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负韶华

作者:念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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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孤家寡人


      季影寒一步一步的朝着邢台走过来,对周围随着他一起移动的黑衣人视而不见。宇呈冽皱着眉沉着脸色,看着季影寒径直走过自己身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给过来。
      季影寒茫然的站在邢台中央,他看了看左边至死都紧紧相拥着不肯放手的云且和宇呈凛,又看了看右边刚刚在叶南卿怀中咽气的云辛,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几天前一枚飞镖将一张字条扎在他床头,那字条上写着“若想逃走就进食用药”。他虽然不知道这字条出自何人之手,却还是照着上面写的做了。而今日一早,宇呈冽走后不久就从窗外又飞进一枚飞镖,同样是一张字条,字条上的字迹与那天一般无二。上书“速去南面刑场救人”。
      所幸宇呈冽调走了大部分人,才让季影寒得以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逃离。
      原本身体还未复原就硬是动了内力赶路已经是十分勉强,如今又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场屠杀,季影寒再难支撑,他费力的回身看向站在身后方向的宇呈冽,恍惚中那人一身庄严尊贵的玄色龙袍仿佛要刺瞎他的双眼。
      宇呈冽看着季影寒看向他,但那双眼睛却空洞的找不到落点。
      季影寒摸了摸自己有一丝痒的嘴角,手上鲜红的颜色让他一阵眩晕,紧接着他觉得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天也越来越暗……
      宇呈冽疾步走上邢台,将倒在地上的季影寒拥入怀中,他整个人都苍白的惊人,就愈衬得嘴角的那一抹鲜血触目惊心。

      这时一旁的叶南卿将云辛打横抱在怀中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走下邢台。
      “南卿……”宇呈冽看着叶南卿挺直的背影。
      “陛下对草民还有何吩咐吗?”叶南卿转身问。
      “你恨我吗?”宇呈冽问。
      “陛下是君,自有为君的顾虑。”叶南卿没有转身,语气平静,“草民不恨陛下,但……叶南卿无法原谅玄冽。”
      过了良久,宇呈冽说:“你走吧。”
      “谢陛下。”叶南卿说罢离去。
      宇呈冽复又低下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人。
      叶南卿无法原谅玄冽,何况季影寒呢?
      宇呈冽明白,他最好的朋友已经离他而去了,而他最爱的人恐怕亦不会再爱他。
      他终究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少爷……我们去哪里?”马车旁,桂宝红着眼隔着帘子问,一旁的蕖桃死死捂着嘴泣不成声。
      良久,里面还传出回应:“去临州。”
      马车外正直深秋却还算不上太冷。然而马车内却天寒地冻,车厢内的四周放了一圈高半米口径一尺左右的木桶,里面盛满了冰块,散发着丝丝寒气。叶南卿抱着云辛坐在中间的软榻上,他从胸前的衣襟中掏出两张泛黄的纸打开,那是两张地契,一张是陵城千羽楼的,另一张是临州姚府老宅的。数天前,明蕊将这两张地契送到他手中,说这是云辛吩咐的,他烧了他一次货品,劫了他一次粮草,所以还他两张地契。叶南卿当下就明白了,这哪里是还,明明是临终的托付。
      其实早从那日醒来发现云辛离去,叶南卿便知道他们二人此生缘分已尽。

      虽已是深夜,东照宫里里外外却还是灯火通明。已经身为太医令的沈晋带着两个太医丞躬身跪地。
      “陛下,季公子暂无性命之忧了。”沈晋说。
      “暂无?”宇呈冽坐在一旁,他眼中床上人的脸色仍旧苍白的吓人。
      “是,臣已经尽力保住了季公子的命,但季公子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怒极攻心又悲痛过度,身体损伤已是十分严重。这些损伤已经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调理好的,时间久了必然累及性命。若是他再强用内力……臣真的不敢担保能再救他一次。”
      宇呈冽的脸色一僵,他看着床上人昏睡中仍旧不肯放松的眉头,沉默了良久。

      一个月以后,入冬的天气已有几分冷冽的味道。宇呈冽进门时季影寒仍旧躺在床上。这一个月以来,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季影寒都没有在他在的时候睁开过眼睛。
      宇呈冽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自顾自坐下来,伸手拿起酒壶将两只杯子斟满。随着酒水“叮叮咚咚”的落入酒杯,清冽的酒香开始在屋子里飘散。
      “这梨花酿是我让人去古水镇买来的,是那家客栈今年新酿的,虽然已经过了饮用的最佳时节,但主人家保存的得当,味道倒也没失一分。”宇呈冽放下酒壶,季影寒仍旧没动也没有回应。
      宇呈冽独自饮尽一杯,又斟满一杯。三杯下肚,口齿留香,但胃里却凉凉的,这个时节,果然应该喝温酒了。宇呈冽于是停下杯子,只背对着季影寒看着桌上的两杯酒不再言语。
      这一坐便坐到了日落月升。宇呈冽起身,摸黑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然后将灯罩盖上去,暖黄的光笼罩着整个屋子,光晕在季影寒紧闭的双眼上投下浅淡的影子,衬得一张苍白的脸有了几丝暖意。
      “我让沈晋寻了一种药,他说应该不会太过痛苦。”烛火将宇呈冽独坐的影子投在窗纸上,他幽幽的说,“或许这对你我而言都是解脱。”
      宇呈冽说完这句话季影寒睁开了眼睛,他看向宇呈冽身前桌子上白瓷的小药瓶。片刻后,他从床上起身,他在床沿稍稍坐了一会儿,等因为突然起身而产生的眩晕消散去。然后他走到桌边,将那小瓷瓶握在了手里。
      “最后一杯,敬你我的此生。”宇呈冽举起酒杯。
      季影寒打开那小瓷瓶,将里面清澈的液体悉数倒入桌上那杯清甜的梨花酿,他朝着宇呈冽举过杯一仰头一饮而尽。
      宇呈冽的手随着他毫无犹豫的动作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半杯酒洒出杯外。
      “你就没有一句想对我说的话吗?”宇呈冽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季影寒的胳膊,已是如今身为帝王的他鲜少的失态。
      季影寒被宇呈冽一拽,手一松,那晶莹剔透的上好青花瓷杯子落在地上,粉身碎骨。季影寒低头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可惜,又觉得似乎正该如此。他再次抬起头时脸上带了久违的笑容。
      “此生无悔,来生不见。”
      这便是他要对宇呈冽说的最后一句话。
      宇呈冽心中一片寒凉。来生,他竟恨他到这种地步,来生都不愿再见他。
      宇呈冽突然抬起头,有些疯魔的笑了:“来生不见,好一个来生不见。不过还好……我不会放你去来生。”
      季影寒一愣,尚未明白过来宇呈冽话里的意思,一丝奇异的痛突然从丹田涌向周身的所有经脉。季影寒赶忙运气,却全身无力,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在源源不断的涌出体外,涌向一个他完全感受不到的地方。
      “那药……”季影寒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斜斜的倒在床上,他突然觉得很冷,冷的牙齿都打颤。
      宇呈冽几步上前,将痛苦的不停颤抖的季影寒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季影寒想要挣扎但却浑身无力,此时此刻他自然是明白了那药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季影寒颤抖着,掐在宇呈冽手臂上的双手青筋暴起,他费力的仰着头大睁着双眼面色狰狞的质问宇呈冽。为什么要让他变成一个废人,为什么要将他最后的一点点尊严都夺去。

      “去找……”
      一个月前的那夜,就在沈晋跪在地上的双腿都已经麻木的时候,宇呈冽才再次开口。
      “去找任何方法,废掉他的武功。”
      宇呈冽说这话时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沈晋一眼,却让沈晋觉得这深秋的凌晨已然冷的如同寒冬。
      “朕知道你办得到。”宇呈冽的声音并无起伏,却自有一番压人的气势,“废掉他的武功,保住他的命,太医院的主位就归你。”
      “臣……遵旨。”沈晋深深的拜下去。
      “下去吧。”宇呈冽冷淡的说。
      “臣告退。”沈晋起身后退了几步,转身之前他匆匆瞥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季影寒,他不知该怎么告诉面前这个九五至尊,床上这人真正的性命之忧并不在身,而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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