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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正如葛霄所说,陶育洲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吃完饭,他送汤雨繁回学校,再回宿舍已经下午四点过半,另一位室友也到了,正反靠在椅背上和陶育洲聊天。
见葛霄回来,陶育洲介绍道:“他上午第一个来的,特别早。”
“葛霄。”他点点头。
“刘泽辉,”男生回以招呼,“你家住附近吗?”
“高铁票买得早。”
刘泽辉叹气:“我还想着找个本地的带我玩两天呢。”
陶育洲笑了笑,转而问葛霄:“吃了吗?没吃一块去吃点儿?”
他两个小时前刚吃过一份馄饨,但还是点点头:“吃点儿。”
“北门有家泰式海鲜火锅,我过来的时候就瞅着了。”刘泽辉说。
陶育洲看了葛霄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行,那就吃这个吧。”
落了两个月灰,收拾起来要点儿时间。汤雨繁一通擦擦涮涮,地拖了两遍,自己桌子也抹完了,摘掉一只手套,在群里发消息:拖地,得挪你们凳子,桌我顺手擦了。
张子希回复磕头小人,邓满跟了一个。
汤雨繁喜欢干这种琐碎的活,难得有名正言顺能放空大脑的机会,弄完天还没黑,夏季的白天也太长了。
点开手机,葛霄半个小时前发来消息,和室友吃火锅去了。
她回复:好吃吗?
鹌鹑:一般。
鹌鹑:我很撑,怎么办。
11:起来遛遛
11:你们宿舍那个大小,遛一圈也够消食儿了。
鹌鹑:辛德瑞拉
鹌鹑:一块遛遛吗?
这么突然。她短暂卡壳,回复:几点?
鹌鹑:十分钟后。
11:好。
幸好还没去洗澡。
干脆就穿白天那身吧,反正都得洗,头发简单扎起来,汤雨繁问:我好了,哪儿见?
他回:你楼下。现在。
她摁了个问号,没点发送,揣着手机跑出去。
她们这栋宿舍楼似乎没住大一新生,提前返校的学生寥寥无几,寂静,空荡。模糊的关门声,葛霄仰起头,只见声控灯随着凉鞋的啪嗒啪嗒声挨个亮起,五楼,四楼,三楼。
葛霄不自觉笑起来,扬起声音咳了三声,重重地,咳、咳、咳!
楼上的人似乎被定住了,反应过来,探着身子往下看,背后的声控灯随之熄灭。
天蒙蒙黑,葛霄这会儿没戴眼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知道她也笑了,他挥了挥手。
汤雨繁干脆趴在栏杆上:“等了十分钟了?”
“这么聪明啊,”他拉开背包拉链,窸窸窣窣地找一找,“我看看有没有奖励……啊,好像还真有一个。”
“什么?”她手撑栏杆,努力往外探,“什么呀?你举高点儿。”
“你下来。”
“快点儿的,等会儿把宿管阿姨招来了。”
非常没有浪漫细胞啊,葛霄无奈地笑:“钥匙扣。”
她好开心,叽哩咣当跑下来。
葛霄还挺神秘,不直接给看,让汤雨繁伸手在包里摸,她便闭上眼睛,轻轻刨了一下,指腹碰到湿湿软软的东西,还有点儿凉。
“花。”汤雨繁当即说。
“这都能摸出来?”
“我摸到花梗子了。”
原本还准备让她猜两个回合的,没辙,葛霄掏出来,花束小巧,泠泠的白茉莉,当中穿插着几支小飞燕,透明胶简单一缠,扎了根浅粉色的绸带。
“好看。”她由衷感叹,“还有这么小的,我之前问的店都只能包大束。”
“跟他们出去吃饭看到的,”他说,“应该是个私人作坊吧?店长给我看了图,都挺新颖,还有装在牛皮纸袋里的。”
汤雨繁拿着小花束,拍了好几张照片,兴致勃勃。葛霄问:“喜欢吗?”
“喜欢。”
“和钥匙扣比呢?”
她想了想:“花。”
葛霄故作失落地叹气:“不喜欢钥匙扣啊。”
“不是,”汤雨繁说,“因为你送了我花。”
出来得急,头发窝在衣领里了,扎得汤雨繁一直在用肩膀蹭脖子。葛霄伸手绕到她颈后,捋顺马尾辫,又点点她耳尖。
汤雨繁茫然地扭头去看,他手一展,一朵小小的迎春花在她眼前轻晃,嫩黄晃得人眼晕,汤雨繁呼吸顿了两秒,看看它,看看他。
恰巧葛霄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他右眉尾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因为她的惊讶而感到小得意,声音在笑:“说好的钥匙扣。”
“什么呀,”她眼睛弯弯的,尾音拉得好长,“变魔术?”
看着是滴胶,薄薄一片,方正又透,中间压着朵迎春花,上方钻了个小口,用链子拴起来,还挂了片叶坠子,小小的。
汤雨繁掏出口袋里的钥匙,现挂上去,钥匙有新家了。
没去操场,在学校里简单转转,时不时碰见两个穿军训服的,结伴而行。
“室友怎么样?”
“还不错。”葛霄说,“还有一个没来,听说是明天来。”
“后天就开始军训了吧。”
他叹了口气:“在劫难逃啊。”
吃饱喝足和喜欢的人在学校里遛遛,此乃人生一大美事。
夜风闷得人喘不过气,远处楼群还夹着飞霞,路灯一盏接一盏,蝇子绕着灯,密密麻麻飞成一片。
他看着脚下的影子由长到短,再由短到长,离下一盏路灯最远时,它变得好长,它的手也变得好长,勾住另一片影子的手指尖。
葛霄没敢抬眼,更没敢扭头去看,温热的触觉慢慢爬至掌心,又一阵夜风扑在脸上,他小口小口吐气,努力在这个闷热、安宁的傍晚里呼吸着。
良久,他听到肩膀右侧传来一声轻轻的吸气,转瞬即逝。
葛霄的定身术这才解除,目光缓慢地右转,撞入她面庞,仿佛晚霞都是从这里吸的色,耳尖也红,她睫毛抖个不停,下一秒,它振翅般颤了两下,眼波像水,蜻蜓却飞起来了。
“这天儿得有四十度了吧?”刘泽辉烦躁地拉开头顶的风扇。
“不止。”陶育洲说,“这一周都是这个温度。”
门一响,刘泽辉有气无力地哈喽。陶育洲见葛霄手里空空,“你吃过了?”
“嗯,”葛霄插上充电线,“食堂吃的。”
“我昨天去的时候食堂二楼就没开,”刘泽辉说,“一楼吧也只有那几个窗口,真还不如点外卖呢。”
“估计得等大二大三回来再开了。”
正说着,门又开了,想必是姗姗来迟的四号床——毕竟只剩四号床空着了。
四号床看着个儿不高,脸倒是挺圆的,嘴唇和眉毛绷得笔直,顶着三道视线,僵硬地点点头,算作打招呼了,往剩余的床位走去。
里面哥仨也静音了,干瞪眼看着他走到四号床前,圆脸似乎有些不自在,将手里的旧皮箱往桌下塞。
“怎么称呼?”陶育洲试探开口。
“孙缘。”圆脸声音细细的,很低,抛出这两个字,随后没再说话,开始窸窸窣窣收拾行李。
另外两个人都各干各的事,刘泽辉倒仍然兴致勃勃盯着他看。人如其名,确实挺圆,脑袋瓜也圆,像蜡笔小新里的饭团头。
顶着这么一道灼热的视线,孙缘仿佛没看见似的,垂着头收拾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他肩被人拍了拍,是刚刚开口问他怎么称呼的男生,手机向他摊开:“加个宿舍群吧,以后系里有什么事儿咱也能在群里聊。”
孙缘动了动嘴唇,局促地点头,从屁股兜里摸出手机,点进微信,扫了码。
“我先加你,再把你拉群里,”陶育洲低头将自己名字发了过去,“我叫陶育洲。”
“好。”他又点点头。
他刚进群,立刻冒出一个好友申请,备注是刘泽辉。
群里,顶着土星头像的陶育洲率先发了一串烟花表情,小鸟简笔画头像跟着发:欢迎欢迎,夹道欢迎。
屋里一声不吭,网上热火朝天,刘泽辉也跟了个欢迎表情,没憋住笑:“葛霄,我想问两天了,你头像这是什么鸟啊。”
“鹌鹑。”葛霄说。
葛霄。孙缘慢慢记下,学着刘泽辉的样子,添加了小鸟简笔画为好友。
这下人就齐了,刘泽辉提议点点儿东西来吃呗,陶育洲明显顿了顿,笑得有些干:“昨天不是刚吃过吗。”
“那会儿不是孙缘还没来吗,”刘泽辉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情愿,兴冲冲的,“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看旁边有家披萨,挺多人排队的,能外送,弄一个不?”
孙缘始终不说话。
眼瞧陶育洲要松口,葛霄叹了口气:“我不吃,肚子没地儿。”
方才支支吾吾半天,这会儿陶育洲反应倒快:“我也先不吃了,这两天吃得油大,胃不舒服,要不等下次再一块?”
刘泽辉噢了一声,问孙缘:“你呢?”
“我不饿。”他声音还是不大。
等刘泽辉出了门,陶育洲才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葛霄一眼。
兴许刘泽辉就是看准了陶育洲性子软好说话这一点,军训头几天都跟着他,一块吃饭。另外两位各走各的,葛霄下训就往济财跑,孙缘则落单,他似乎更习惯一个人。陶育洲想邀孙缘一块去食堂,也被他两三句搪塞过去了。
过了没两天,陶育洲忍不住了,下训后率先一步逮住葛霄:“哎,吃饭去啊。”
葛霄往他旁边瞅了一眼:“大辉没跟你一块?”
“他签假条了,一下午都没来。”陶育洲走在他身侧,“怎么我每次下训都看不见你人。”
葛霄以为他俩已经搭伙了,没料到他还找过自己,说:“我找我……女朋友去了。”
“女朋友?”陶育洲愣了愣,“就是开学那天那个?”
“嗯。”
“怪不得你天天往出跑。”陶育洲摆摆手,“那你快去吧,我找别人吃。”
葛霄被他这副忍痛割爱的样子逗乐了:“大辉应该还在宿舍,你可以跟他一块去。”
提起刘泽辉,陶育洲一脸一言难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别提了……你先甜蜜去吧,回来再说。”
葛霄也摆摆手。
“这么点儿时间就有矛盾啊?”汤雨繁拿薯条蘸冰激凌。
葛霄认真地用薯条摆小鸟,应道:“要说刘泽辉这人,目前看来大毛病没有,小毛病,有点儿爱占人小便宜。”
汤雨繁咬掉半截薯条,“比如说?”
“比如说大家一块点外卖,他只A饭钱不A打包配送费——关键点的还是烤鸭那种打包工序比码菜工序还复杂的玩意儿。”
“谁点的?”
“陶育洲。”
“谁提的?”
“刘泽辉。”
“那怪不得,”汤雨繁拿走他薯条鸟的嘴部,蘸了蘸番茄酱,“就看准了你那个室友好说话呗。”
“何止啊,”他又往她嘴里塞了一根薯条,“这才多久,吓得陶育洲想另寻良配了。”
“什么词儿啊这是。”汤雨繁笑起来。
葛霄也笑:“真的,我发现上了大学之后大家好像都是两两成对,男孩女孩都是。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还成群呢,一大帮子人一块走。”
汤雨繁想了想,好像是这个理儿,高中时代大家确实是一群人在一块玩,薛润先跟冯佳沁当了室友,慢慢相熟,拉着她融入了冯佳沁的社交圈,认识了黄春煦。后来她跟刘元淑坐了同桌,才算跟这一圈人彻底熟起来。
但一帮子里也会有谁和谁更熟,比如她和薛润,葛霄和范营。
想到这儿,汤雨繁说:“我前两天还看见范营在朋友圈发他军训鞋丢了。”
葛霄似乎已经习惯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式思维模式,顺着往下说:“他训得比我还早,估计过两天就正式开学了。”
想起什么似的,汤雨繁抬眼看着他,葛霄心领神会,点点头:“断了。”
“彻底?”
“嗯,他把蔡青泱拉黑了。”
两人都没再言语。
晚上回到宿舍,陶育洲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葛霄盼回来了,盯着他从进门到入座,宛如饿狼看到肉骨头。
“我脸上有钱啊?”葛霄说。
“没,”陶育洲干笑了两声,“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儿。”葛霄看着他。
“明天中午我能跟你一块吃饭吗?”陶育洲补充道,“晚上我自己吃,不打扰你……约会。”
他声音不小,听到约会俩字,对面的孙缘椅子动了一下。
说这么小心翼翼,知道的是要一块吃饭,不知道的是要贷款借钱。葛霄哭笑不得:“可以啊。”
陶育洲明显松了口气:“行,那我明天中午来找你。”
没一会儿,刘泽辉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对面宿舍的男生,这俩人嗓门都不小,说起话来跟吵架似的,说等会儿,我拿着手机。
说着,刘泽辉问剩下仨人:“我们包宿,一块吗?”
有网瘾少年范营“珠玉”在前,葛霄现在听见包宿俩字都发怵:“不去了,你们去吧。”
刘泽辉估计也没要真带上他们的意思,随口一问,拿了手机钱包就走了。
门被关上,脚步声和叫嚷声远去,孙缘的椅子微微响了一声,葛霄正在回汤雨繁信息,便听到自己脖梗子后面传来一声微弱的:“那个……”
正投入聊天呢,这一声好没给他吓到桌子下面:“哎!”
陶育洲也看过来,孙缘显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啊。”
“没,”葛霄扭过身看着他,“你走路没声。”
孙缘温吞地点点头,他说话带乡音,再加上刻意吞字,显得有些含糊:“那个,四楼的洗衣机是怎么用的?”
葛霄拿手机,调出洗衣机的APP给他看:“下这个,洗衣机右上角有个二维码,点这个扫一扫,然后选模式就行。”
“好,”孙缘点点头,“谢谢。”
“弄不好电话我。”
“好,”他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葛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孙缘的电话,想必是圆圆脸同学独自征服了邪恶的洗衣机,勇敢,伟大!
勇敢的孙缘同学空着手回到宿舍,陶育洲正和葛霄说着什么,看到他回来,笑着说:“弄好啦?”
孙缘似乎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搭话,点点头,也没说别的,坐回位置上,听他俩聊天。
“我准备买卷墙纸,至少得把这桌面贴贴吧,不然这白不刺啦的多难看。”
“什么样的?”葛霄问。
陶育洲早有准备,展示手机给他看:“喏,这个,至尊黑。”
“怎么起了个手机名儿。”葛霄放大他的图片,“这还带暗纹的?”
“没错,龙纹。捎你一份?”
“我可不要你这个,”葛霄往下滑了滑,选中一款格纹,“这个吧。”
“好嘞,”陶育洲加入购物车,扭头问道,“孙缘,你要吗?”
“什么?”
“墙纸,贴桌子用的。”
孙缘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谢谢。”
问了三个,落下一个不合适,陶育洲在群里艾特刘泽辉,问他要不要一块拼墙纸,半个小时后才收到回复,说你看着给我买一份吧。
刘泽辉说要说得挺爽快,也没问多少钱。
要是换作别人,陶育洲倒不会在意这十来块钱,至少他知道人家不是会装傻赖账的主,就算忘到脑后了他也张得开嘴去要钱——刘泽辉呢,有十五块也要抹零到十块的前车之鉴,陶育洲后悔多嘴问他一句了。
快递两天就到,葛霄跟他一块去驿站,拿回来个金箍棒似的快递。
包装看着挺长,实际大小却比想象中少一些,陶育洲本来还准备把床边墙也贴了,谁知贴完桌子就剩得不多,葛霄那边还在努力捋平气泡。
桌椅都是灰色,不难看,贴上墙纸更多了几分人气儿,孙缘回来也被吸引了:“这是你们自己贴的吗?”
“对,”陶育洲向他展示,“活泼不?”
这大黑龙纹跟活泼八竿子打不着,但孙缘还是腼腆地笑了笑,说:“活泼。”
他俩都看着葛霄捋气泡,两双眼睛盯得葛霄后脊挺直。
“你们这个……多少钱?”
“十块一卷,”陶育洲拿起自己剩下的小半卷,“不过不太耐用,我贴完还剩这么些。”
犹豫了一下,陶育洲往他那边递了递:“你要吗?”
孙缘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摇摇头:“不用,不用。”
“我是裁着用的。”陶育洲指指那条裁痕。孙缘脖梗子都红了,干巴巴地摆了两下手。
“多出来你给我。”葛霄打断他俩,伸手要拿,陶育洲也由着他抢走。
见自己从话题风暴中心逃出来,孙缘微不可察地垮下肩,自在了些,现在回自己位置上会不会让陶育洲误会?可干站着也太……
还没等他想下去,葛霄喊他:“圆圆,帮我摁着点儿。”
孙缘愣了五秒才反应过来在叫自己,慌不迭哎了一声,过来帮忙摁着,两根指头杵着桌面,手掌没敢往下盖。
陶育洲笑起来:“外号大王啊你是。”
“喜欢啊?那给你也起一个。”
“怎么跟朕说话呢,僭越了啊。”
听他俩斗嘴,孙缘手指仍然摁在墙纸上,不自觉抿了抿嘴,有点儿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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