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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帝国(九十□□起慕花亭》
女相上官婉儿遇刺身亡的噩耗,如同凛冬寒流,瞬间冻结了长安城短暂的安宁,也彻底浇灭了年轻皇帝李弘熙心头那点劫后余生的暖意。
愁云再次笼罩了他年轻却已显沧桑的面庞。案头堆积的奏章模糊了,眼前浮现的是帝国最危难时刻,那道身着紫袍、在朝堂上力挽狂澜、在案牍间宵衣旰食的坚韧身影。那份在绝境中支撑着朝纲运转、抚慰人心的力量,如今骤然消逝。他闭上眼,难掩深深的痛惜与无力,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安抚拓跋家族之事刻不容缓。李弘熙强抑悲痛,在夏州亲自抚慰了拓跋永,郑重将象征着夏绥军权的节钺交予这位忠烈之后。拓跋永一身重孝,跪接旨意,眼中是化不开的悲恸与沉甸甸的责任。仪式甫一结束,李弘熙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长安。
长安城,素缟漫天。李弘熙亲自主持了上官婉儿的国葬。仪仗肃穆,哀乐低回,满城百姓自发沿街跪送这位传奇女相的最后一程。
皇帝追思其功绩,声含悲怆,赐谥号“文贞”,追封为怀州郡王。其独女上官芷,承袭怀州郡主;夫婿凤小天,承袭怀州郡王,既为哀荣,亦是安抚。朝堂之上,老成持重的户部尚书崔元礼,被擢升为丞相,接掌中枢。
“罗尚书!”葬礼之后,李弘熙于紫宸殿召见刑部尚书罗淑瑰,声音冷冽如冰,“女相遇刺一案,乃国朝奇耻!朕命你牵头,御史台陆大夫、大理寺何卿协同,务必彻查!无论幕后黑手藏得多深,定要将其连根拔起,以慰女相在天之灵!”
“臣等遵旨!必穷尽所能,缉拿真凶!”女尚书罗淑瑰、陆孝羽、何文钦肃然领命,深感重任如山。
与此同时,洛阳抓获的数名重要活口,已被陇右节度使凤天翔派重兵押解至长安,投入戒备森严的大理寺天牢深处。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天牢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灼气息。
何文钦亲自坐镇,酷吏轮番上阵。拷问的惨嚎声断断续续,最终,在生不如死的极致痛苦下,一名意志崩溃的刺客吐出了至关重要的情报:改号“冲天大将军”的黄巢残部主力,正龟缩于三涂山!
“三涂山……”李弘熙凝视着舆图,指尖重重敲在那个被《左传》称为“九州之险”的山脉标记上,眉头紧锁。
皇后长孙疏桐侍立一旁,闻言略作思忖,温婉而坚定地进言:“陛下,此獠盘踞天险,强攻恐难奏效,徒增伤亡。臣妾斗胆建言:一、速下旨山南东道节度使卢博文,率军严密封锁伏牛山脉各关隘要道,堵死黄巢南窜之路;二、着崔相督令户部及三涂山周边府州刺史,严控一切粮道、商道,对贼军实行坚壁清野,断其粮草补给,将其困死山中;三、调动陇右凤天翔、河南李淳化两镇精锐,分进合击,形成合围之势,步步为营,待其困顿疲敝,再行清剿!”
李弘熙霍然抬头,看着长孙疏桐清晰缜密的部署,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化为浓浓的欣慰与庆幸。他紧握住皇后的手:“疏桐此言,切中要害!此乃老成谋国良策!得妻如此,实乃朕之大幸,国之大幸!”这一刻,长孙疏桐在他心中的分量骤然加重。
自那日起,李弘熙与长孙疏桐之间的话题,如同春日解冻的溪流,骤然变得丰沛而亲近。不再仅限于刻板的宫闱问候。紫宸殿、御书房、甚至御花园的暖阁中,时常可见帝后并肩的身影。他们谈论卢博文封锁伏牛山的进展,分析崔元礼督粮断道的成效,模拟推演凤天翔、李淳化进军的路线;从繁复的朝堂事务到边疆军情,从《尚书》古义到新近的诗作感悟,乃至御苑中新开的一株牡丹……话题无所不包。
李弘熙惊奇地发现,这位温婉的皇后胸中自有丘壑,见解往往精辟独到。他每日都会自然而然地踏入皇后所居的清宁宫,有时是为了商议国事,有时,仅仅是想与她分享片刻的宁静或心得。帝后之间的默契与情意,在共同应对国难与日常的交流中,悄然滋长,日益深厚。
然而,这帝后情深的暖意,却像无形的寒霜,冻结了另一个角落。御花园深处,慕容馨雅独立于暮色之中。曾经,她是皇帝身边最明媚的春光,出入常伴君侧。可如今,清宁宫的灯火仿佛吸走了所有温暖,属于她的陪伴越来越少。她望着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晚风拂过精心打理的发髻,带来一丝凉意,更添几分形单影只的孤寂与落寞。那份无法言说的凄苦,如藤蔓缠绕心头。
在不远处假山重叠的阴影里,一双深邃的眼眸,始终默默追随着那道孤寂的倩影。作为驻唐使者的契丹那颜耶律康,心如刀绞。他看着她从明媚到黯淡,看着她强颜欢笑下的落寞,那份痛楚感同身受,却又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慕容馨雅心绪难平,独自步入花园散心。晚风带着花香,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僻静的慕花亭。
亭中石桌之上,赫然摆放着一束紫色的野花!
慕容馨雅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一窒。这花……这淡雅的紫色小花!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当年她初到契丹草原,举目无亲、彷徨无助之时,亲手在草原种下的花种。它们顽强地扎根于异乡的土地,开出星星点点的小花,陪伴她度过了无数个思乡的日夜,是她那段孤苦岁月里唯一的慰藉与念想。
怎么会在这里?!
一丝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在这深宫禁苑,出现故乡的印记,绝非偶然!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她猛地环顾四周,夜色沉沉,花木扶疏,不见人影。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纯净的紫花上时,心中那份巨大的惊疑与不安,竟奇异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所冲淡。深宫寂寥,人情冷暖,此刻,这来自遥远草原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熟悉花朵,仿佛无声的问候,瞬间击中了心底最柔软也最孤独的角落。她缓缓走上前,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那冰凉娇嫩的花瓣。
一丝久违的、带着苦涩的慰藉,悄然弥漫心间。在这令人窒息的宫墙之内,至少还有一份无声的守望,来自遥远的故土,来自……某个她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角落。
她将花束小心捧起,贴近脸颊,感受着那微弱的、却无比真实的生命气息,久久伫立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后的阴影里,耶律康看着亭中那捧着紫花、身影单薄却仿佛找到一丝依托的女子,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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