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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宿
突然有利剑穿刺而过。潋滟的剑光晃荡在刺客的脸上，映出一双阴鸾幽暗的双瞳，竟然是苻
离，苻离难道归降了朝廷，或者是燕王，所以竟然来充当刺客。苻离冷冷道：“可是，你即使围
着木兰山，你即使为她放万盏花灯，她也再也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剑刺入肩头，孤北臣按着剑，不让苻离将剑抽出，手指被割出深深的血痕，
鲜血在剑上流淌。孤北臣脸色满是惊恐，声音有些癫狂的颤抖：“她不回木兰山庄，到哪里去
了？”
苻离冷笑，剑拔不出，干脆往孤北臣肉里更深地刺了几分：“她已经死了，在闪红峡谷就被
你杀死了，这些日子，你是个人见人厌的疯子，都是活在幻觉里。如今，你醒醒吧。”
“胡说！”孤北臣脸上惊恐更甚：“她说不想离开我，她不再怕我，她要为我生下孩子。”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想。为了掩盖你杀了她的事实。”
“啊！”孤北臣爆发出一声大吼：“胡说！”
“你怎么像老齐王那匹夫一样可怜！”苻离嗤笑。“我倒是不想杀你了。你可怜得像条丧家
犬。”
剑猛地抽出，孤北臣轰然倒在地上。
意识开始模糊，隐约间听见身后众人惊惶大叫。叫的是什么，他已经听不见。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闪红峡谷。
皑皑尸体上，飞动闪映着惨绿的磷花。鲜红的血渍里，他和白紫苏静静地相拥。那天凌晨，
他浑身沾染了鲜血，她惊恐地瑟瑟发抖。
他抱着她，她静静地靠着他。她没有别的人可以依靠了。
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什么，突然，白紫苏猛地将他推倒，惊慌地站起来，往远处跑。他追过
去，拉住她。
所有的记忆就是她在挣脱他，求他放过她……
听到耳边有人在抽泣，那竟然是宜兰的声音：“三郎……”
知道刺客已退，自己已经回到了王府，孤北臣想用力睁开眼睛，却睁不开。
昏昏沉沉中，又回到了闪红峡谷。他的灵魂飘浮在上空，俯瞰着自己和那个心爱的女子。
那一幕一幕的情景，仿佛一副卷轴，慢慢地在他眼前展开。
孤北臣拿着剑，一步步向白紫苏走去，他们在争执，身子孤单地立在风中，像是在潮汐中漂
浮晃荡的浮萍。
白紫苏一边后退，一边高声喊道：“北臣！你怎么了？你醒醒！我是紫苏！”
孤北臣一脸的惨白，神色纠结着痛苦，而眼神却越发冰冷。
突然，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眼睛血红，却让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过来！”他向白紫苏轻
轻招了招手，声音温柔极了：“刚才是我吓到你了。我说杀了你，是骗你的。”
白紫苏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孤北臣在她怔然的瞬间，微笑着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对不起……”
白紫苏脸突然扭曲起来，弯下腰，跪在地上，一柄剑已经刺中了她的小腹，她吃惊而恐惧地
看着孤北臣。
孤北臣梦呓似地喃喃念叨：“对不起，我想杀了你，对不起……”
白紫苏眼睛睁大，仿佛要好好看着这个男人的模样，他是疯了，还是只是想拔除身世揭露的
隐患。他还爱她么？她在他心里就这么个地位么？
眼睛里一道清泪流出，嘴角扯出一丝凄艳的笑来。固执地相信，他所练七殇经，确实让他一
旦杀戮，一旦闻见血腥，便六亲不认。
这难道就是宿命？满腔辛酸与谁道？愿此恨吐向青空将天地包。它纠结围绕着她的心，像一
堆枯黄的蔓草。待他用宝剑来终结，待他用火花来焚烧她的骨骸。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好，我成全你。”白紫苏悲哀地苦笑了一下，张开双臂，慢慢地将后退，将剑从她身体里
抽离。
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满地的血，满身的血，是自己的么？
绯衣，鲜血，分不清是血还是衣，她的脸苍白失血，然而她的衣服却鲜红艳丽，仿佛在高空
中开放的盛世狂花……就如同十几年前，他的娘亲一样。
美丽的女人的鲜血灼伤了他的眼睛。孤北臣仿佛从梦呓中醒来，眼睛里满是惊惶和恐惧，虚
空伸出手去，想堵住那小腹上的伤口，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的气力被抽丝剥茧地抽离得干干净净，竟然是跌在地上，一径地伸出手去，却怎么也够不到她的手。
他仿佛听见鲜血滴落在地的滴答声，血流出伤口的“咕噜咕噜”声，他看到鲜红的血洒在地
上开出遍地的暗色流花。血潺潺地流，他想去堵，可是却根本触摸不到。
然后他枉然地伸着手，浑身颤抖着，苍白的脸扭曲着，血红的眼睛倏然睁大，白紫苏静静地
躺在地上，那双清亮的双眸像一盏遥远飘忽的明灯，瞬间熄灭。然后眼睛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除了无尽的黑暗，沉重的枷锁，深重的呼吸，仿佛在蜷缩里伸展，再也看不到朝阳灿烂的黎明。
天光消失，眼前，瞬间漆黑一片。
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
他依稀记得，
“给我一个承诺吧！”
“我要的不过是一份岁月静好，安稳现世！”
“我想跟你白首不相离，我想扒开你生活的纱幕，分享你的欢乐，共尝你的伤悲。我还想，
还想为你生儿育女，冬天的时候有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我们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堆雪
人，去踏雪寻梅……”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的眼睛清风朗月一般淡泊宁静，温暖而明媚，她的声音温柔地就像轻抚面的春风。
可是她的人呢，她哪里去了？？？
随着天光隐去的还有尸横遍野的战场，一个锦旗凋零在血色里，上面黑色的“孤”字在血光中越发醒目。
他固执地想：不是她的眼睛灭了，而是天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包括她。
不是她的眼睛熄灭了，而是天黑了，是天黑了！！！！
但是天黑了，她不回家，又跑到了哪里？
“啊！”
萧瑟秋风中，前来救援的齐王府士兵们听到闪红峡谷茂林一声绝望的嘶吼，像是野兽一般悲
鸣着，叫嚣着，空洞着，无力着，却传达着浓重的杀意和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浑身颤抖，颤
抖着。
那一天，救援的五百士兵，被顷刻剿灭。为茂林满地的尸体殉葬。
杀人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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