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章潜跟章宥芳开始与人谈起政事，楚庆辰伸个懒腰，慢慢悠悠地从一众人里晃了出来，
　　他朝着贺青的方向走去，但没走两步，又被另一人所吸引，
　　姜琛正站在人外，听着老师江守儒与他人的议论，
　　楚庆辰倒退回去，轻嘶一声，右手食指戳了两下脑袋，
　　“姜琛？对吧？”
　　姜琛行礼称是。

　　“本王听说，你是个有趣之人，”楚庆辰扶起他，用一种十分赞赏的语气道，
　　“殿下过誉，”
　　姜琛刚开口，即被楚庆辰兴奋地拉到一边，
　　“京城外边有什么好玩儿的？”
　　“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却都比不上这里的繁华，”姜琛认认真真地回答到，
　　“唉，”楚庆辰像是不满意这个回答，他晃晃脑袋，“姜大人年纪轻轻，倒学的像那些人样，一板一眼的回答，不算是有趣的性格。”

　　“殿下喜欢哪种回答？”姜琛继续道，
　　楚庆辰眯起眼，想了半晌，“你的哪种回答，本王都不喜欢，”
　　姜琛一愣，“殿下何出此言？”
　　“姜大人给贺大人送了两个心腹，导致贺大人更加冷落本王喽，”楚庆辰“嗔怪”着，
　　“他们二人有些能力，”姜琛解释道，
　　“听闻两人先前是江湖人士，贺大人怎么收服的他们，其中缘由，想必好玩儿的很，”楚庆辰两眼放光，一脸要听乐子的样子，
　　“他们厌倦了漂泊，想换种方式生活，”姜琛继续道：“在大理寺，他们依旧可以除暴安良，”
　　“这么说，是经历过风风雨雨，想要寻一些安定的侠义之士喽，”楚庆辰感慨出声，“当时与其将他们引荐给贺大人，倒不如推荐给本王我，”
　　“殿下说笑了，”姜琛觉得，眼前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实在难缠，

　　楚庆辰掏出玉骨扇，在他胸前点了几点，“这么好的人，姜大人怎么不留在自己身边？”
　　姜琛轻咽下唾沫，随即，绽出抹无奈的笑，“良禽择木而栖，贺大人的才能，下官实难望其项背，”
　　“有眼光，”楚庆辰笑了，似乎是因为姜琛对于贺青的夸奖，
　　收起玉骨扇，大踏步地走了。

　　姜琛看着兴冲冲迈向贺青的这人，
　　半天，才回过神来……

　　楚庆辰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贺大人，”
　　贺青弯腰行礼，
　　“又是一个人啊，”楚庆辰左瞧右看，
　　贺青直起身，“微臣喜欢如此，”
　　“虽说人多眼杂，但人少处也容易出事，”楚庆辰往他身侧一站，“贺大人可要小心呐，”
　　“多谢殿下点拨，”贺青就要起身离开，

　　“哎——”楚庆辰拉长音调，拽住了贺青的胳膊，“贺大人觉得本王是什么毒蛇猛兽吗？”
　　“殿下贤身贵体，微臣惶恐，”贺青停住步子，
　　楚庆辰跟上一步，摸摸下巴，嬉笑道：“本王确实认为自己英姿飒爽，”
　　“殿下说的是，”贺青微微点头，
　　楚庆辰“嘶”了一声，话锋一转，“本王是真心仰慕贺大人，贺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疏离本王，”
　　他捧起自己的心口，委屈巴巴地继续道：“真让本王心伤啊，”
　　“殿下，”贺青深吸一口气，“微臣不值得，”
　　“妄自菲薄，”楚庆辰神色变得正常起来，“贺大人是个非常特别的人，本王喜欢，”
　　“殿下谬赞，”贺青低下头，
　　“本王真是奇怪，”楚庆辰忽地一笑，

　　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
　　一道威严中带着亲昵的声音响起，
　　“辰儿，”

　　来人身着一袭紫棠色宫装，上面金丝绣成的牡丹惟妙惟肖，金蝶翻飞其间，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布料的束缚，头上的凤冠金丝点翠，流光溢彩，
　　楚庆辰面露欣喜地迎了上去，
　　“母后，”
　　贺青跪下了，
　　太后章婉短短瞥了他一眼，摆摆手，吝啬于开口吐字，
　　贺青起来，静静地站在原地。

　　“随母后逛逛这御花园，”章婉视线重新回到楚庆辰身上，唇角间才现出笑意，
　　楚庆辰嘻嘻哈哈，带着小孩子般撒娇的语气道：“儿臣领命。”

　　京郊树林，这是入京路上最后的一处荒凉地儿了，
　　秘密押送犯人的差役们打起精神，留意着四周，
　　两个犯人均是熟悉面孔，吴达盛及其长子吴兴晖，
　　一路过来，吴兴晖疲惫不堪，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要死在路上，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爹这次就不能将事情摆平了，
　　吴兴铎因为杀人被留在青溪县问罪，走路累到极点时，吴兴晖甚至有些羡慕，安安稳稳地待在牢房，也比自己活受这份罪强。

　　吴达盛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是默默走着，
　　才开始，吴兴晖歇斯底里地问这问那，吴达盛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答，渐渐地，吴兴晖被耗干了力气，也学会了闭嘴。

　　风起，树叶间的摩擦声让人心焦，
　　差役们朝吴兴晖的后背猛推一把，催促他快点往前走，
　　吴兴晖的脚步发虚，膝下一软，趴跪在地上，
　　差役的右脚结结实实地落到他身上，

　　“爹，”吴兴晖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从牙齿间吐出今天的第一个字节，

　　吴达盛步子一顿，

　　“快滚起来，”差役的鞭子抽向吴兴晖，
　　吴达盛闭上眼……

　　周围的空气被劈开，
　　吴达盛踉跄几步，
　　刀剑相接声，划破血肉声一并响起，
　　吴兴晖哀嚎一声，吴达盛猛地回头，就只见他胸口一道骇人的伤口，血水洇湿了大半个胸脯，

　　吴兴晖挣扎着往吴达盛的方向爬了几尺远，在一片模糊中他闭上了眼，

　　“晖儿，”吴达盛嚎了出来，十多年不练，功夫早已离他而去。

　　他想到吴兴晖身旁，
　　然而，此等犯人若是出了差错，差役们的性命自是难保，
　　因此，差役们围在他四周，正因如此，吴达盛与吴兴晖被隔在了两边，
　　来的这些人功夫不低，一个又一个差役倒下，
　　刀光在吴达盛眼前闪现，刀锋直指他的咽喉，
　　被刀光这么一刺，吴达盛眼前白茫茫一片，

　　钝痛却没有按意料中的那样出现，

　　刺客直愣愣地倒下，最先映入吴达盛眼帘的，是一顶帷帽，
　　帷帽的主人视线在他身上一扫，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抗衡，
　　原先的差役们全都倒了，两道身影与黑衣刺客纠缠在一起，血腥气越来越浓，
　　终于，最后一个黑衣被擒住，孟昭押着他走到吴达盛跟前，

　　吴兴颜收了剑。

　　“说，你背后主子是谁？”孟昭厉声道，
　　黑衣刺客将头一扭，
　　察觉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吴兴颜朝他脸上就是一拳，
　　黑血从刺客的唇角流下，
　　孟昭看着他，“死士？”
　　刺客滑倒到地上，孟昭从他身上翻了个遍，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行事毒辣，”孟昭看向吴达盛的目光，充满愤恨，
　　“吴达盛，有人要要你的命。”
　　吴达盛转身，腕间铁链叮当作响，他走向吴兴晖，手指颤抖着探向他的鼻下，
　　他怔怔地走向路旁，跪在地上，开始挖土，
　　孟昭冲到他身后，抓住他的衣服后领，一把将他提起，“走！”
　　吴达盛像是被注上铅水一般，
　　“你没死，那人会善罢甘休吗？”孟昭强忍着内心的厌恶，
　　吴达盛看向地上的吴兴晖，双眼通红。

　　吴兴颜走过来，“他最后一程，我送，”他语气淡淡的，无悲无喜，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眼前之人，吴达盛从未正眼瞧过一回，他就让他在那个院子里，像人又像鬼的过着，
　　他没想过，有一天，这个人能反过来，背刺整个吴家，
　　他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将他从刀剑下救出的，也是这个人，
　　二十多年了，他竟不知道，这个人有这么好的功夫，

　　“你配吗？”吴达盛冷笑一声，

　　吴兴颜身形一怔，很快恢复如常，“你配，可你做不到！”

　　“吴达盛，时至今日，可怜你依然看不清，”孟昭押着他道：
　　“如若吴兴晖曝尸荒野，怪不着别人，谁想杀你们，你心里不会不清楚吧？你既护不住吴家，又不敢为吴兴晖报仇，对着吴兴颜撒气，你配吗？”

　　吴兴颜走到吴达盛跟前，摘下带着面纱的帷帽，
　　这个面孔，吴达盛是如此陌生，
　　看着他眼睛，吴达盛甚至有几分的恐惧，“你还是戴着帷帽的好，”
　　吴兴颜自嘲似的勾勾唇角，
　　“不必管他，”孟昭出声道：“我们走。”

　　真的要走时，吴达盛抗拒起来，孟昭死死地扣住他，
　　“邱鸣鹤，”吴达盛恶狠狠地看向孟昭，“这个人身上流的血，是我的，而我吴达盛，与你们邱家的种种，你应该也都清楚了，看着他，你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吴兴颜怔怔地望向孟昭，

　　“愚蠢！”吴达盛又开了口，“你个不人不鬼的怪胎，怎么敢妄想？”
　　孟昭收紧手上的力道，
　　“不管我是谁，吴兴颜都是我的朋友，”他投向吴兴颜的目光里，满是信任，“或许你永远都不会懂，为什么我们与你们不一样，”
　　吴兴颜听到孟昭的话，笑了，既苦涩，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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