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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朵玫瑰
阿卡修斯的葬礼举行在震惊亚希顿全国上下的王后弑夫案后的第七天,这一天举国悲泣,在世人眼中他是一个好君王,可在知情人看来,他们不得不怀着复杂的心情参加这场葬礼。
而那一天,奥布莉因为撑不住精神的崩溃晕倒后,神职人员带着石头来到了寝宫,在阿贝伊拉紧张谨慎的目光中,石头一无反应。
既无巫师气息的反应,在场这么多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是阿贝伊拉手里握着的凶器,所以她一切的狡辩与污蔑在众人看来也不过是掩盖罪名罢了。
阿拉里克怀着沉重的心情将阿贝伊拉押入了地牢,而后作为王储,他没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私人情绪,在贵族和大臣的辅佐下,国王的葬礼也耽误不得。
奔波劳碌充满了他的每一天,只偷得一点空闲时间,就到伊蒂丝的身边寻求一丝精神上的安慰。
反观奥布莉这边,直至葬礼前她都没有走出房门一步,曾经那个天真无邪受着宠爱长大的孩子,一夜之间仿佛被时间推着往前走,变得沉默寡言。
季兰榆驻足在门前良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她想着把时间留给奥布莉自己,奥布莉需要独自去处理母后亲手杀了父王以及哥哥被父王虐待的事实,她必须要在这些复杂的事情中找到平衡的点,好让王后的日子不再这般沉寂。
葬礼顺利结束,只是天空没有为阿卡修斯降下一滴泪水,唯有平民百姓哭得真情实意,但当他们发现艾尔德里克、奥布莉和阿拉里克皆是一副无泪沉默的神色时,一些细碎的讨论声也开始穿梭在人群之中,传播于大街小巷。
房间里,季兰榆抬手卸下宽大的黑色礼帽后,头顶的每根发丝都得到了呼吸,帽子顺手放置在梳妆台上,她提起裙摆坐在艾尔身旁。
她看着艾尔的眼睛说道:“真的确定好过两天就走吗?需不需要再给你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其实艾尔从外表看上去像是并没有对这件事有多触动,可季兰榆能看出来比起阿贝伊拉和阿卡修斯,他内心更关心的人是奥布莉和阿拉里克,看到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的阿拉里克,以及变得日渐沉默的奥布莉,艾尔的眼底深处翻涌着一股心疼。
可这件事的结果不是他造成的,是阿卡修斯和阿贝伊拉咎由自取,他们的所作所为造成的这个结局,他不断把季兰榆告诉他的话反复念给自己听,这也证明了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罪责担在自己身上。
艾尔立马抓着季兰榆的手,感受着温热的皮肤,“不要,我不需要,按照计划,我明天就去跟阿拉里克说,过两天我们就回顺夏国吧。”
好像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想和季兰榆一起逃离这片土地。
“艾尔,我觉得你现在,不太对,看着没事,其实内心漏了一块窟窿,是不是又累又疼?”
季兰榆抱住他,安慰似的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抚着背,怀中的他像在黑夜里深山中迷路找不到家的迷茫小孩,而她就成了那一颗引领方向的北极星。
充满哭腔的声音从脖颈处传来,他说:“我知道我没有做错就行了。”
他劝自己要自私一点,阿卡修斯该死,阿贝伊拉咎由自取,都和他没有关系。
被季兰榆这样抱着好温暖,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于是双手环抱,仿佛要将她拥入灵魂深处,这样他就永远跟季兰榆在一起了。
季兰榆继续安慰道:“没关系的,想哭就哭,我又不会笑话你,也许这件事对你来说一时间处理不好,但是我一直在你身边,我会反反复复告诉你,你没有做错。”
“好,季兰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埋在肩膀上,头发蹭得季兰榆一阵发痒,却依旧耐心地不阻止他。
抱了有一会儿,艾尔松开双手从她的怀中退出,一双布满浅浅红晕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然后突然出声问道:“你知道当时裴将军手下的士兵在集市上教我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这会轮到季兰榆诧异了,她挑着眉问:“还有这回事?我居然不知道。那你说说看,他教的你什么?”
他端坐着邀功似的眨了眨眼,一本正经地一字一句用顺夏语说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我原本以为,你也会是我人生中匆匆的过客,可是却没想到你的停留会救我于水火之中,不厌其烦地教我,引导我,然后我成为了现在的我,连我最不敢奢求的爱,你也给了我。”说到这里,他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起初我只觉得在你身上能感受到温暖,后来通过你了解了更多关于顺夏国的东西,现在也学会了顺夏语,于是我慢慢地越来越渴求你的目光,想要多跟你待在一起。看到你和裴将军势均力敌的样子,我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弱,不能与你并肩前行,所以我暗自发誓一定要变得更好。那亚海遇难那次,我知道你很厉害,可依旧害怕再也见不到你,还好你没事……一次次我们越来越靠近,我的心也早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了你那里,也许你的人生很长,但是我的一辈子短暂无常,可我好希望这一辈子都一直跟你在一起,季兰榆,我只想……要你。”
艾尔德里克双手握着季兰榆的一只手,弯腰垂下头,虔诚地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已达成这个近乎神圣的仪式,颤抖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刷在季兰榆手背上,肌肤之上的痒意传到心里变成了酥酥麻麻的颤栗,指尖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眼眶热意涌上,艾尔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她的心尖上,轻轻落下却也如此有重量,心都被占满了。
季兰榆抽出手来,摊开两只手贴在艾尔脸颊旁,温柔地将他的头抬起来。
“艾尔,我想,我也是如此。”
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朵玫瑰。
……
那间原本坐着阿卡修斯的办公间此刻坐了另一个人,阿拉里克的加冕仪式定在了一个月后,同时将举行他和伊蒂丝的婚礼仪式。
艾尔德里克站在桌案前,依然身着丧期未过的黑色衣服,眼里充满了恳求和凄然看着跟前的阿拉里克。
当他刚知道艾尔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后,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根本无法拒绝艾尔的任何要求。
哪怕是艾尔想和季兰榆一起回顺夏国去感受亲生母亲的故土,他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阿拉里克的双手指尖绞在一起,复杂的心情一览无余,叹了一口气,说道:“艾尔,我……我很,很抱歉,要是我能早点发现的话……”
“这不是你的错。”艾尔摇摇头,试图劝说阿拉里克不要背负这样的负罪感,毕竟他自己都已经不在意了。
“都是他的错,不是吗?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不应该承受这些,况且,他也已经不在了,而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该忘记的我都不想记在心里了。”
艾尔侧头看着窗外,今天的天空很蓝,蓝得彻底,像一片澄澈的湖面,而云不知道被风吹向了哪里。
闻言,阿拉里克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可我还是觉得,我给你的关心是不是,太少了?我这个哥哥当得还真是失败啊……”
当回忆里,小艾尔那双总是露出落寞的瞳孔闪现在脑海中时,阿拉里克感到绝望,现在他才想要补偿艾尔,但是艾尔却说放下了,而阿拉里克却觉得自己的痛苦才刚刚开始,大概每每被噩梦惊醒的时刻,他总会被悲哀包裹着。
艾尔德里克回过头来看向阿拉里克,淡淡地温暖地笑着,“哥哥,让我们都向前看吧,而且我马上就要去看母亲从小生活的地方了,你为我高兴一点好吗?”
原谅他无法直视艾尔的双眼,沉默半晌,手里那根羽毛笔快被捻折,他哑着嗓子说:“好,那你去看看奥布莉吧,好好跟她告别,顺便也开导一下她。你去顺夏国的事,我这边一定帮你准备好。”
……
当敲响那扇紧闭的房门时,屋内一片安静,艾尔轻轻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奥布莉。”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奥布莉转身,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
微微蹙起秀眉,在看到艾尔的这一刻,心里似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了艾尔,将脸埋在胸口,任凭泪水洇湿了衣服,虽然葬礼上有见面,但是从那天之后他们并没有讲过一句话。
她哭着说道:“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艾尔抬手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慰过阿拉里克后,那些话同样也讲给了奥布莉听,安抚着她的情绪。
奥布莉天性善良可爱,这些事对她来说就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善恶观被打碎又重塑,只是现在还在重新塑造的过程中,他相信,奥布莉会明白的。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很难,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不对?我们没有办法回到过去阻止这一切,只能不断地前行,可如果你一直负重前行的话,这会很累的。”
奥布莉说:“其实想了这么多天,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前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任何一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我都不知道,真是活得太傻了……”
“哥哥,你还痛吗?”
艾尔嘴角勾起温柔的笑意,“不痛了,早就不痛了。”因为他有了再也不会痛的良药。
当夕阳把半边天染成橘红色,不知不觉他们聊了好久,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聊到卧室里的嬉笑再到舞会上的第一支舞,似乎一整天的时间都不够用,这些也逐渐让奥布莉破损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蓦地奥布莉问道:“艾尔哥哥你来找我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吧。”
她隐约能感受到,也许她和艾尔的相处时间不多了。
艾尔点头,继而又揉了揉她的头顶,幸福地说:“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伽萨罗去顺夏国了,奥布莉替哥哥开心吗?”
虽然心里有底,但听到的一刹那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很舍不得,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季兰榆的话,她觉得艾尔一定会幸福的。
再不舍也化作一句祝福,“哥哥,我知道你很喜欢卡兰莎,她也很喜欢你,你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等你到了顺夏国一定要经常给我写信好吗?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又或者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你都要告诉我,不能忘了我哦。”
奥布莉内心始终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她希望艾尔哥哥不再陷入痛苦,而远离痛苦的秘诀就是远离伽萨罗,她由衷地开心艾尔哥哥和季兰榆的结局是在一起而不是分开。
艾尔笑着同意道:“好,我一定记得。”
奥布莉,你往后的人生可一定要开心幸福。
……
后一天,季兰榆和艾尔德里克又一起去韦恩酒馆看望了爱琳娜和安伯,他们两个的感情也许有了一些细微的苗头,反正在季兰榆看来,是有些不对劲的。
对于他们的离去,爱琳娜和安伯先是满脸不舍得,但还是立刻送上了一帆风顺的祝福。
他们也没有忘记在另一个城市的西尔,现在的她生活得非常自由自在,面容也红润有光泽。她的工作是在当地一户富人家照顾婴儿,除去日常开销,剩余的钱她都存了起来,立誓要建孤儿院。
面对他们要走的消息,西尔落泪了,她的不舍与感恩抱着季兰榆哭诉了好一番,最后挥着丝巾为他们送上祝福。
玛德琳还在为事业而奋斗吗?
季兰榆想着,她会的,她永远不会放弃壮大家族产业,她那精明的眼神可以看透一切生意背后的错综复杂。
克洛伊会喜欢画画多久呢?
她曾经说过,会一直喜欢到结婚了,生了孩子,老了之后。那个时候她还会邀请每一个朋友,坐在枫树下,回忆着青春的故事,为她们画上一幅老年画像。
艾莉克萨还在纠结今天穿黄色的裙子还是粉色的裙子吗?
她虽傲娇却不蛮横无理,她有着为朋友着想的一片赤诚,朋友们今天有被人欺负吗?告诉她,她会立刻出头来想办法解决的。
而伊蒂丝抱着季兰榆却迟迟不肯撒手,仿佛一放手,她最后的依靠就没有了,她又何时才能再见到教她自强自立,不畏强敌的季兰榆呢?
从相识到现在,她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可她早已把季兰榆认定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自然是不舍不愿。
泪水簌簌滑过脸颊滴在季兰榆的手背上,季兰榆为她擦去泪痕,“要记住你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而且谁说我不回来了?只是分别的时间会久一些,又不是不见面了。”
“开心点,不要哭了。”
我们只是短暂的分别。
——
远离伽萨罗,驶向顺夏国方向的马车里,季兰榆抱着贝丝靠在艾尔德里克的肩膀上,皱起眉头,把贝丝高高举起,“你看,贝丝是不是又胖了?”
闻言,艾尔嘴角噙着一抹笑,眉目舒展,一声轻柔温暖的笑声从喉咙发出,“有吗?我觉得跟之前差不多呢。”
季兰榆手一顿,直起身子,斜着眼看向艾尔,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艾尔,我发现你真溺爱,还好现在是我在养贝丝,不是你,要不然太胖了可是会生病的。”
从起初不懂养小动物的季兰榆到现在充分了解每一个注意事项,经过了并不算太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正好都是艾尔陪着的。
这匹被施了咒语的健硕棕马,前蹄与后蹄交相腾空又落地,鬃毛在奔跑中发出冽冽的声响,身躯破开空气只向着顺夏国而去,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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