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

　　“10、9、8……3、2、1！藏好了吗？我要来找你们咯。”
　　北月紧张又激动地捂住嘴巴，尽管她无论如何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透过缝隙，她看见男生的身影在旁边经过，半晌——“星星，找到你啦！”
　　“啊！”小女孩意犹未尽的声音传来。
　　又过了几十秒，北月看着他的身影将眼前的缝隙掩盖——“小月，你在这里！藏得真好。”
　　男生的笑容和煦，将藏在角落里的自己举出来。
　　“我还要玩我还要玩！这次我肯定藏得你找不到！”北星在旁边蹦蹦跳跳。
　　北月神气地对她比划手势：【你就是没有我厉害！】
　　北星：“哼！我不服！哥哥，再来再来！！”
　　“好啦，刚才不是说好再玩一次就回家了吗？”男生蹲下身，拍拍她们两人的肩膀，“妈妈给我发信息，说晚饭已经做好了，有你们爱吃的虾仁蒸蛋喔。”
　　“虾仁蒸蛋！！”两个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哥哥，我们快回家！”
　　“好的。”男生一手拉着一个，三人参差不齐的背影照映在夕阳下。

　　饭桌上，一家五口的氛围同往常一样其乐融融。男人问起：“小阳，新学校怎么样？适应吗？”
　　男生：“挺好的，爸。”
　　女人帮几个孩子夹菜：“上了高中肯定比较辛苦，以后还是换我们去接小月和星星吧。”
　　男生：“没事的，妈，我比较顺路。”
　　男人和女人对视一眼，欣慰中带着一丝愁绪。

　　又到了夜晚睡觉的时间，北月躺在床上，身旁的北星早就睡着了。她盯着窗户边贴的墙纸，那里是一轮圆圆的太阳。
　　门被轻轻推开，北月和探头进来的男生对视。
　　【小月，怎么还没睡？】男生抬起手。
　　【在想事情。】北月用手语回复。
　　男生顿了一秒，蹑手蹑脚在她旁边蹲下：【白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北月连忙摇头：【是开心的事。和哥哥，爸爸妈妈还有星星在一起，很开心。】
　　男生露出温暖的笑容：【我会一直守护你们的。】
　　北月笑起来，指了指墙上的壁纸：【哥哥就像太阳一样。】
　　男生轻轻拍她的额头：【是的，像太阳一样一直照耀你们。】

　　第二天，在校园里，北月听见周围的同学在议论同一件事。
　　“真的假的？怎么感觉有点可怕？”
　　“我听说那些人都死了？……”
　　……
　　坐在电脑课的机房里，北月耳边回荡着那些交谈。她偷瞥着正在讲课的老师，悄悄点开新的网页，就在界面一点点加载时，旁边的北星突然靠过来把它关掉：“姐姐，你该不会想看那个吧？不是说是很可怕的诅咒吗？！”
　　北月抿了抿唇，点点头，这一整节课都没再打那个网页的主意。

　　傍晚是女人来接她们回家，一直到太阳落山，她们才等到男人和男生回来。
　　北月被男生脸上和身上的伤吓了一跳，连忙去问原因。
　　男人有些无奈：“小阳在学校里帮一个被欺负的同学解围，被搞暴力的那群揍了一顿。”
　　女人：“看看你这被打的，哎哟……”
　　男生笑了笑：“我没觉得我有做错。”
　　北月关切地看着他的伤口，旁边的北星点点头：“对啊，哥哥帮助同学有什么错，是那群打人的不对！”
　　男生大笑起来，摸摸她的头。
　　男人和女人语重心长：“小阳，我们知道你的性子，但是那学校的环境不一样，你自己还是要多留心……”
　　那时北月完全没有在听他们的对话，男生身上的伤口让她幻视白天未加载完全的网页界面，上面也有相似的伤口图画。
　　入夜临睡前，她悄悄拉住男生的手：【哥哥，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想查一点资料。】
　　男生：【关于什么的？】
　　北月摆手：【是秘密。】
　　男生笑了笑，悄悄把手机递给她：【5分钟。】
　　北月握着手机躲进房间门后的缝隙里。随着界面一点点加载，她的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
　　终于，红黑相间色调的页面完全浮现，只见上面有一行行字跳出来：
　　【看到这里，就意味着你已经没办法后悔了。】
　　【从今以后，恐怖的噩梦会一直伴随着你。】
　　【杀死你的亲人和朋友，还有你也不能幸免。】
　　【这是不会结束的噩梦，迎接吧！】
　　突然出现的诡异图片让北月有些颤抖地捂住嘴巴，她赶紧跳出界面，并清除了所有搜索记录。
　　把手机还给男生时，她尚有心虚地咽了咽喉咙，好在男生并没有追究什么。

　　翌日，校园里依旧流行着关于那个网页的议论。
　　“我问了我妈妈，她说这都是骗人的，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
　　“真的吗？我好害怕啊，昨天还看见有人自杀的新闻，说警/察在他手机里找到那个网页了！”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
　　北月抬头望向窗外，今日的天空灰蒙蒙，有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感。
　　教室里传出稀稀落落的读书声，北月只张口，发不出音。不知不觉，她的目光被窗边的什么吸引，看过去时，她竟看到那里映着一张扭曲的鬼脸——“！”
　　全班的目光投到突然站起的小女孩身上，她呼吸急促，然而眼睛里窗外平常，早已不见什么鬼影。
　　“北月，怎么了？”
　　“……”小女孩摇摇头。
　　“那快点坐下吧，来，我们继续把第三段读完。”
　　北月缓缓落座，旁边在朗读的北星用手语询问，北月却只是摇头。
　　然而那个可怖的黑影就和昨夜突然跳进视线里的诡异图片一样，悄然嵌入了自己的生活。

　　深夜，安静的房屋突然闹腾起来，女人和男生在一起急切地议论什么。北月拉着睡意惺忪的北星出来问情况。
　　男生神情有些严肃：“妈，你在家陪着她们，我去医院。”
　　“小阳！……”女人突然捂住心口，“我很担心……”
　　“妈！不会有事的！”男生说完出了门，留下迷茫的两姐妹和垂下头哭泣的女人。
　　北月缓缓看向男人的房间门口，视野里那个鬼影再度出现，就站在那里诡异地笑着——
　　“！！！”北月惊恐地扑进女人怀里，再转眼，那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凌晨，男生回来了，也带回了男人的死讯。
　　“那个路口的信号灯坏了，天又黑，那大车完全没看见他……”男生说不下去了，俯身抱住痛哭的女人。
　　“我就告诉他没必要挣那个钱，他怎么就是不听啊！啊啊……”
　　看着这一切，小女孩脑海中闪过那行字——
　　【这是不会结束的噩梦，迎接吧！】
　　北月突然陷入无限的恐惧中。

　　噩梦真的仍在继续，这一次轮到了男生。
　　那天女人带着刚放学的两姐妹急匆匆跑往医院，男生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
　　北月难过地握着他的手，听见医生和女人汇报情况：“目前基本确定就是投/毒，警/方那边也查了他的水杯，很大概率是同学实施的……”
　　“哥哥！你觉得不舒服吗？！”北星泣不成声。
　　“……我没事。”男生抬起手指回应她们，这个简单的动作此时居然如此吃力。
　　“……”北月颤抖着，抬头看见漆黑的窗边，又是那个恐怖的黑影。

　　男生没办法再去上学了，他的生命在病房里一天天衰竭，同样被消耗的还有家里的积蓄。
　　男人死后，不得不一人撑起整个家的女人一夜苍老，尽管如此，维持药物治疗的费用仍然像不断啃噬他们的无底洞。

　　某个休息日，北月待在男生的病床边跟他分享学校里的趣事。男生耐心听着，他的面容和身体早已因为毒性折磨和治疗变得瘦骨嶙峋。
　　他看向窗外，红色的落日缓缓坠入地平线。
　　“也许，我真的做错了吧。”
　　北月听见他低喃，顿时被不安的恐惧再次笼罩。她紧握住男生的手：【哥哥，你没错。不要离开我们。】
　　男生浅浅勾起嘴角：“怎么会离开你们呢？我是你们的太阳呀。”
　　那笑容明明和以前一样温暖，北月却觉得不寒而栗。

　　第二天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北月和北星被男生叫醒。一改昨夜的疲态，像是恢复到一切未崩坏时，男生精神满满地对她们说：“小月，星星，我们好久没一起玩捉迷藏了吧？”
　　两姐妹懵懂地点点头。
　　“现在一起玩吧！我来找你们，还是数40秒，就在这一层，不要跑到别的地方去哦！”
　　看着男生元气的模样，北月心里浮起一丝欣喜，她拉着北星愉快地跑出病房。
　　“我躲那里！”北星往旁边跑去。北月也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
　　【20、19、18……】多年来和男生维持默契的倒数声在心里走动着，北月乖乖缩在角落，静静等待。
　　【10、9……】
　　忽然，她的视野里，清楚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站在男生的病房前——！！！
　　北月猛的起身，只见那个黑影露出诡异的笑容，走进了病房。
　　北月急切地跑过去，瞳孔刹那缩小——
　　男生坐在窗边，他面前是泛白的天空，嘴里平静地念着倒数：“6、5、4……”
　　北月绝望地摇头，不断用力拍手——
　　【哥哥，不要走！！！】
　　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3、2、1。”
　　男生到最后也没有回头看她，他松开手，让身体坠落。
　　彼时，破晓的黎明到来，一轮金日缓缓出现在云层中。
　　……

　　“哎，一高之前被同学投/毒那个北阳在医院跳楼了你们听说没有？”
　　“那么大新闻肯定听说了，对了，之前投/毒怎么回事啊？有查清楚吗？”
　　“好像是他跟同学起冲突了，人家报复才去投/毒的！”
　　“哎哟，我想起来了，那北阳是惹了校董的儿子！”
　　“难怪！又没什么背景还去和人家做对，这不是活该吗！”
　　“也够倒霉的，他爸前阵子也出了事，估计也是被人搞了，这一家子都被他害死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是啊是啊……”
　　……

　　北月低着头从碎嘴的街坊旁路过，无论谁投来鄙夷的目光，她都用阴冷的目光回应过去。
　　女人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北月知道，噩梦还会继续，直到将他们完全吞噬。
　　那天夜晚，女人在临睡前给两姐妹端来一如既往的睡前水杯。北月看见她整整齐齐梳了头发，带着笑意的眼睛满是疲惫。
　　北星喝完了水，躺在床上睡下。北月拿着杯子，对女人说：“妈妈，我想吃糖。”
　　临睡前还要进食甜品这样荒谬的事，女人却欣然答应，她离开了房间。北月默默看着水杯里还未散尽的白色/粉/末，俯身把它们倒进窗边的盆栽里。
　　女人回来时，她已经佯装入睡，乖乖躺在被褥里，抱着身边的妹妹。
　　“……”女人在她们身边呜咽起来，“对不起……小月……星星……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每天晚上我都能梦见他和小阳……”
　　她亲吻着自己孩子的脸颊，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我们去找爸爸和哥哥吧。”
　　被紧紧捆在女人身边，悬挂在高空时，闭着眼睛的北月能清晰感受到耳边的凉风。
　　她眼中浮现出男生跃下窗台时，那轮升起的太阳。
　　“那，我们一起在那边团聚吧。”
　　身体坠下高空，北月缓缓睁开眼睛。
　　极速靠近的地平线上，是那团在微笑的扭曲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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