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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旋
不管外间众人作何想法，包厢内的冯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来回打转。
“表弟，你……你怎么参与竞价？你又不能……”冯昱又急又窘，话到了嘴边却碍于素嫦在场无法明说，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李乐安却仿佛没事人一般，施施然笑着说道：“表哥，我手头的现银好像不太够，你那边带了多少？”
一直垂首不语的素嫦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李乐安，眸子里瞬间写满了难以置信，甚至掠过一丝责备。她显然将李乐安当成了那种只顾一时意气、不计后果的纨绔子弟，心中方才产生的一点好感也荡然无存。
冯昱一听更急了，“钱不够你还……？！”他话出口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可脸上的焦急和担心却藏不住。他咬着牙，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
李乐安接过一看，竟然有五千两。
她抬眼看向冯昱，见他的表情只有纯粹的担忧和维护，忍不住心头一软，“好了表哥，信我，不会有事的。”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随即鸨母那张堆满笑容的脸探了进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已除去面纱换了一身更显柔媚衣裙的雪柳。鸨母此刻看李乐安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肥羊，热情得几乎能灼伤人。
“李公子~~ 您看，我们雪柳姑娘给您带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稍显沉默的雪柳往前轻轻推了推，同时不着痕迹地瞪了雪柳一眼，示意她主动些。
雪柳似乎对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还有些茫然，只是微微低着头，默不作声。
鸨母立刻又转向李乐安，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搓着手道：“公子您看，这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个……您方才说的那个……”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神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该给钱了。
李乐安没有推脱，她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银票，又加上冯昱刚才给的那一叠，数出了八千两，递给了鸨母。鸨母的眼睛瞬间亮了，手速极快地一把接过，蘸着唾沫就开始数，嘴里连声道：“公子爽快！公子真是爽快人！”
李乐安等她数完，才慢悠悠地开口：“妈妈，我这边有两个人，光是雪柳姑娘一人陪着，恐怕冷落了我这位表哥。不如，让素嫦姐姐也留下作陪，如何？”
鸨母此刻得了巨款，心情大好，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应该的！应该的！素嫦，你好好伺候着！” 她甚至大方地一挥手，“素嫦今晚就算妈妈我送给公子的，不收钱！” 说完，又叮嘱了雪柳和素嫦几句要伺候好贵客，便心满意足地揣着银票，扭着腰出去了。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房间里只剩下李乐安、冯昱，以及站在一旁的雪柳和素嫦。
方才还强作镇定的素嫦，突然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到雪柳身边，然后“扑通”一声，拉着还有些发愣的雪柳，一起跪在了李乐安面前！
“李公子！” 素嫦抬起头，眼中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奴家看得出来，您和这位贺公子都是好心人，是正人君子！您花重金拍下雪柳，绝非贪图美色，只怕……只怕是心存怜悯，想帮她一把，对不对？” 她语气急切，带着哀求，“求求您，公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雪柳被她拉着跪下，起初还想挣扎着起来，却被素嫦死死按住。
李乐安静静地看着她们，没有立刻去扶，只是问道：“你想我怎么救？”
素嫦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说：“求公子……帮雪柳赎身！她还小，不能一辈子毁在这种地方！” 她说完，似乎也觉得这要求有些过分，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带着羞愧。
李乐安看着她，又问：“那你自己呢？”
素嫦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奴家……早已是残花败柳之身，留在这里也无妨。只求公子能救雪柳出去！”
李乐安听到“残花败柳”这四个字，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她不能用自己来自现代的观念去指责这些被时代枷锁困住的女子思想落后，她们的悲剧，根源不在于此。
她放缓了声音，带着歉意说道：“很抱歉，素嫦姐姐。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我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她示意了一下自己和冯昱，“我们二人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之前也不过一万两，方才已经给了妈妈八千。剩下的，根本不够为雪柳姑娘赎身。”
素嫦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望笼罩了她，她瘫软在地，喃喃道：“是……是奴家痴心妄想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雪柳却突然抬起头。她比素嫦显得更冷静些，看着李乐安，清晰地说道：“公子，我们不求您为我赎身了。求您，用剩下的钱，帮素嫦姐姐赎身！她的赎身银子不贵，只要一千两！只要您帮她赎身，这一千两，还有您刚才花掉的八千两，我雪柳在此立誓，以后赚到的钱，一定一分不少地还给您！” 她的眼神倔强而认真。
李乐安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女子，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 看到雪柳眼神一黯，她接着说道：“我剩下的两千两，想继续包下你们二人。这期间，你们只需要陪着我们，不需要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以吗？”
雪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可以。按照楼里的规矩，初夜之后，包期的价格确实不会太高。”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认命的平静。
李乐安看着她们，语气郑重了几分，“你们暂且安心。或许……事情会有转机。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和配合。”
素嫦还想说什么，以鸨母的贪婪，两千未必能延缓多久，之后依旧前途未卜，但她也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强迫别人做更多，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反倒是雪柳，干脆利落地应了下来，“好！只要公子守信，我们姐妹二人必定尽力配合！”
李乐安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了眼楼下依旧喧嚣的大堂，眉头微蹙。她召来守在门口的一名护卫，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去朱开明下榻之处传话，就说今夜已深，不敢打扰。明日午时，我带着雪柳姑娘在春华楼设宴相邀，有事相求。”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记得，告诉朱司马，我今日拍下雪柳，本就是存了投其所好，借此与朱司马结交之心，此等绝色，理当奉予真正懂得欣赏之人。”
护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番对话并未刻意避开屋内的两位姑娘。雪柳和素嫦听得清清楚楚，两人脸色瞬间变了，方才那一点点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几乎瞬间崩塌。她们立刻警惕地看向李乐安，眼神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惊怒和更深沉的绝望。
李乐安对上她们的目光，没有丝毫心虚，反而平静地解释道：“这是缓兵之计。朱开明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忍下这口气。若不如此示弱并抛出诱饵，我猜他今晚就可能派人来硬抢，甚至……杀人灭口，直接将雪柳掳走。我们人生地不熟，防不胜防。”
雪柳和素嫦对视一眼，将信将疑。李乐安的话有理，但她们在这风月场中见惯了人心的诡诈，实在不敢轻易再信。
夜色渐深，李乐安安排就在这春华楼的雅间歇下。她让雪柳和素嫦睡在里间，自己和冯昱则在外间的软榻上休息。
冯昱还僵在原地，脑子里正天人交战，李乐安却已自然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带着他一起和衣躺下。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冯昱浑身一颤，瞬间手脚僵直。
软榻不宽，两人并肩躺着，衣袖相叠，他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暖意。他既贪恋这难得的，能离她如此之近的时刻，又深怕自己任何一点失礼的举动，甚至稍重一些的呼吸，都会唐突了她。
最终他还是没有挪开，却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明明该恪守本分，此刻却暗生妄念。
而李乐安完全没察觉到身旁人翻涌的心绪。她一躺下便合上眼，眉头微蹙，全部心神都在思索该如何才能在朱开明那里快速套出漕运相关的线索。
里间，素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心担忧，根本无法入睡。她悄悄拉了拉身边的雪柳，想说什么，雪柳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引着她的手摸向自己贴身藏着一个硬硬的小纸包。
素嫦一摸到那东西，浑身一颤，作为过来人，她立刻猜到那是什么！她急忙用眼神制止雪柳，拼命摇头，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和焦急。
然而，雪柳在黑暗中回望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凑到素嫦耳边，用气音极轻极轻地说：“姐姐，别怕。我早就准备好了……原本若是那朱开明拍下我，我就用这个……一条贱命换他大都督之子的命，值了。”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门帘，望向外间，声音更冷了几分，“现在……这位李公子看着不像恶人，但若他明日真要将我当作货物送去讨好朱开明……那就别怪我，把他们一起带走！”
素嫦听得心惊肉跳，紧紧抓住雪柳的手，却无法改变她眼中那发狠般的决心。
这个夜晚，注定无人能够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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