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准探案记

作者:水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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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乐园夜宴


      在南城门跟柳晏告别,宋准拎着那一包吃的往官廨走,太阳已经落山了,只剩下几丝绯红的云在天上,没一会儿就变成了灰色。

      宋准回屋点上了灯,放下那小包袱,便去了井边打水洗脸,收拾干净重新束了发,换了身衣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后乐园去。

      后乐园就在张惠州宅的后面,是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意,里面亭台水榭花草树木一应俱全,几乎就是知州的私园,其他人不受邀不能随意进出,否则会被视为蔑视长官。

      给知州宅门前的侍卫看了名帖,才进到州宅里去,渡廊连通宅堂,夜里廊下都点着灯,很亮堂,进了宅堂,就看见张惠正在主位上坐着等他。

      “哟,来啦?”张惠放下手中茶盏,笑眯眯地说,“还以为你会爽约呢。”

      “知州大人亲自给下官办接风宴,下官岂有不来的道理?”宋准端着官腔跟他客套,还给他行了个大礼。

      张惠走到他面前把他拎起来,说:“哎,行啦,别装了,这儿没有别人,今日就宴请你一人。”

      “其他官员呢?”宋准问。

      “你明日才算正式上任,当然是在明日的宴席了。”张惠揽住了宋准的肩膀,把他往后乐园领,“一路上肯定没吃好吧?走,带你一饱口福。”

      张惠随手从边上捞了盏灯笼点亮了带着他穿过月门和渡廊,宋准走在他身边,问他:“你为什么要单独宴请我一个人?”

      “我们的交情不够我请你吃饭吗?”张惠反问道。

      “够是够……”

      宋准的话只说了上半句就被张惠打断:“那不就得了,既然够,那你就听我的,我现在是你顶头上司,你每旬都要来给我上报工作的。”

      “我是说,你这样不会被通判弹劾吗?”

      “没事儿,通判也是自己人。”张惠有些得意地说,“再说了,我摆的又不是什么奢靡至极的宴席,你爱吃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穿过通往后乐园的月门,眼前豁然开朗,虫鸣阵阵,花香幽幽,隐隐还能听见水流声,月光照着石子路,像是石子也会发光,引着人往深处去。

      “来,跟上。”张惠走在前面,回头对宋准招了招手,他手里灯笼暖黄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样柔和。

      宋准没说话,跟着他顺着发光的石子路向前去,直到停在深处的一座点着灯的亭子,亭子里一张石桌,桌上摆着各式菜品,亭边有水流穿过,被灯火照得金光闪闪的。

      张惠快走几步上了台阶,在桌边坐下,从脚边拎上来一坛酒,倒满了面前的银杯。

      “来坐啊宋惟衡,愣着干嘛呢。”张惠叫他,“楚州的酒可是一绝啊,今晚不醉不归。”

      宋准上去坐在了他对面,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没有一道是他平日里不爱吃的。

      张惠已经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自顾自拿起来与宋准面前的空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仰头饮尽了。

      宋准看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山笋尝了尝,说:“你来楚州,明年科举舞弊的事怎么办?”

      “你这是担心你弟弟?”张惠一挑眉道。

      “不光是阿徵,天下学子又不止他一个。”

      张惠一抬屁股坐到了宋准旁边的凳子上,凑近了说:“你放心,这件事已经了结了。你弟弟我托付给你哥了,不用担心。”

      “你怎么了结的?你让阿徵去见我哥了?”

      “不是,我直接去告发二皇子了呀,不然我怎么会被贬来这儿呢。”张惠说,“你哥现在不能露面,我没带你弟弟去见他,你弟弟也不知道你哥的事情,但他会在暗中照顾的。”

      “你不是说是我哥非要你来的吗?怎么又成了你告发二皇子被贬来的了?”宋准皱了眉,觉得张惠的话里真真假假,不知道该相信哪一句。

      “这两件事是有因果关系的,因为你哥非让我来,我才会去告发二皇子,这不就有顺理成章的理由被贬了吗?”

      “他为什么非要你来?”

      “天机不可泄露。”张惠又喝下一杯酒,说,“往后你都会知道的,不急于这一时。”

      眼见着宋准的表情不好看,张惠笑着凑近了搂住他肩膀,又说道:“你瞧你,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哥不让我说,你别给我脸色看呀,总之我肯定不会害你,你就放一百个心,啊。”

      宋准知道他这狗嘴里再吐不出什么象牙了,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说:“行,看你这么诚心,我便信你一回。”

      酒过三巡,张惠拍着宋准的肩膀道:“惟衡啊,为兄知道你从前办案都仔细,一点容不得沙子,但楚州与别处不同,这地方九曲通衢,亦是龙潭虎穴啊,你办案须知道进退,不能像从前那样莽了,在这地方,一不小心……”

      他比了一个手刀,在脖子上划了一下,眼神不似作假。

      “你说的进退是什么?若是凶手已经查出,要因为这些没法将他们绳之以法吗?”

      “唉,等你遇上案子就知道了。这地方乱,地上有地上的法,水上有水上的法,强龙难压地头蛇啊,若不牵扯水上的事儿倒还好,可一旦涉及到了水上……我也不好给你打包票,总之,你小心一点。”

      “行吧,我知道了,多谢你。”宋准说,“我之前在信上问你的,李氏的传言,还有周氏是什么来头,现在能说了吗?”

      张惠看了看周围,又看看宋准,问:“你真想知道?”

      “我都问了第三遍了,还不算真的想知道吗?”

      “看你这么好奇,告诉你也无不可。”张惠有些得意地挺了挺后背,指尖在酒杯里一点,沾上些酒液在面前的桌子上画了一个圈。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说人话。”

      “你希望那传言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相信那是假的,那便是假的。事儿确实是那些事儿,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张惠说,“有人想让李涉成为奸臣,这些事就是奸臣祸乱朝政;有人想让他为民除害,那这些事也可以是为民除害的仁政。”

      张惠的话虽然模棱两可,但宋准也从其中猜出些意思来,是非公道只在人心罢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有人在故意编排这些事情。

      “那么周氏呢?”宋准又问。

      张惠正想说什么,有个仆人进来通传,说城门口的侍卫有急事禀报,张惠与宋准对视一眼,对那仆人说:“带进来吧。”

      侍卫一见到张惠,便急匆匆地说:“知州,不好了,边境的巡检遭到金军探子伏击,有人伤亡!”

      “什么?!”张惠猛地站起身,却又因为酒劲儿突然上头,摇摇晃晃又摔在了凳子上。

      “惟衡,我有些喝多了,你跟着他们去看看吧,反正你明日也要上任了,这案子早晚都要交给你的。”张惠揉着脑袋说道。

      宋准翻了个白眼儿,问他:“有人伤亡,仵作在哪儿?”

      “你自己不是带了一个吗?”

      “是你说他从此不能再做仵作的。”

      “我收回我的话,你带他去吧,楚州城里,许久没有仵作了。”张惠从怀里拿出名帖,说,“拿我的名帖去,有人问什么就说是我吩咐的,去吧,交给你了。”

      宋准接过那张名帖揣进袖子,又跟他说:“给我匹马,我不要跑着去。”

      张惠对旁边的仆人说:“去马厩里把我那匹玄马牵来,给宋参军。”

      仆人领命下去了,张惠把宋准往自己身边拽了拽,说:“去边境那边一定要小心,别逞强,也别怕事儿,有事儿我给你兜底,啊。”

      “知道了。”宋准说。

      骑上马,叫来报信的弓手等在城门口,宋准先去了茶馆,茶馆门关着,拍了半天才拍开。

      白兔穿着里衣打着哈欠,见是宋准,揉揉眼睛问:“参军怎么这时候来了?”

      “你们楼主和晦言前辈呢?”宋准语气急切,“边境出案子了,叫你们前辈随我去一趟。”

      “啊?好,我带你去找他们。”

      后院二楼的房里有琴声和歌声传出来,他们应是还没睡下,宋准推开门就叫:“令狐兄!随我走一趟,边境出案子了,需要你验尸。”

      令狐朝正坐在榻上抚琴,只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柳晏也是一样,坐在另一边随着琴声唱歌,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听到宋准的声音,令狐朝双手止住琴音,问道:“楚州没有仵作吗?”

      “张子初说没有。令狐兄,随我去一趟吧。”

      柳晏看看宋准,又看看令狐朝,说:“今晚还回得来吗?”

      “不知道。”宋准说,“说是边境巡检被金军探子伏击了,估计……唉,难说。”

      “那你们可千万小心啊,早些回来。”

      “嗯,放心,会小心的。”

      令狐朝把琴递给柳晏,很快地束好发,穿上了外衫,从柜子里拿出了他验尸的药箱,打开检查了一遍,确定没少东西,便合上挎在肩上,对宋准道:“走吧。”

      柳晏有些不放心地一路跟出去,看到随他们去的侍卫有一整队,这才松口气返回屋里。

      宋准把令狐朝拎到了自己前面坐着,跟着前面弓手的马,一路快马加鞭,骑了近三刻钟才到了边境处,月光如水,照着脚下的一片焦土。

      弓手指了指不远处残破的城墙:“参军,就在那儿。”

      “知道了。”宋准翻身下马,把令狐朝也扶下来,城外的路不太好,他身量太轻,马镫在宋准脚下,他踩在宋准脚上,多少不稳,几次被颠得差点飞起来,胃里也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一下马,他就把药箱扔给宋准,自己蹲在旁边干呕了好几下,从怀里掏出粒苏合香丸含在嘴里才舒服了些。

      “令狐兄……”宋准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问,“你还好吗?是我心急了,骑得有些快。”

      “死不了!”令狐朝站起身,“行了,走吧,在哪儿呢?”

      宋准说:“在那处断壁下。”

      将马拴在驻军的营帐外,他们便由弓手带着往那处城墙下去,宋准看着附近一片荒凉,连棵树都没有,只剩下零星的枯焦树干,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

      令狐朝跟在宋准身后,也在四处看着,却是在看还有没有人在埋伏,确定安全,才对宋准说:“那些埋伏巡检的探子应该都走了。”

      到了那断壁下,几具身上插着箭簇和刀剑的尸体就那样横七竖八地摆着,令狐朝问了句:“没有人动过吧?”

      弓手说:“没有,只将伤兵抬走了。”

      “那便验尸吧。宋参军,做记录。”令狐朝把记簿扔给宋准,接过药箱放在地上打开,戴上手套,围好面巾,便上去仔细检查。

      五具尸体,三具是巡检队伍的,两具是金军探子的,自己人的尸体没什么特别需要查的细节,确认身份验过致命伤就叫人抬走了。

      那两具金军探子的尸体,令狐朝细细验看了一遍,突然,他转过头对宋准招招手叫他过来。

      宋准走近了,令狐朝翻开探子的衣领,没说话。

      月光下,宋准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刺青,和在攸县抓获的那几个守卫的一样。

      令狐朝压低了声音说:“刚才我还在旁边捡到了这个。”

      他张开手掌,在手心里,是一枚通体透亮的玉蝉,沾了些血污,像是那玉蝉出的血。

      宋准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自从离开临安,就没有再见过这东西,虽然知道楚州可能会有九曜的势力,却不想,一来就遇上了。

      令狐朝把玉蝉递到他手上,说:“这里的局势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得多啊,这玉蝉,我觉得还是先不要声张,看看情况再说。”

      “嗯。”宋准把玉蝉放进腰间的小包里,说,“这两具尸体需要尽快抬回司理院的停尸房去,剩下的,等明日再说吧。”

      “好,左右我已经验完了,你去叫人抬尸体吧,我去那边方便一下。”令狐朝摘下手套和面巾塞到宋准手里,就往断壁的另一边去了。

      宋准对赶来的那一队侍卫说:“来几个人把尸体抬回停尸房去。”

      侍卫动作很快,宋准挎上令狐朝的药箱在边上看着他们动作,拔掉尸体身上的箭簇和刀剑,用篷布裹尸,麻绳扎紧。

      做完这些,一个侍卫抬头问道:“参军,现在回去吗?”

      宋准正想问问令狐朝好了没有,就听断壁后面一声:“什么人?!”

      一个什么东西被飞快地扔出去,甚至划出破空之声,随后便是一声陌生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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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甘肃
    第七卷将于11月29日上午10:00开始更新(这次没有拖更哦吼吼吼哈哈哈哈哈……)
    看到的就给我留个什么评论吧,吱一下也可以,说不定会收到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复。
    (没有人对莫名其妙的回复感兴趣吗?!)
    PS:给主页新文《万事胜意》求个预收!感兴趣的也可以看看免费小短篇《雪落常安》,未来可能会掉落番外什么的也不一定哦(话又说回来,现在哪一篇不是免费呢QAQ……)。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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