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雪雁的尾巴硬邦邦

　　天是一张旧卷，边角遭多年磨捻，云作毛边，人间便看不真切。只一盘星不拘束一方小院，大方展现，又道明日定是个好晴天。

　　封选良坐在树下，只把自己在粮商那里的见闻讲清。黛玉听他说起薛蟠，想着宝钗那一‘病’，心知恐怕不会没甚干系。两个人相顾无言，彼此肩膀一松，夜风顺着衣衫朝着月牙溜开。

　　“可惜咱们一处总在夜里。”封选良为着和缓这边沉闷，强笑道：“上回请你吃的糖可还喜欢？”

　　“喜欢。”黛玉听得这个，却是当真笑起来：“原说是润喉，只一个接一个吃着玩，竟就见了底。只可惜不知你家这会是否还得闲，我再取一袋子，你别见怪。”

　　“这好说。”封选良失笑，却因着到底天色晚，便只推了清水来：“你尝尝。”

　　“我不尝也知道，定是在了尘寺的井里打过来。”

　　“你怎么知道？”封选良纳罕，老老实实点头，却仍是笑脸：“若是赵千总知晓，说不准要把大理寺当你家的‘家学’，就省去考验我的一环。”

　　“你还怕考验？”黛玉将手在院中石桌子上拍两拍，又手心朝上，直冲着封选良伸过来。

　　“智明给了你什么好玩，不许藏私，快也给我看一看。”

　　“我可没，早给你收拾好，只等着你走时带着——怎么舍得叫你空着手离开？”

　　一番相互打趣，早先的犹疑却散。两个人笑语晏晏一阵，冷不防的，又有一道笑声钉在桌前。

　　“雪雁！”黛玉先是惊诧，后又咯咯咯得笑个不迭。雪雁面上一红，从桌上下来，现在的模样正叫众人看个周全。

　　两手是赤羽，双足却似树根般盘缠，站不稳当，只套在袋子里似的跳开。这样态说来奇怪，可并不叫人生厌。阮啸川笑出打鸣似的声音，雪雁气急，又幻化出鸟喙猛冲向那边。

　　“这才哪到哪？你自个都不晓得自个样态，一个个试过来，可不奇怪？”琴女在这边年岁最长，见雪雁只顾着跳来跳去追着阮啸川咬，登时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雪雁可不管这个，她到这会还没真切回过味来。只见着姑娘总笑，看着旁人也笑，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何必催她？且用不着许多变化，随缘缘到，强求才要不好。”黛玉将琴女招来桌旁，雪雁见此，更不把这当一回事。

　　封选良照例摆着茶果点心，顾及夜里多食无益，封选良与黛玉只饮些清水，其余的便归了另外三位。

　　琴女被拘束久了，前面扭扭捏捏不肯出声，后面却再不肯进到琴里。眼见着雪雁与阮啸川闹腾，她叹一口气，跟黛玉道

　　“我何尝愿意逼催？只是念着她算我一个恩人，愿意尽一份心力。”

　　“还不曾问你，你怎知道雪雁的元身不是那白雁？”封选良听着黛玉笑语，知道她这般也是为着雪雁安心。那丫头最信她家姑娘，黛玉面上还是笑样，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忧心。

　　只是眼睛又悬向黛玉，眼底的忧虑却也被他看清。

　　只觉心里一阵风吹，封选良暗怪自己是个凡人，这会半点帮衬不得。

　　“你若问我，我却也不知怎样与你叙说。”琴女思量一刻，却也压低声音。

　　“我算来不算妖修，只当天地一份精灵。前面被那郑氏拿符纸封印，虽说只得封住半寸，却也着实耗费我心神。”

　　“我是被雪雁捉去那符纸才能显身，说来也不是我故作姿态，特意拿捏你们。”

　　“那雪雁又是怎么——”封选良话到一半便止，暗想雪雁自个当也不知情。

　　“我反倒奇怪，她怎么没经受天地教诲。稀里糊涂的，连旧时的记忆也理不清。”琴女说来，又看向黛玉。只黛玉初见雪雁也是稚龄，只晓得她在入林府前着实经受一番漂泊不定。

　　“那也是人牙子的事，若追说她自个，总不能按照人身年龄算去。”琴女欲要再说，那边两个却休战。雪雁现今跑不快，只是被阮啸川逗弄一番，灵力通化，那些翅翼树根却也收敛回去。

　　她这边过来，琴女便不再提。几人说说笑笑议论封府的点心，月色也比方才明亮几许。整片扬撒在地，那灰青的石色竟也带出暖意。

　　雪雁吃饱喝足，又趁着光色观瞧自己的五指。听得琴女的念叨，她却也嘟起嘴，气道：“做什么非寻那元身？我就觉得这样很好，一辈子见不着元身也没事，就当这人形够使唤，不就行？”

　　“那可不是一样论处，将来啸川变换一十八式，你只变个四不像，我看是谁着急。”琴女显然也领悟对付雪雁的真谛，这一句话说完，果真那边的声音止息。

　　阮啸川发出一声爆笑，雪雁也不理，躲到一旁，自己去练琴女跟她说的‘法决’。

　　“自个练，总不能出事吧？”黛玉心里担忧，这会多问一句。琴女摇头，安抚似的揉捏黛玉肩颈。

　　“若是寻常一段灵，可领不了灵官的差事。她这会万事不知，倒欠天机，哪里有泄露的忧虑？”

　　黛玉心弦一松又一紧，见雪雁在兴头上，便也不在这会扫兴。

　　琴女这会也倦怠，坐在桌旁，径自为自己倒一杯茶水。黛玉与封选良挨得近些，琴女打量一圈，轻笑道：“你们方才说的什么？又是皱眉，又是打趣，好大的热闹却不跟我们提。”

　　“是忧心今年的粮食。”封选良却也想跟这位‘老资历'取取经，他将粮商、薛蟠等说了，琴女却卸下笑意。

　　“怎么？”黛玉一怔，暗道莫非琴女知晓其中根底？

　　“你若说粮食价贵，年年冬里都有上一阵。我徘徊世间多年，也听过许多念叨，早也不是新鲜事。”琴女声音慢下来，眼睛却在这夜里沉到底。

　　“只是怎么太子舅舅因粮出事，这边就生出粮商的秘闻？”

　　“可——”封选良一怔，他与黛玉对视，只道：“可这边都是小粮商，拧在一处，也难与那些大户争利......”

　　可若不是为了利......

　　霎时间，过去猜想哄抬物价的思量散去。黛玉与封选良一齐起身，招呼过雪雁与啸川，便要急着赶进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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