭女人一个教训才行！褚裟啊，你别做题了，快想想办法啊！”吴越泽摇晃着褚裟的胳膊，结果害得褚裟手里的笔一划，刚写好的题目被醒目的画了一个/。

　　沉默了三秒，吴越泽拼命往外跑，身后跟着要教训他的褚裟，他就是因为褚裟的追逐才练出了强大的长跑和短跑能力。

　　周六的晚自习纪律比较差，老师们大都回家了，所以很多学生都熙熙攘攘的堆在栏杆处或者热水间，还有胆子大的情侣去了楼顶。

　　哪怕走廊里人声鼎沸，吴越泽的声音依旧突出，他几乎是尖叫着喊人，“乔礼杰，你快管管你家疯狗，他要咬人了啊！”

　　“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你都要打死我了，我怎么可能会站住？”

　　“那你就别停下来。”

　　“追不上我吧，啦啦啦啦啦……”

　　褚裟实在是没力气追了，他靠在栏杆上喘粗气，“简直了，我去。”

　　余静突然出现，她一步一步走到褚裟面前，表情严肃，“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

　　“记得。”褚裟换了一边喘粗气，他跑得肚子疼。

　　“你现在要兑现承诺。”

　　“有屁快放，待会儿就上课了。”

　　余静被褚裟的话臊得通红，她怒目而视，这人怎么这样？

　　“我数学不太好，听人说你数学挺好的，周日能不能辅导我？”

　　“我数学不好。”

　　“数学不好还能考第一？”

　　“因为其他人蠢。”

　　余静气得攥紧了拳头，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的？
　　她深呼吸后平复了心情，直接对褚裟下了命令，“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通知你，因为你输给了我，所以要听我的差遣，如果你不听，我就会让全校人知道你不守信用。”

　　“铃声响了，让开。”

　　“我不让。”

　　褚裟挠了挠鼻梁，最后扛起余静，不顾对方挣扎进了教室，他进门后坐在了讲台上，而余静怒视着他，“安静下来，再说话我就记名了。”

　　晚自习没有老师，是由班干部维持秩序的。

　　褚裟既是语文课代表，还是学习委员，今天轮到他值日了。

　　由于余静不死心地瞪褚裟，她被记名了，还不止一次，三节晚自习，平均每节自习被记名三次。
　　等到周一的时候，她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狠狠训斥了一番，还被罚三千字的检讨书，这是之后的事了，此时她还不知道，甚至有些得意。

　　下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余静还想去堵褚裟，她想一个一个地查，如今只是遇到了一点儿小挫折，她不能因此半途而废。

　　“乔礼杰。”余静红了脸，她喜欢乔礼杰到了掩饰不住雀跃的地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乔礼杰摸着身上的外套，他有些困，想休息了，不愿开口，想到对方非要跟褚裟单独见面，还是温和地提醒了一句，“同学，请你不要让褚裟不自在，拜托了。”

　　“我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褚裟，你能理解我吗？”

　　“可你这样穷追不舍也不太好，我去和他说一说，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好好谈谈，不要再紧逼他，好吗？”

　　“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才会这样。”余静不想给喜欢的人留下一个坏印象，“真的，不骗你，我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才会这样的。”

　　“嗯，没关系。”乔礼杰困得不行，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打哈欠。

　　“你有灯吗？好黑啊，一起走吧。”

　　等到和余静分开后，乔礼杰没走几步就被人拽着手腕往无人的角落走，他被人按在了墙上，对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他抬起双手抱住了对方，“我很少讨厌一个人，可我讨厌她，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你很好。”褚裟的手探进乔礼杰衣服的下摆，一手便握住了对方的腰侧，“明天一起去洗澡。”

　　乔礼杰红了脸，他主动亲了一下褚裟的脸，耳朵也红了，他有些庆幸他们两个在黑漆漆的角落里，褚裟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我们该回去了，还要洗漱呢，而且还有查寝。”

　　“嗯。”褚裟和乔礼杰一起回了男生宿舍。

　　他们不在一间宿舍，而是在相邻宿舍，一个三一七，一个三一九。
　　他们都在上铺，仅仅一墙之隔，一个在这边捶墙，另一个在那边就能听到。

　　“你们两个白天腻歪在一起还不够吗？晚上回来了还敲墙玩……”舍长看了只觉得无语极了，俩男的比班里的小情侣还腻歪，“放过我们这群单身狗吧。”

　　“这密码是我根据摩斯密码改的，特别有意思，我们两个在玩成语接龙呢。”褚裟说的自然是谎话，他在敲一首词。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乔礼杰犹豫了一会儿，他见其他舍友都围在一起玩私藏的手机，靠在墙上敲下半首词。
　　—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学霸的爱情真让人学不来。”舍长只期待熄灯的到来，这样这俩人就能安静了。
　　他和其他同学都会把“乔礼杰是褚裟的小媳妇”挂在嘴边，但这只是玩笑，他们从未想过两人真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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