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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校园职场世界 3
毕业季将至,季执手持金融研究学位,履历清白亮眼,被某上市集团提前锁档;如今只等最后一轮面试,便正式踏进职场。
同一时刻,江雾投稿的美术设计在大赛爆冷折桂,作品刷爆各大平台,一夜成名。
颁奖礼拖得比江雾预想中还要冗长。
会堂穹顶灯光炽白,像盛夏正午的太阳,烤得舞台地毯泛起干涩的暖意。
流程一项接一项:评委致辞、媒体提问、赞助商代表发言,再到所谓的"圆桌论坛"——其实只是让获奖者轮流背诵准备好的感谢词。
江雾坐在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腰背笔直,唇角维持着练习过无数次的礼貌弧度,手指却藏在袖口里,一遍遍摩挲手机边缘。
奖状和奖杯被递到他手里时,掌声雷动,闪光灯连成一片银河。
他听到主持人口齿清晰地念出自己名字,听到后排传来的低声惊叹,也听到同行们或真或假的祝贺:
"年纪轻轻就有这种表现力,厉害啊。" "之后有合作机会,可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工作室。" "听说已经有品牌在找你?真羡慕。"
那些话裹着糖衣,隐含酸涩与试探,像细小的刺,扎在皮肤上并不疼,却让人发痒。
江雾笑得温和,眼尾弯成好看的月弧,语气谦逊得像在念范本:"运气好,评委老师抬爱,以后还请多指教。"
好不容易熬到重要人物退场,观众席灯光亮起,他被一群想"提前投资"的人围住。
有人递名片,有人直接谈版税分成,还有人暗示可以为他办个人巡展。
江雾一概微笑,双手接过名片,礼貌地放进文件袋,嘴里说着"再联系",脚尖却朝着出口方向一寸寸挪。
最后,他几乎是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才从侧门溜出来。
身后,会堂里的喧嚣像潮水,被关门声隔绝在远处。
江雾把证书卷成松散的一筒,领带摘下来塞进背包侧袋,只留下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让晚风灌进领口。
校门外路灯亮起,桂花香混着汽油味,一路飘到出租车上。
他报出地址,声音轻快,却掩不住胸腔里噼啪作响的小火花——
那是获奖的余热,也是急于回家的渴意。
车窗外的霓虹像被水晕开的颜料,一块块掠过他的脸。
江雾低头,把奖状重新压平,指腹摩挲着烫金字体,忽然想起季执今天没有出现在观众席——那人正站在某间冷白光的会议室里,接受一轮重要的面试。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停留在季执两小时前发来的语音:
"面试排得比较满,结束可能要到傍晚,你那边别等我,好好享受你的高光。"
语气是一贯的温和,字句简短,却像把钥匙,轻轻拧开了江雾心里最柔软的那道门。
车停在小区楼下,他推门而出,夜风带着初秋的潮润拂在脸上。
楼里大多数窗口熄了灯,只剩零星的暖黄方块浮在黑暗里。
江雾抬头,望向七层那扇窗——黑着,像一块安静的幕布。
他忽然放慢脚步,把画筒背到身后,掌心贴在裤缝蹭了蹭,蹭掉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
"应该已经回来睡下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获奖带来的滚烫便悄悄降了温度。
可那温度没有消失,只是被折叠好,塞进胸口更深处,等待一个更合适的出口。
电梯上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深夜。
江雾靠在轿厢壁,从反光镜里看见自己:衬衫领口微皱,眼尾还留着舞台灯光的残影,嘴角却带着压不平的弧度。
他深吸一口气,把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咔哒”一声,迎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
他下意识收住脚步——像怕惊扰谁,也像怕扑空。指尖在墙上摸索,开关“啪”地脆响,黑暗骤然炸开:
“嘭!”
藏在门楣上的手拧礼炮率先发难,彩带碎金般扑了他满脸,簌簌落在睫毛与肩头。
紧接着,屋顶的小气球串被气流牵动,互相碰撞,发出轻快的“噼啪”,像一群小孩子在笑。
江雾愣在原地,心脏仿佛被彩带勒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客厅被秋夜的暖黄灯带围出柔软的轮廓——气球挤在墙角,庆联悬在餐桌上方,墨迹还未干透:
“得奖快乐”——是季执的字,行笔克制,却一笔一划都认真。
餐厅小桌上,一只巴掌大的抹茶蛋糕安静居中。
淡奶油抹得并不平整,边缘有些毛刺,像初次学画的笔触。
顶上插一根细烟花棒,火光刚熄灭,还冒着极细的白烟。
抹茶微苦的气息混着桂花香,在静默里缓缓升腾。
江雾的呼吸停了一拍。
那是他曾经随口提过的口味——“抹茶苦得刚好,像雨后草地”。
后来季执说嫌苦涩,他就再没买过。
如今它突然出现,像被时光误投的包裹,连盒子都带着补偿意味。
季执侧坐在桌沿,西装外套未脱,领带还维持江雾早晨绑出的温莎结——只是此刻结扣松了,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被灯光映出的淡影。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袖口压出几道无法避免的褶皱,像等了许久的人终于等到广播,却不敢先起身。
眼底带着面试后未散的倦意,却仍强打精神,把声音调到最柔:
"恭喜,得奖快乐。"
短短六个字,他说得缓慢,像把一整天的奔波都压进音节里。
说完,他抬手,想替江雾摘掉头发上的一根彩带,指尖却在半空停住——怕蹭花对方妆似的,最终只轻轻拂了拂肩上的纸屑。
江雾站在门口,手指还攥着门把,指节因突然的光亮与声响微微发白。
那一瞬,他眼底闪过无数念头:原来黑灯瞎火不是落空,是有人替他把惊喜提前点燃;原来烟花礼炮的嘈杂,也可以比掌声更动听;原来苦等的归途,真的会在尽头给他一颗糖。
心口像被温水泡软,又慢慢涨满。
江雾没出声,只抬手把发间的彩带摘下来,任它们飘到脚边。
他轻步走近小桌,拉开椅子,紧挨着季坐下,低头咬了一口蛋糕。
苦甜的抹茶在舌尖化开,他却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像把突如其来的澎湃一点点磨碎。
季执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平日这种时候,江雾早就弯起眼睛,把获奖趣闻拆成细碎的段子往外倒。
可此刻身旁的人却只埋首于蛋糕,睫毛遮去了所有光亮。
季想开口,却在张嘴的瞬间被倦意攫住:连续几个月的网申、笔试、群面、案例赛,再到今天终面,他的神经早已拉到极限。
西装外套还穿在身上,衣服勒出的闷燥一路延伸到心底,他现在最渴望的是一张床、一场无人打扰的黑甜。
然而江雾的庆功日不能草草收场。
季执深吸一口气,把眼皮撑得发紧,逼自己坐直。
为了这短短十分钟惊喜,他提前三天就在网购平台比价烟花棒,又在午休时溜回租房吹气球、贴挂旗;晚饭没来得及吃,只胡乱塞了两片吐司。
此刻血糖触底,倦意像潮水漫过脚踝,但他仍勉强提起嘴角:
"味道...还行吗?"
声音低而哑,却带着柔软的征询。
江雾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季执微微发红的眼睛、被汗水浸得略卷的额发,以及西装领口压出的褶皱上——那些细节像细小的钝器,一下一下敲在他心口。
所有因"被重视"而沸腾的情绪,在这一刻沉淀成温热的酸涩。
他放下蛋糕叉,伸手覆上季执的手背,指腹在那片因长时间握拳而泛白的指节上轻轻摩挲,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尘埃:
"很好吃...谢谢你。"
季执陪到最后一刻,眼皮已经撑到极限。面前的蛋糕被切得方方正正,摆在他下巴正下方,像一份等待签收的公文。
他象征性挖了两口,咀嚼的节奏慢过心跳,脑袋一点一点,奶油沾到唇角也浑然不觉。
灯光落在脸上,映出下巴那一点白——像不小心溅上的白墨,又像落错位置的桂花瓣。
江雾放下叉子,抬眼便看到那团奶油,在对方微敞的领口上方晃啊晃。
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先一步发紧,所有酝酿了一晚上的词句卡在喉口,滚烫又酸涩。
情急之下,他只能伸手,轻轻握住季执的手腕——指尖还带着蛋糕的凉意。
"下巴......有奶油。"
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足以拽住即将离席的人。
季执迷茫地偏过头,困倦让眼神失了焦,像隔着一层雾。
他眨了一下,又眨一下,才在朦胧灯影里看清江雾的神色——那里面盛着迟疑、期待,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颤。
空气瞬时安静,只剩挂钟"嗒"地一声,替谁的心跳加了拍子。
季执别过头,“嗯”了一声,抬手在下巴上囫囵蹭了一下,白痕被抹得淡了,却仍沾在皮肤纹理里。
他倦得睁不开眼,转身就要回房,可手腕还被江雾扣着——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
下一秒,江雾忽然凑近,身形几乎贴上他的胸口。
季执尚未反应,只觉得下巴掠过一点温热——柔软、湿润,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舌尖轻巧地卷走残留的奶油,像掠过水面的羽毛,一触即离,却在皮肤上留下滚烫的印记。
“这下干净了。”
江雾低声说,语气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舔了舔自己嘴角,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晃动的光。
空气里残留着抹茶与桂花的清甜,混着骤然加速的心跳,悄无声息地炸开。
下一秒,一股力道骤然横在胸前——季执的手掌推得又急又狠,仿佛本能地要把越界的温度隔绝在外。
江雾猝不及防,后腰撞上餐桌边缘,碗碟在桌布上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才没跌倒,肩胛骨硌在硬木上,钝痛瞬间爬满神经。
灯光昏黄,他却觉得眼前发黑。
季执的背影一闪而过,房门被用力地甩上,"砰"的闷响像铁锤砸在胸腔,震得他耳膜发麻。
那扇深色的门顷刻间合拢,连缝隙都吝啬得不肯漏光,仿佛方才短暂的旖旎只是幻觉,而此刻,心墙重新砌好,砖缝间填满了冰冷的沉默。
江雾靠着桌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懊悔、惶恐、惊慌交织成浓稠的暗潮,一波一波拍向喉咙。
他抬起眼,眸底晃动着破碎的水光,却再捕捉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紧闭的房门像最后的宣判,将他隔绝在温热的夜灯之外——只剩满屋彩带,无声地飘落,像一场草草落幕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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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夜灯已熄,两具身体各自僵在黑暗里,谁也没能沉进睡眠。
季执侧卧,背对房门,目光落在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上。那一线银白像刀刃,缓慢地切割他的思绪。
他开始回溯——
清晨座位上留在桌角的热豆浆;
雨天斜撑过来的伞;
图书馆里被悄悄调高的空调温度;
甚至今晚的彩带、蛋糕、奶油……
一幕幕像被倒带的默剧,无声地播放。
曾经以为的"顺手"与"巧合",此刻连成细密的针脚,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忽然明白:那些无微不至并非无偿的好意,而是有预谋的靠近。
"他想从我这里要的,到底是什么?"
疑问像石子坠入井底,回声一层层荡开。
季执试图用"弟弟"的角色去解释,却发现这个称呼已经承载不了对方眼里偶尔闪出的热切。
他是成年人,清楚人与人之间该有的距离——那一舔,越过线,也戳破了自欺的薄膜。
"男性同性恋"五个字浮现在脑海,带着生涩的重量。
他并不恐惧,也称不上厌恶,却一时间找不到安放的位置。
若答案为"是",他们的屋檐、餐桌、共享的清晨与夜晚,是否都要重新校准?若答案为"否",那越界的心跳又要如何收回?
思绪反复折叠,像找不到出口的回形针。
疲惫终于压垮意识,他沉沉阖眼,呼吸逐渐绵长,却仍紧蹙眉心——
黑暗里,那道眉心的褶皱,成了门对门之间,最短的直线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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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那边的呼吸一沉,墙这边的夜却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绷得生疼。
江雾平躺在窄床上,十指交叠压住腹部,仿佛要把翻涌的情绪按进身体。
天花板偶尔掠过车灯残影,光斑缓慢移动,像探照灯巡视他的慌乱——
后悔:不该越过那条线;
后怕:季执推开他的力道;
茫然:明天是否要打包离开;
更深的恐惧:从此以后,连"学长"都不再能叫;
幕幕日常倒带重现——
清晨替季执系领带时,那人垂眸说"辛苦了";
夜读归来,季执把夜灯调到最暗,让他能看清台阶;
甚至今晚,那个推他的手掌,也是先给他准备惊喜,再转为抗拒的;
这些细节像温水,曾把他层层包裹;如今却成了锋利的碎玻璃,每想一次,心口就被划出细口,疼得清晰。
他翻个身,把脸埋进枕头,呼吸里全是季执常用的洗衣液味道——淡淡的橙花与雪松,此刻却像审判。江雾咬住指节,无声地骂自己:
"为什么不能再忍忍?"
喜欢早已不是预谋,而是日积月累渗进骨缝的暖。
他贪恋季的从容、分寸、偶尔流露的宠溺;更贪恋两人并肩时,季节都仿佛安静下来的那种契合。
可所有贪恋,在舌尖碰到奶油那一秒,变成了失控。
"还能挽回吗?"
问题在黑暗里旋转,没有答案。
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季执甩门时"砰"的回响;每一次闭眼,都看见那道紧闭的房门。
凌晨三点,他干脆坐起,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像给自己造一个更小的笼子。
窗外天色由墨转灰,再由灰泛出极淡的蓝。
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江雾仍维持那个姿势,只是眼眶干涩,喉咙发苦。
他不敢去找季执,也不敢设想"被逐出去"的场景,只能在心底反复描摹一个最卑微的期待——
"只要他还愿意让我照顾他,只要他不把'再见'说出口,我就能改。"
光渐渐亮了,墙上的挂钟滴答向前。
江雾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却亮得异样——那里面燃着悔意,也燃着不肯熄灭的渴求。
他深吸一口气,像从悬崖边抓住最后一根藤蔓:
"至少,等他说了我再走也不算晚。"
于是,他松开僵直的手指,起身,用冷水拍脸,对着镜子练习最自然的笑
——哪怕下一刻就要被赶走,也要把早餐做得像往常一样好;哪怕恐惧翻涌,也要把"早安"说得不带颤抖。
这是他仅剩的、也是全部的筹码
——把温柔守到最后一刻,等那扇门重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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