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书

　　两人静静地走了几圈后，贞娘不禁低低念道.“府里有管事，哪里用得着爷亲自来操心！”

　　刘锦屏定住脚，把头搭在她肩上静默了好一会，“我现在没有实权.不过太闲着了，也怕发霉，哪怕你得了空就想着把我挪出去晒太阳.”

　　刚封了王就求着要做事，这么上进，哪怕父皇再温和，也不得不怀疑你有强烈的企图心.

　　贞娘蹙了蹙鼻子后伸手搭在他身上.“知道了，不过也得注意好身子！”

　　“像你说的府里有管事在，如果事必躬亲，不忙死也得累死.”刘锦屏心情好了很多.“父皇给我们分了庄子和铺子，庄子里头别想着有地就靠天吃饭，像岳母笔记里头说的，如果弄个棚子出来，想吃青菜也不必靠温泉.又有许多物种，长得极快，又不挑地儿，以后叫人找到后，直接在庄子里头试种好了，以后就可以推广天下，真那样的话，到了荒年，底下的民众也不必卖儿卖女.”

　　“就是铺子，里面的门道也深，除了会选货，贩货，也得看你从什么人手里拿货，然后再卖给什么人，如果买了假的，或者高价买了次的，那么名声就毁了，会被人笑死。同行之间又该是个什么样的相处之法，哪些人是能交的，哪些人是不能交的............依我看这些不比在朝里做事差什么.”

　　贞娘听的一阵怔神，母亲笔记里头说的东西，她有些是知道的，有些却看不懂.

　　所以此时听得有些发楞.“爷真要研究的那么透彻吗？”

　　王府里一向不缺钱，更别提丈夫给自己置办的嫁妆那更是锦上添花.

　　“傻子！”刘锦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钱多了好，咱们使不完，就拿去修桥铺路.”还有以后，他真的像前世那样坐上那个位置的话，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岳母的笔记本你全看完了吗？”

　　“没呢.”贞娘也是闲时翻了上头几本来看.

　　“你可是守着金山也不知道去挖.”

　　“爷什么时候看了我母亲的笔记？”

　　“咳！咳这个，”刘锦屏脑子转得飞快.“岳母也奶过我，只许她留给你笔记，就不许她也留过给我吗？”

　　“是吗？”怎么从来没有听丈夫说过.

　　“我发誓今生真的没有乱动岳母给你的东西.”只是小小的又动了一下.

　　“母亲写的事情，有些是别人想不到的.爷别乱看.”

　　贞娘现下看的笔记却是她未出生那会子母亲写的，那些时候通篇写着都是盼着她是个女孩的话.

　　那也怪了，这世道谁不知男人好活些，偏偏母亲盼着自己是个女的.

　　“生女孩有什么好的.就母亲写得津津有味！如果我是男孩，铁定顶天立地.”说不定，这会子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可能也不必送进宫里来，毕竟这世道，男孩子都是根.

　　贞娘正说话间，见竹雨拿了被子过来，便停了话，顺便和丈夫在炕上歇了.

　　趁着丈夫不留神的时候，贞娘把汤婆子塞在他的脚底下暖着.

　　刘锦屏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贞娘隔着被子拍着他入睡.

　　就在以为他要入睡的时候，贞娘突然听他说道.“你是个女孩子才好，女孩子早晚要嫁人，不必守在家里，不像男孩子，”他似在压抑内心的情绪，一字一句说得很慢.“男孩子要继承家业，如果有后娶的继母在，少不得成为她的眼中钉，心头恨！”

　　贞娘听得眼底有几分茫然。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刘锦屏又一直没有再说话.

　　无知者无所谓心忧，岳父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不说也罢.

　　不过岳母两大箱子的笔记本里记得东西真是五花八门，什么内容都有，他收起来的那些，妻子是不知道的，别人教女都是教着如何温柔顺从，要与丈夫相敬相亲，要无条件孝顺婆婆。

　　但是岳母有些笔记里却不是那样写，却是教妻子，如果碰上了喜欢的丈夫，就不能太过顺从，如果有别的女人敢进后院，一律打无赦.如果丈夫变心了，也不必在家里起佛堂来个眼不见为净，而是教她和离后带着远走他方.

　　如果万一女儿碰上的丈夫不喜欢，那更好办了，一定得要把银子牢牢抓在手里，把丈夫婆婆全部当成上司来尊敬.

　　但是看着贞娘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身边，刘锦屏就忍了忍，把心里对岳母的稍微不满给全部压了下去.

　　贞娘打了呵欠突然问道.“我怎么觉着母亲笔记少了许多？！”

　　刘锦屏就理亏，装着渴睡的模样问道.“怎么觉着脚底越来越热了.”

　　听得贞娘眼睛转了转，一边把汤婆子踢的远了些，一边又连忙装睡.

　　刘锦屏忍俊不禁，心情大好。

　　外面的风架着雪雨而来，拍打着窗户遁远后，再仔细听，落在远处还有些儿像缱绻的呢喃.

　　屋里很暖和，刘锦屏还没有睡着，因为他一向习惯睡前要在心里转悠些东西.

　　翻了个身，听到外头的雪粒约摸比先前大了，叮叮冬冬的.

　　如果是前世的话，这等忽大忽小的音儿八成会搅得他一夜不得安稳.

　　可是他此时心里反而安顿了下来，安详合目.

　　就在快入睡的时候，他感觉到贞娘的手在半空慢慢地落下轻轻地把他盖的被子掖紧了些.

　　良久以后，他侧头看着贞娘熟睡的脸，忍不住抚摸了一下.

　　为了能一直护着她，他也不能这样一直闲着.

　　想完后，他的嘴角含了一缕笑在雪落的声音中放松地入睡.

　　第二日，刘锦屏托人在西边带来的柚子送过来了，又有山东那边送来的紫柰，也就是红苹果，却拿是木箱贮存好，能把苹果放上六个月.

　　府里摆了盘后，刘锦屏听说太后身子微恙后又亲自送了一些并庄子里头出的新鲜菜进宫.

　　慈宁宫里一片悄无声息，有宫人来往穿梭，也是凝神屏气。

　　有宫人拿着剩余的药汤子撩起帘子出来时看见宝郡王，忙给他行礼.

　　在屋里的寿姑听到响动忙迎了出来，替他打起了帘子。

　　刘锦屏笑了笑后转身走了进去。

　　在凤椅上歪坐的太后看见他来了睁大了眸子，错愕的看着，四孙子的脸上还青着呢，怎么身子没好透又来了.

　　刘锦屏一面搓着手在太后抱着的暖炉上捂着了一会儿，一面侧头看着太后笑道.“今天早上别人送了东西给我.”

　　“能送给你，想必是好的，你自己留着就是！”太后轻轻摸了一下孙子的脸，嗔道.“值得你那么大早的过来吗？”

　　“果子是小事，难得的是小青菜，昨天我来的时候听到皇祖母的声音有些儿钝，想必是冬日里屋子里烧着地龙，平日里吃的不是酱菜就是肉食，想必没什么胃口，幸好岳母笔记上有记着一种法子可以在冬日里种出菜来，这是头一起才摘的菜，所以才特特地摘了来给皇祖母的桌上添个菜.”

　　不等他说完，太后已经笑不拢嘴.

　　但微微平静了心情，又有心担扰.“物必反常.”

　　“为孝心故，这天也会留情，我正好借着祖母的光，也可以享用些.”

　　光明正大借着祖母的光来挣钱.

　　太后想得却是另外一回事，恰好建文帝也过来探望太后.

　　刘锦屏连忙站了起来.

　　建文帝看见儿子在，冷哼了两声说：“怎么那么闲？”

　　不等他说完，太后连忙瞪了儿子一眼.“他是有孝心，身子不舒爽都进来看哀家.哀家就知道，哀家是个老太婆，惹人烦，连孙子过来看哀家，别人都不乐意.”

　　听得建文帝脸色大变，连连告罪.

　　不过他静下心来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四孙子，别说在宫外住着的儿子们，就连在宫里住的儿子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心想，怪道母后偏爱四儿，四儿也确实有心.

　　只不过听人说，这四儿不务正业，专弄些商事和农事，心里正火着，但是现在一瞧，却是个有孝心的.

　　那头太后已经拉着四孙子的手叮嘱道.“你回去吧，好好养好身子，比什么都强.”

　　刘锦屏笑着应了，又对父皇说道.“父皇那一份也已经送上了.”

　　建文帝还想哼一声，不过一瞧到太后的冷眼，连忙收敛了神色，淡如往常“知道了！”

　　不等他说完，太后啐了声拍了儿子一下.“四孙子连口吃的都掂记着你，明明心里高兴的不行，偏偏脸上还要摆你的皇帝架子！”

　　听得建文帝全没了脾气，有些儿委屈地对太后说.“他倒闲，可是孩儿日理万机呢，也不过来帮把手.”

　　太后微讶。“你吩咐了事情给四孙子做，他没做好？！”

　　“不是！”事情还没有吩咐呢.

　　“啊！”建文帝跳了起来.“母后你又干吗？”

　　“你以为四孙子是你肚子里头的虫啊，不出声，就想他帮你做事.”太后狠狠地拿起剥好的柚子扔到儿子身上，建文帝要躲，她还不许.“那柚子哀家还得吃呢，你得接好了.接不好，就给哀家赔.”

　　听得刘锦屏偷笑.

　　恨得建文帝指着他道.“快去养好身子，三天后过来找朕！”

　　不等他说完，太后把一个桔子又砸去他的头.

　　建文帝哀叫.“母后，孙子在呢，好歹给儿子一些儿体面.”

　　太后气哼哼地道.“给了，之前是大柚子，现在是小桔子，也不用你赔.”

　　那也说得太慢了.

　　一直站在原地不敢躲的建文帝傻乎乎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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