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尉迟凌霄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熟悉的陈设，不得不警醒地坐了起来，他什么时候回到了坤宇殿的？

　　大概尉迟凌霄突然坐起来的动作惊醒了趴在一侧的钟离娴，钟离娴睡意朦胧地睁开了眼睛，见尉迟凌霄醒了，立马站了起来。大概因为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腿脚有些麻了，缓了好一阵，才倒了一杯醒酒茶递给尉迟凌霄，担忧地说道：“凌霄，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喝那么多酒，你都睡了一天两夜了。”

　　尉迟凌霄接了过来，浅浅喝了一口。或许摆放的太久，茶水早已凉透，只是睡懵的钟离娴并未察觉。喉头直到胃里的冰凉瞬间让尉迟凌霄脑袋清醒了不少，看了一眼一旁睡得半张脸绯红的钟离娴，疑惑地问道：“我从外面回来多久了，娴儿近来身体安好？”说完便开始回想他是如何回到杜云城的，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坟场之后发生的事情，脑海里有的仅是那片充斥着阴霾的坟场，为何之后发生的一切却无半点印象？

　　见钟离娴一脸错愕地看了过来，尉迟凌霄轻轻抚上手腕，隐隐的痛感缓缓传遍周身。

　　钟离娴伸出有些微凉的手抚上尉迟凌霄的额角，有些纳闷地说道：“凌霄，你是不是睡糊涂了？前日，你与姜国王上大肆庆祝了一番，喝得伶仃大醉，一直躺在这里，期间所有人都叫不醒你，你都耽搁了两日的早朝了。”说着收回搁在额间的手，疑惑地说道：“这也不烧啊，怎么尽说胡话。”

　　尉迟凌霄突然想到被他刺过一剑的百里墨云，便忽略掉钟离娴所说，穿起鞋就朝门外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又退回到钟离娴的身前，焦急地问道：“国师有没有跟着我回来，他的伤怎么样了？”此刻他最为关心的问题便是百里墨云是否安好。他都回来了，那被自己刺伤的百里墨云呢？是还在芮源城医馆？还是同他一道回到了杜云城？

　　钟离娴拉住尉迟凌霄，忧心忡忡地说道：“国师一直都在国师府里养着伤！凌霄，你到底怎么了？”说完拉着尉迟凌霄坐到了软榻上，不悦地说道：“看来禀报来的那么多事，宿醉中的你就听进去了这一件事，也就这一件事让你最为上心。”有些不满地松开了尉迟凌霄，然后坐到了离软榻最远的软凳上，隔着阻断内外间晃悠的珠帘，“昨日，赫连陌带着二十个佳丽准备离开杜云城回姜国，到城门口时杀出了西祁派来的刺客，赫连陌侍卫队全军覆没，赫连陌身受重伤，帮你迎送赫连陌的国师百里墨云身中一剑，西祁的刺客只抓到一个活口，不过伤得太重，御医正全力救治。”末了又说道：“重伤昏迷不醒的赫连陌还在皇城的别院里躺着，既然醒了，就过去去看看吧，然后想想该如何给姜国一个交代，毕竟在漓国出的事。”说完拉开雕花的房门，走了出去。

　　尉迟凌霄只觉得钟离娴所说的和他的记忆完全对不上号，缓缓抬起曾经系过布条的手腕，原本的淤青荡然无存。是他精神错乱了，错把梦境当成了现实？还是钟离娴至始至终都在撒谎？可那飞溅到脸上温热，真实到让人无法质疑。想着便转过背便在衣橱里翻找起来。

　　钟离娴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热气腾腾白粥的清瑶，清瑶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钟离娴，“娘娘您这两天不眠不休地照顾圣上，不考虑自己的身子就罢了，总得为肚子里的皇肆考虑吧。”

　　钟离娴轻轻抚了抚的小腹，欣慰地说道：“皇儿这两天并没有闹腾，大概知道母后在照顾着他的父皇，所以一直很乖。”说着接过清瑶手里的白粥，吹了吹，“你就到门外候着吧。”清瑶有些恼火，不过见钟离娴瞪了过来，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钟离娴端着白粥掀开珠帘，见尉迟凌霄将衣橱翻得乱七八糟，便放下粥碗，小心翼翼地问道：“凌霄，你在找什么？”

　　尉迟凌霄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钟离娴，“没什么，只是在找那件你特意让人缝制的袍子。”说着又继续翻找起来，翻了好一阵，才内疚地说道：“刚听清瑶说，这些天你一直都在照顾我？”

　　钟离娴走了过来也帮着一起翻找起来，翻了一阵，说道：“嗯，你又不喜欢别人伺候着，而且我怕宫婢照顾不周，所以亲自过来了，好在那晚你解了我的禁足令，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过来。”

　　“我解了你的禁足令？”尉迟凌霄侧过脸看着一旁的钟离娴说道。

　　“对呀。”钟离娴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尉迟凌霄，见人一脸困惑，又说道：“或许还在浣洗院呢，你是急着要穿么？”

　　尉迟凌霄摇了摇头。他要找的那件便是他穿去芮源城的袍子，当真如钟离娴所说还在浣洗院？

　　钟离娴见尉迟凌霄神色异常，不解地说道：“要不我让清瑶催催。”说完便端出白粥递给尉迟凌霄，然后便朝着门边走去，边走边说道：“先吃点清粥的垫垫肚子，我已经让御膳房给你准备早膳了。”

　　“娴儿要去哪里？”尉迟凌霄放下手中的碗问道。

　　钟离娴顿了一下，察觉到此刻的尉迟凌霄有些茫然，便慰藉说道：“我哪也不去，只是让门口的清瑶去催催。”

　　“过来陪陪我。只觉得一觉醒来好多事都变得陌生无比。”尉迟凌霄示意钟离娴坐到他的身侧。

　　钟离娴听罢心酸无比地笑了笑，坐到尉迟凌霄的身侧，说道：“如果一直都能这样该多好。”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绢帕替尉迟凌霄擦了擦嘴角，泛着泪光的双眼仔细地打量着尉迟凌霄，然后温柔地说道：“凌霄，一辈子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尉迟凌霄舀了一勺白粥递到钟离娴的唇边，笑着说道：“会的，只要这一切都还真实。”

　　钟离娴愣了一会，张开嘴吃下尉迟凌霄送到嘴边的白粥，说道：“嗯。”尉迟凌霄你说的一切都还真实到底是什么真实。有时她也以为她们从西祁逃回来后的一切是一场梦，可每一次靠近感受到彼此的温度时，又觉得这一切不是梦，倘若是梦她定然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来。

　　尉迟凌霄搁下手里碗，将钟离娴揽进了怀里，说道：“我要怎样，你才不会一副祈求怜悯的姿态出现在我身边。”

　　埋在怀里的钟离娴闷闷地说道：“这样就好。”

　　好一阵尉迟凌霄才转移了话题，问道：“流觞不是一向都很黏你么，怎么今天没见到。”

　　钟离娴将头抬了起来，不满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自己喝也就罢了，非拉着流觞同你一起，这不流觞还醉醺醺地躺在得在紫辰宫。”

　　“哦。”尉迟凌霄想了一会，自嘲地说道：“看来你夫君的酒品也不怎么样。”看着眼前的钟离娴，尉迟凌霄就在想，抱着的钟离娴会不会也是赫连陌为他编织的幻影，可是这喝下的白粥，贴在心口的温度，和那真实的触感，又不像是幻影。如今都分不出真假，就怕错手再伤了一个钟离娴。

　　雕花的房门被拱开了，流觞狐狸踩着虚无的步子蹿了进来。行至门槛处还不忘打了一个酒嗝，微醺的眉眼扫过四下，迈开步子歪歪斜斜地朝尉迟凌霄的方向扑了过去。几步开外，尉迟凌霄便闻到了来自流觞狐狸身上浓重的酒气，于是皱了皱眉，将扑到一侧的流觞狐狸单手搂了过来。流觞狐狸见尉迟凌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张开嘴刚要说话，就被其一把捏住了嘴。尉迟凌霄立马就对怀里的钟离娴说道：“劳烦娴儿去找一碗醒酒茶过来，顺带让侍俾弄一盆热水过来。”

　　钟离娴见流觞狐狸在尉迟凌霄手臂上又是蹬又是踹的，害怕伤到自己，便慌忙站起身，退开数步，说道：“这样也好，那我回紫辰宫去休息片刻，午膳时我再过来，我会吩咐宫婢的。”说完便退了出去。

　　钟离娴一离开，尉迟凌霄就放开了钳制在流觞狐狸嘴上的手。流觞狐狸一得自由，蹬踹的动作立马消停下来，张口就是一句：“凌霄，那个上供的酒味道不错，咱俩再开一坛？”

　　尉迟凌霄一听这话，一撒手就将流觞狐狸丢到了软榻的一角。只听‘咚’的一声，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流觞狐狸蹬了几次腿，才勉强爬了起来，大吼道：“你又丢小爷，不过这次地上还蛮软的，小爷既往不咎。”说着便倒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门外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宫婢，将醒酒茶和热水放下后就迈着碎步离开了。

　　尉迟凌霄拿过醒酒茶，掰开流觞狐狸的嘴巴就灌了下去，呛得某狐狸又是一通乱蹬乱踹，并咳了好一阵。折腾一番后，流觞狐狸才略微清醒地对着尉迟凌霄嚷道：“尉迟凌霄，你是不是想呛死小爷啊！”

　　尉迟凌霄擦了擦手说道：“呵，总算酒醒了。”

　　流觞狐狸用前爪擦了擦嘴边的茶水，恶狠狠地说道：“什么叫酒醒了？小爷这个样子还不是你造成的。和赫连陌没喝开心，回来就找小爷陪酒，不喝还非灌给小爷。他令堂的，做你身边无忧无虑的小狐狸真是不容易！”

　　“流觞，你说我灌你酒？”尉迟凌霄更显疑惑，他不明白为何流觞说出的话也与他的记忆相差甚远，于是不死心地又问道：“流觞可记得那日赫连陌呈来的书柬上写过得那几个字？”

　　流觞狐狸满脸嫌恶的嗅了嗅身上的酒气，瘪着嘴，说道：“小爷从来就不关心奏折书柬的内容，也没空知晓赫连陌写过什么给你。”说完一脸抓狂地跳到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嗅了嗅，又继续打滚。

　　尉迟凌霄看不下去了，指着搁在地上的木盆说道：“那有热水，在地上打滚算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长虱子了。”

　　跳进水盆的流觞狐狸立马从水里探出头来，一脸自豪地说道：“小爷这般英俊潇洒，怎会长虱子？”说完不停朝尉迟凌霄那个方向刨水，试图报复眼前这个嘴巴恶毒的尉迟凌霄。

　　尉迟凌霄也没理会一旁发泄不满的某狐狸，只是静静地沉思起来。钟离娴这样说也就罢了，为什么流觞也这样说，难道他真的没有离开杜云城半步？可是去往纳塔族地的每一幕都那么真实，甚至连伤痛都有凭有据的有模有样，只有多找几个人问问了。

　　流觞狐狸正洗的开心之时，曦闫便从角落里冒了出来，满脸疲惫地问道：“凌霄哥哥找曦闫什么事？”说完打了个哈欠，寻了一处座椅坐了下来。

　　“曦闫，你可记得放焰火那日的事？”尉迟凌霄不知该如何问起，想了一阵又问道：“就是你沾到雄黄以后发生的事。”

　　曦闫用力地想了一阵，摇了摇头说道：“不太记得清了，好像掉到了罗刹古莲里，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都不知道怎么回来的？”

　　流觞狐狸从水盆里跳了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水，蹿到曦闫面前说道：“有人朝你撒你雄黄？告诉流觞哥哥那人是谁，流觞哥哥帮你撕烂他！”

　　听到二人的对话，尉迟凌霄只觉得想要得到所谓的真相可能彻底无望了。不过，曦闫在罗刹古莲里被人寻到与他的记忆还是相符的。是他真的睡糊涂了？还是有人抽走了他们的记忆，然后随意植入一个莫须有的故事给他们？答案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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