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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你回家
一庆烧烤的名号在南郊算得上名列前茅,面积也是数一数二。这条街不算长,左右一共十来家烧烤铺子,一庆烧烤一名占三——一庆烧烤店、一庆砂锅粥、一庆小炒摊。
三家店铺连成一排,特有门面。
烧烤店前,两张长方桌拼凑在一块,二十个人各自落座。恰逢周五,来往学生骈肩叠迹,前后几桌已经开始劈酒、摇骰子。
啤酒的麦香味在桌前弥漫。
黄浩宇闻着心痒,他直接问对面点餐的许秋声:“秋哥,来都来了,咱不整点儿?”
“成啊。”许秋声让老板拿来一张新的菜单,“要吃什么喝什么自己随便点,不用省。”
“秋哥大气!”
许秋声笑着说:“先说好,出租拒载醉鬼,喝趴的今晚只能天为被地为席,我就一辆小破驴,管不了你们。”
“我会喝趴?”黄浩宇说话间啪啪在啤酒一栏写上数量3,旁边的单位是箱。
“我喝酒媲美李太白!”黄浩宇说。
“得了吧。”张程瘪嘴,“李太白喝醉还能写诗,你只会吐。”
“滚.你丫的!”
两人滚着滚着开始在一张凳子玩起了抢板凳的弱智游戏。佐简捏着笔狠狠翻了翻眼皮,心里一万次鄙视自己说话没门,居然放了这群豺狼进村。
她化悲愤为食欲,刷刷几下勾了两列。
勾完,佐简把菜单往佐易面前一撂,起身朝中间的许秋声走去。
许秋声正在菜单上写着口味备注,刚写到“刷酱,不要洒粉”,纸张上就投射出一道阴影。他转身,就看见佐简满眼鄙夷地看着自己。
“秋哥,做人不能太矫情。”佐简说,“吃烧烤只吃湿料不吃干料,这跟吃泡面只加水不加调味料有什么区别?”
“你这话最好别让你林哥听见。”许秋声好心提醒。
“跟林哥有什么关系?”佐简问。
最后一句“中辣”写好,许秋声放下铅笔,意味深长地说:“因为你林哥嫌弃各种粉洒上去,在吃的过程中掉他衣服上的概率比酱料大,酱料抖一抖总能克服地心引力。而且,你林哥只吃辣椒面儿,不吃辣椒粉。”
佐简目怔口呆:“……”
所以到头来吃泡面不加调味包、加调料包还得指定口味的人是林哥?
她嘴巴果然需要一扇门,省得整天往外蹦地雷。
等许秋声把点餐单交给莫辞,佐简才想起来此行目的:“林哥呢?!”明明大家抢座位的时候还在,埋头点个餐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他有点事儿。”许秋声说,“忙完就过来。”
林未觉这一“忙”,就从第一盘对虾上桌,忙到三盘生蚝两条烤鱼一盘鱿鱼被一扫而空,还未回来。
黄浩宇点的三箱酒已经空瓶一箱。在酒量上,他虽有夸大其词之嫌,却也有点能耐。方桌上,薛余厚仅用一杯酒让自己陷入看人叠影的地步,及时止损勉强保持清醒。莫辞面前摆着六个瓶子,面不改色。
除去杜仲和孙奕洋滴酒未沾,其他人受氛围感染或多或少都动了杯。考虑啤酒度数,徐飞几人还专门给六个女生点了果酒。
然,果酒也是酒。
酒精作为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抑制剂,多少会影响人的脑子。好比徐飞和佐简,莫名因为林未觉的归属问题,正在餐桌上唇枪舌战。
“林哥在一班呆了两年零四个月,在七班只呆了一个月!论时间林哥也是我们一班的!”四盘皮皮虾面前,佐简正用皮皮虾虾头对着徐飞,眼底尽是“不服来战”。
两人已经从林未觉的成绩争辩到林未觉在班里待的时间。
眼看佐简即将胜利,徐飞放大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知不知道?纪委教我一个月,那就是我爸爸!父子情不比你们同学情谊深刻?!”
“噗——咳咳!”薛余厚觉得自己跟鱼之间肯定有一段孽缘,不然为什么每次吃饭鱼就能听见一些惊世骇俗的话语。
他举着就近的水杯,一口灌下去,咽到喉咙才发现是啤酒,一口气吊在胸口要上不下。
做林未觉儿子岂不是变相认许秋声为爹?
秋哥能认这个儿子?
薛余厚这么想着,望向许秋声,发现方桌边上的人心不在焉,似乎没听见徐飞“大逆不道”的发言。只见许秋声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面前玻璃杯壁,节奏好似读秒,眼睛时不时看向手机。
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薛余厚看向许秋声身侧空荡的塑料椅,心下了然。
还是不打扰这位望夫石比较好。
望夫石此时正在跟系统深入交流。
“秋声,林未觉善意值又掉了0.12%。短短二十分钟,已经掉了0.98%。”系统语速极快,“自从上次增加13.14%后,这么多天林未觉的善意值都只加了1.6%,再这样下去,这1.6%马上要掉没了。”
“秋声,真的不去阻止一下吗?”
面对系统苦口婆心的建议,许秋声沉默了将近两分钟。
“不用阻止。”他说,“给它掉,掉停为止。”
如果林未觉的善意值涨幅是因为爱,那说明他对刘倪也是有爱的。只是这份爱现在正在慢慢消失。
既然这样,就让它消失得彻底,消失得再也不要出现,再也不能对林未觉产生影响。没有影响就不存在二次伤害,不会有无法拒绝的赴约,不会有一次又一次的期待。
带着这份恶劣的自私,许秋声垂着眼漠然听着系统如同击杀BOSS一样的播报。
“秋声,善意值又掉了0.11%…”
“秋声,又掉了0.14%…”
“秋声…”
终于,在系统说完“秋声,已经掉了1.42%”后,茶杯敲响几十下,也没有继续播报。
许秋声闭上眼睛,又睁开,带着少许忍耐和庆幸。
幸好,林未觉感受到的爱比失去的更多。
餐桌上佐简和徐飞还在争吵,佐易他们也加入战场。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作为学霸班,人均诸葛亮。七班几个男生加起来战斗能力还没有佐氏兄妹合体强,奈何不要脸程度无人能敌。
眼看吵不出结果,佐简直接拉外援:“秋哥!作为准一班成员,你说句话啊!”
“沃.趣!佐简你这是作弊!”张程说。
佐简挑衅地凝眸:“弊就在那坐着!你也可以作啊!”
刚说完下一秒,“弊”抓着手机跑了出去。
“你们先吃!我去接人!”
……
街口转弯是一片老厂房,废弃好些年,变成附近小孩捉迷藏的场所。厂房原来是做泡沫的,哪怕经过百来场日晒雨淋,也还能闻见残留的焦臭。
街头的烧烤香传不进来,厂房的刺鼻味亦传不出去。
然而许秋声走进厂房的时候,厂房的焦臭味被一股甜腻的蓝莓糖精味道所替代。五分钟前,他接到林未觉消息,头一回觉得文字冰冷没有温度。
【我的矫情精】:男朋友,别的同学都有家长领回家了,你什么时候来领我啊。
许秋声根本无法判断打出这句似玩笑似撒娇的话的人,到底是何种心情。他只能用尽全力奔跑,亲自确认。
原来,是伤心的。
那股甜腻的蓝莓味,来自林未觉跟前排成一排的蓝莓仔仔棒糖棍,从左到右一共八根,队列末尾,一根头部烧焦的新烟混在糖棍之中。
这是林未觉书包里全部的仔仔棒。
许秋声放慢脚步,走上前,把正在摆弄糖棍的人抱紧。
怀里的人僵直一瞬,又放松下来,声音低沉而又沙哑:“我站的地方这么黑,还以为你找不到了。”
“一眼就看见了。”许秋声把人又抱紧了些,“无论多黑,都能一眼看见。”
南郊的天空好几天看不见星星,徒留晚风寂寞地吹。许秋声胸前传来睫毛微颤,带着朦胧的润湿。
“陆川霖要出国了,明晚。”林未觉好似没有感情地说,“刘倪也要出国了。”我的亲生母亲明天就走了,我今天才知道。
“刘倪说,因为我太优秀了,优秀的让她害怕。”所以她不敢爱我,不想看见我,觉得我不像她的儿子,觉得林砚南也不像她的丈夫。
“我被抓进那个学校的事她知道,陆川霖想害我她知道,阳启明喜欢男的她知道。”阳启明看上我了她也知道,她全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我在那里差点死掉。
“她说亏欠我很多,补不完了,不想再亏欠陆川霖。”所以哪怕陆川霖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只要心血来潮叫她一声阿姨,她就可以开心很多天。
“哥。”
这是林未觉第一次这么叫许秋声,好像失去家人的孩子迫切想要另一个家人身份补偿一样。
“是我不要她了。”林未觉说。
厂房的黑夜比外头更加闷热,热得窒息,仿佛呼进去的不是空气,是被湿气包裹的厚重沼泽。
许秋声后悔没有听系统的建议,他应该阻止的。
“宝贝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他一下又一下拍着林未觉后背,声音好像哽在喉咙般暗哑,“我接你回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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