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辙

作者:蓝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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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②



      晏江何琢磨了一下,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不接张淙视频。这会儿他若是刻意不去接,按照张淙那鳖犊子/操/性,也许要更麻烦。

      于是晏江何只好用手指戳通了视频。他或许真的是太了解张淙,连接通后张淙说的第一句话,都跟他想的一字不差:“你脸怎么了?”

      晏江何撇了撇嘴,心道:“我就知道。”

      他面儿上撒谎不掉皮,熊张淙:“我今天在医院,一不小心划了一下。”

      “划哪儿了?”张淙皱着眉头,刨根问底,“严重吗?疼不疼?”

      晏江何一时间接不上茬,编不明白物件给自己划脸,只能烦躁地打掩饰:“就贴个创可贴能严重到哪去?不疼,我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张淙被他堵得顿了顿,接着轻声问:“哥,你今天是不是很累?”

      晏江何瞪着张淙那对关切的眼神,一腔心虚光荣地油然而生。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自在地说:“没事,不累。”

      张淙才不信他的鬼话:“但我从没见你一下班回家就躺床上睡着。你几点回来的?晚饭是不是没吃?”

      晏江何回头看了看身后凌乱的被褥,搁心里谇张淙那颗七窍玲珑心纯属病态。这王八玩意毛还没长茂盛,管他倒是管得挺宽。

      但对上张淙那张脸,晏江何也不知是被什么魔鬼蛇神拿捏了,竟不得不老老实实胡诌:“八点多回来的。晚饭在医院食堂吃了。”

      张淙紧接着说:“你在医院还不够忙的,食堂凑合那两口根本不顶事儿。”

      晏江何以前就这样,一旦忙起来,去医院食堂吃饭穷糊弄,还不如点个卯。或者索性就不去了,擎等着加班回家,张淙主动从一堆册子卷子里抽身,进厨房给他开小灶。

      但张淙现在不在家。

      可张淙说:“我给你叫个夜宵吧?这个时间了,给你弄点粥什么的,别的不好消化。”

      晏江何静静地看了会儿张淙,没立刻说话。他想起晏涛下午问他的那句:“你这么做,值得吗?”

      虽然事实真真切切,妄论是否值得,但如果非要他顶天立地,从胸腔嚎出一声决心来,晏江何认为——张淙很值得。

      “还是你想吃面?”张淙又问晏江何,“但是面如果叫外卖的话,可能......”

      “哎。”晏江何乐了,消停不住地说瞎话,“张淙淙,你说人是不是特别有意思。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打死我都想不到你能变成现在这样。”

      张淙还在琢磨晏江何吃什么夜宵这个重大问题,忽然听见扯淡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我是说。”晏江何往视频前又凑了凑,弯起眼角瞧张淙,“你太贤惠了。”

      张淙:“......”

      晏江何笑出两声:“至于吗?我自己不会订夜宵?还用你隔那么老远折腾?”

      “那你赶紧订点儿。”张淙没怎么松口,“你明天还用早起去医院吗?”

      “不用。”晏江何叹了口气,心服口服,“祖宗,我向你汇报行了吧。我明天上午呢,在家睡懒觉,下午去医院集合,跟其他科室的同事一起下乡。村里信号不好,但我会联系你的。”

      “好。”张淙轻轻笑了下,“那你好好休息。”

      他啰嗦道:“别忘了粥。”

      “嗯。”晏江何挂了视频,一口气长长地叹出来。

      他指尖敲了敲手机壳,将手机撇床上,抓过晏美瞳戗了几下毛。

      晏江何将猫头戗出了个美好的炸毛发型,最后还是捞回手机,找到一家夜间小馆,给自己点了一份清粥小菜当夜宵。

      晏江何咂摸咂摸,胃里的确是空。不过按照以往,这一顿他不可能吃。晏江何只要一想到,他要下单,开门,拿外卖,说谢谢,给好评,这一套下来就觉得麻烦。大晚上的不如犯懒。

      但他现在惹了这个麻烦。

      ——这可能就是一个人过和两个人过的区别吧。

      。

      晏江何跟张淙交代是睡懒觉,但他第二天一早也没睡多晚。

      晏江何八点不到就起床了。心里挂碍是一方面,他还是担心周平楠和晏涛。但翻来覆去想了想,晏江何觉得要给爹妈留点时间消化,于是就没再往家里打电话。

      另一方面,晏江何的确是有事要办。他拎起先前摔坏的相框,出门换了块玻璃。——张淙给他的画不能总卷着,还是要漂漂亮亮地镶起来摆好。

      晏江何又格外买了一个小相框,用来镶张淙那笔精致的花体英文:“I was born for you . ”

      晏江何镶好,老脸皮厚比城墙,愣是不懂臊,竟将它当相片一样立在了床头柜上。

      折腾过一大顿,晏江何又垂眼瞧在地上打滚的晏美瞳。他本来想给晏美瞳送周平楠那里待一周,与晏来财作伴。但现在闹成这般田地,晏江何只能将晏美瞳送去宠物店寄养,免得再招爹妈睹猫闷气。

      希望他从乡下回来的时候,晏涛和周平楠那头能好过些,起码别那么想不开。这样太令他难受。

      晏江何又想,他或许需要再寻摸个借口,多推张淙几天,不能让张淙就这么回家。

      琐事交杂,五指山一样沉,但人生来如此,要学会背负,只有这样才能成长。只有这样,生活才会变得可爱。

      晏江何烦归烦,医生该尽的职责还是要尽。

      他吃过午饭就去了医院,和医疗队的其他医生集合,一起坐院里预备的车去乡下。

      今天早上出来就特别冷,这会儿下午了,也没缓和到哪去。太阳懵着,杵天顶上活像个摆设。

      几个医生一起从院门口走出来,排队上车。晏江何走在最后一个,边走边往脖子上绕围巾。

      他还没等上车,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救护车的呜鸣声。

      随后救护车一个大拐弯停在了院门口,车门打开,胸外科的周医生白大褂上沾着血,第一个从车里下来。

      晏江何见状立刻转身跑过去。

      “哎,晏医生。”有人在叫晏江何。

      晏江何没工夫答应,赶紧跑到周医生那边,他看见患者被人抬下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浑身都是血,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根钢筋!伤患昏迷,状况非常不好。

      “江何,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伤者必须立刻手术。”周医生火急火燎地说。

      他说完又扭头去交代接手的护士:“轻点抬他!”

      晏江何什么都没问,掀了脖子上的围巾就跟着跑。这种紧急事故,根本就没有问的时间。

      “晏医生,这边要发车了。”另一头有人喊。

      晏江何跑进门时扭头大声撂去一句:“你们先走吧,我晚点自己坐大巴车过去。”

      他喊完,赶紧跟上。

      周医生急得一头汗,问一旁的小护士:“李医生现在在哪?”

      小护士:“李医生现在在急诊。”

      周医生皱眉:“立刻做好手术准备。叫胸外能抽开身的医生马上集合,商量手术方案!”

      周医生吩咐完,转头看晏江何:“江何,你得跟我进手术室。”

      “好。”晏江何动作麻利,分秒都不敢耽搁。

      医生说是救人,其实是在抢命。医生是世界上最急三火四的职业,和时间,和命运赛跑。

      晏江何进手术室,一口气窝了四个多小时才出来。

      他和周医生都累得够呛,从手术室出来的一瞬,仿佛涅槃重生了似的。

      伤患救过来了。但还要放重症病房观察几天。几个家属包围他俩又哭又笑,一通千恩万谢,吵得晏江何头晕目眩。

      一切都处理完,晏江何换好衣服要走,周医生跟他一起出院门。

      “老周,你今晚还值班?”晏江何问。

      “嗯。”周医生点头,“出来买点吃的。”

      周医生:“你这是去车站?这么晚了还跑乡下去,下午怎么不提出换人?”

      晏江何看了眼手表:“明天就出诊了,哪有那功夫,再说院里都安排好了,我也来得及。现在正好能赶上六点钟最后一趟大巴。”

      “其实没多远。”晏江何说,“颠簸两三个小时也就到了。”

      “行。”周医生拍了下晏江何的肩,“那我先走了。”

      “好。”

      晏江何告别周医生,风风火火赶去车站,屁股挨上大巴车座,他总算舒出口气。

      医院的节奏上来阵真的能要人命。

      最后一趟大巴了。晏江何囫囵看过一圈,车里坐得分分散散,打晃看人少,细瞧瞧也满上了近一半。

      ——社会上太多奔波忙碌的身影,总在以我们不知道也不能想象的方式早出晚归,跟随岁月生活。

      晏江何叹口气,靠椅背上想睡一会儿。这时候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晏江何闭着眼睛摸出来,掀开眼皮瞅了瞅。张淙来消息了:“到了吗?”

      下午突发情况,他还没来得及跟张淙说。

      晏江何拨通了张淙的电话,闭上眼皮听声。大巴的引擎轰起来,车子随后缓缓开动。

      “喂。”张淙的声音传过来,“你到了吗?”

      “没。”晏江何没多少精神地解释,“下午突然来了个重伤患,做了台紧急手术,现在才出发。”

      “现在才出发?”张淙惊讶道。

      窗帘拉着,窗外压黑。四周没什么人说话,车里没开灯,也很暗,只有间或几个手机亮起来的荧光。

      “嗯。我坐的最后一班大巴。”晏江何的语速慢下来。

      疲惫会在黑暗中疯长,于此环境,颇有些变本加厉,晏江何感到昏昏欲睡。

      “那你先睡会儿。”张淙在晏江何耳边轻声说,轻到不能更轻。

      大抵是因为张淙心疼晏江何,这声音听着,竟像在哄人入睡一般:“等你到了再说。”

      晏江何“嗯”了一声。手机随便往兜里一怼,歪过头就开始睡觉。

      这一觉睡得颠簸,晏江何迷迷糊糊,脑袋被生晃了好几回合也没睁眼醒过来。

      直到车子猛地甩出两个连续的大转弯,耳中紧跟着扎进剧烈的刹车声和沉重的巨响!

      晏江何感觉到一阵翻倒,他坐在外边的座位,竟然被直接甩去了地上!

      这一摔,晏江何霎时惊醒。电光火石之间,他下意识弓起身子,飞快用双手护住头部。

      晏江何落地跌出一声闷哼,同时感到浑身剧痛。尤其左半边身子,一瞬间好像被砍没了似得,疼得他汗都下来了。

      痛感过峰值,渐渐缓和,晏江何倒上一口气,发现他右侧身下垫着一个男人,双腿上还趴着一个姑娘。两人紧紧夹着他,都在大声呼嚎。

      车里瞬间爆满了尖叫,责骂,甚至还能听到哭喊。

      恐惧于黑暗中撕裂,锋利地刺穿人心。

      晏江何起初不敢乱动,等周围的动荡渐渐稳定下来,身上的疼痛消退些许后,他才敢缓缓挪动身体。

      应该只是皮肉疼,加上胳膊肘撞在地上震麻了,动一动似乎没什么大事。

      晏江何先将身上惊魂不定的姑娘扶起来,又起身去拉身后的男人。

      “别别,疼!”男人嚎着。

      “哪儿疼?”晏江何跟他对着喊。

      车里完全乱套,不大声根本听不清对方讲话。

      “腿!腿!”男人喊道。

      晏江何皱眉,想看看他的腿,奈何周围乌漆麻黑,空间又小,实在施展不开。晏江何脑袋抵在车座边,甚至没办法坐直。

      车里蜷着的人肉夹饼并不止他们这一个。

      晏江何在一片漆黑中观察到,整辆大巴的车身竟然是倾斜的!好在车子已经熄火,也暂且不动,地上和座位上挂着的乘客也有不少在爬起来冒头。

      晏江何认识到,这是出事了。

      他们这辆车,可能是侧翻,卡进了山道边的路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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