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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5 章
等到郭幼帧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福王府中。
后来她询问过张砚两人是如何回来的,张砚告诉她:“是元天皇知道了父亲的事,也知道了他的赎金不够,便替他补了剩余的钱这才将我们放了回来。”
“那当时那个人。”很久之后郭幼帧才询问起这一事情的后续,可就算那时的她已经有所成长了,但在提起第一次杀人之时,心脏仍是骇的砰砰直跳,就连手心里也都一直冷汗直冒。
张砚看着她的样子,拽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了捏说道:
“你昏倒之后不久,便立马有人察觉到牢房的不对跑了进来,看到有人死了,他立马便上报给了叶三娘,按着常理来说,这种杀人的事情定当是一命偿还的,但可能是碍于我们两个人镇北王府的身份,惧怕父亲真的会不顾一切带兵上山踏平了那青风寨,所以这个事情他们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这话说完后郭幼帧久久没有说话,她看着窗外夏日的细雨,仿佛又听到了鲜血喷溅时的黏腻声响,看到了当时的血迹沾染了满手。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洁净的双手,可恍惚间,那手指上似乎又渗出了暗红的血,怎么洗都洗不掉。
这些年里,她总在半夜惊醒,每每细看掌心之时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用匕首刺穿皮肉的触感,那种黏稠、温热,带着生命流逝时最后的冰冷成了她午夜梦回最不想想起的回忆。
马车悠悠的行驶在大雪停落的路上,两旁的积雪因为马车的走过留下一长串车辙的痕迹,张砚思及如此晃回心神来。
他叹了口气,悠悠的有些自责,那时她杀了人之后,本该好好安抚的,可紧接着不出一月,便发生了张御珩入宫后急病不幸身亡,而她的母亲也因为爱夫心切追随而去的事情。
“爱夫心切?”想起这话他突然嘲弄地笑出了声来。
有谁见过爱夫心切之人,上吊自杀之时,那吊在房梁上的人双手是被绳索紧紧绑缚着的呢?
短短一月之间他便失去了两位血亲,而紧接着自己也被不明之人所追杀,幸得好孙姨等府中老人的帮助,他这才和郭幼帧幸免于难。
之后元天皇将他从民间找回,又扶持他继承了父位,这才有了现在的他和郭幼帧此刻的样子。
只是现在想起来那曾经逃亡的日子真真的像是恍若隔世一般,他们在雪夜里奔逃过,睡过破庙,蹲过牢狱,吃过发霉的干粮,甚至为了活也杀过人。
“从那时候起,我们谁都没资格再天真善良了。”
张砚低声道,这话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在跟随诉说,只是这空荡的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车棚外的风伴随着他。
送走林晚之后,郭幼帧从袖中抽出了一把短刃轻轻摩挲着,那是她及笄那年,张砚送的。刀刃雪亮,能够映出她如今沉静如水的眼睛,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了,而真真的变成了张砚口中不按常理出牌的祸害。
与林晚一起下车的还有晓月,她一路上看着自从听了要对那大胡子的女儿下毒之后便不再言语,并且脸色苍白的林晚异常担心,所以到了地方之后她便请示了一下郭幼帧同她一起下了车来。
紧了紧身上的衣袖,她几步并作一步跑到了林晚的身边,林晚见着她来似有些震惊,但并未多言。
晓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在她身边一步又一步的往义庄那里走着。
寂静的空气里,只有脚步踩在白雪上的吱呀声寂寥绵长。
“其实小姐并不是一个坏人的。”走了一半的路,晓月实在是憋不住了,她主动开口想要把心里的话讲给林晚听。
“她只是有时候为了解决事情不择手段了一点,她有时候做事或许常常会有无辜之人搅在里面,但我想说小姐其实她骨子里还是善良的,她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徒,她只是认为那样做会是解决一些事情最直接最省时的方法而已。”
晓月知道郭幼帧一直在资助这婺城中乞丐的事情,她是丐帮的杆头,这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而自从她有了这个名头之后,晓月便很少再在路边见过路有冻死骨这种事情。
晓月对于郭幼帧以前的事情多少是知道一些的,与张思这个家养子不同,她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后进的福王府中,虽然进府比较晚,但从其他人的零零碎碎中她还是能拼凑起之前张砚和郭幼帧的事情,她觉得没有几人会在经历过一些生死诀别之时,仍然保持善良和天真,人应该善良,但这善良也应该有锋芒。
“我知道你是大夫,为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是底线,如果你在战场上你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员,但是我们现在这样做只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知道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不好,但是目前我们做的事只能从那个孩子下手,因为这是最直接最方便的办法。”
晓月其实平日里并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主,她是武将,平日里舞刀弄枪惯了,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她并不愿意多费口舌,她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外乎有一点自欺欺人的感觉在,但她就只是想宽慰一下林晚,她不想让她就这样一直沉默着受着自己良心的谴责。
果然自己说完之后,林晚并没有多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见着林晚不说话,晓月反而更加尴尬了起来,她的脸色变的有些潮红,身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而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之时,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笨拙地从自己腰间的皮囊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三两下扯开了绳结之后,露出了里面几块颜色温暖的奶糖,然后也不顾林晚要不要,不由分说便塞进了对方冰凉的手心里。
这糖是之前郭幼帧给的,她以前常见着她用糖来安慰着张砚,所以在这个时候她觉得吃糖可能会让林晚感觉好一点。
“林。。大夫...”
“这糖...糖是甜的,很好吃,吃了可能心情会好一点。”
她将糖塞进林晚手里之后也不敢看她,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前面的脚印走着,她实在是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晚那双无神的眼睛。
可只走了两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低着的头便一下子撞到了前面停着的林晚身上,她条件反射的直起头来,看到的是林晚那张没有任何感情的脸,虽然平时的林晚也不苟言笑,只是此刻的她看着却更加悲伤。
晓月实在是有些按耐不住,她看着她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要是。。实在是难受。。。要不打我一顿也行!只要你能好受一些。”
说着她便凑上前去递过了一个手臂等着林晚之后的动作。
此刻的林晚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她抬起眼眸,将目光落在晓月关切地脸上。随后便慢慢的剥开糖纸,取了一颗奶糖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甜味化开时她的眼睫轻轻一颤,像是被这陌生的甘甜惊动了。
随即她极淡地弯了下唇角算是回应了晓月这一路的关心。
计划很快便进行了,如他们所料,乡下的小村根本无人能解林晚下的药。
那带着孩子的妇人从村里求到县里,再从县里求到府城,她踏遍了能找的所有门路,访遍了每个医馆,但始终无人能解这孩子身上诡异的昏睡之症。
而每次在这妇人哀求无果之时,林晚都在远远的观望着,她倒是并非担心有人能解了她下的药,而是害怕这药真的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兜兜转转的过去了七日,眼见着这孩子还是丝毫没有清醒的意识,每天这妇人都只能用着羊奶混着米汤给孩子勉强灌进去,让她维持着生气,而即使如此孩子的呼吸也已经开始微弱了起来。
而再一次的,妇人从医馆里出来之后,再也承受不住孩子逐渐消失的生气,坐在医馆门口开始痛哭起来,同行的王婶看着这个样子的妇人,叹了口气,走在了她身边,刚要安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
“大凤,我记得你家汉子不是在婺城做工嘛,都说有能耐的人都往婺城跑,那皇帝不也住在那里,他身边一定都是能耐人,咱这村里、县里的大夫啥的肯定赶不上人家的,你要不去那里试试,再说你男人去年回来的时候我记得他说过他好像就是做药材生意的吧,万一认识什么神医,小凤这病不就有着落了。”
“再说了,谁知道今年你那汉子回不回家过年,这都眼瞅着快小年了,也不见他回来,同村在外打工的都回来的差不多了,你要不也顺道去看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王婶的几句话正正好说到了在一旁准备假装进门去看病的林晚和晓月的心坎上。
两人听到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没想到事情竟然就这样的凑巧,她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这大凤母女俩走投无路的时候出来出个招,指着她们往婺城去,没想到竟然有人先了她们一步,这样也好也省了她们费些周章了。
那个被叫做大凤的妇人原本还在抱着孩子哭泣,听了王婶的话顿觉有道理,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大婶子,那俺这家。。”
“我给你看着,保证你回来囫囵个好好的。”
那大凤听了狠狠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孩子就去找了车马。
晓月赶在她们之前便已经找好了乘车的人,她先是给了那人五两银子,说定好价钱后,让他装作到婺城找亲戚顺便拉客的散车接了大凤母女俩一起赶往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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