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问惊鸿

作者:球宝贝球球球球球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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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理


      沈五身边没有其他女人,青/帮里大大小小的也基本都是汉子,最后给香子梳妆下葬的一众事务,都是林莺歌张罗的。
      白蝶的葬礼太仓促,没有哀悼,没有仪式,她睡进冰冷的棺材,就入土为安了。
      沈五当时急着去接香子,没有表达什么,这次,他想要香子风风光光的下葬。
      林惊鸿在沈五家里拦住了要去租黑色凯迪拉克做葬礼灵车的沈五,林莺歌还在沈五家中陪着香子,几个人就到弄堂外面去吵。
      沈五一直没有说话,他抬头平静的看向王五,眼神里全是愤怒。虽然王五嘴角还有昨天他打的淤青,但仍是保持着冷静跟他说:“香子的葬礼要尽可能简单。”
      “沈五,香子是日本人,有心人想查很轻松就能查到你们的关系,不要留把柄。”林惊鸿站在弄堂口,看着颓唐的沈五,冰冷的像神明。
      “什么把柄?通/日吗?叛/国吗?我是汉/奸吗?”沈五双眼猩红,指着自己,“随便吧,都随便怎么想,我只是想她走的漂漂亮亮的,体面局气,这样都不行?”
      王五上前一步,挡在沈五和林惊鸿中间。
      “你清醒一点。”王五看着沈五如此,心里焦急万分,本就多事之秋,帮/派中事犹且应接不暇,沈五还在此时发难。
      “我做不到,我不是你,我也不是他,我有心,我做不到!”沈五伸手推了王五一下,边说边指着王五和林惊鸿,最后右手握拳狠狠砸在自己左胸膛,他的心很痛,痛的要窒息了。
      林惊鸿从王五的背后让了出来,他拽开沈五抵在胸膛上的手,“那随你吧,你想如何就如何。”
      林惊鸿说完就带着王五走了,他们没走远,去了沈骰玉家里等着,他们还得等着接林莺歌和王妈一起走。
      “沈五他,咋样了?”沈骰玉知道沈五家里死了人,王五都惨遭“毒手”,他就暂时不过去刺激他了。
      “等等看。”林惊鸿和林莺歌说了劝阻沈五的事,还不知道进展如何。
      沈五看着林惊鸿和王五走出弄堂,他站在门前阴影处,白蝶和香子在他怀里死去的景象从四面八方席卷他的大脑,他想出去,走出去,去租那杜先生那个级别才能用的凯迪拉克给香子做灵车,却怎么也动不了。
      “沈五,先上来吃点东西吧。”林莺歌打开厨房的窗子,寒风猛烈涌进屋子,白色的窗帘在她脸庞纷飞,带起她的头发和肩上的白色皮草。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啊。”林莺歌招招手,她没有悲伤,十分自若,白皙的脸庞迎着阳光,充满神性。
      沈五一瞬间觉得难以呼吸,他的家人一个接一个死去了,可其他人,仍是活的好好的,活的精彩绝伦。像他们这样住在耗子洞的渣滓,始终都是垃圾。
      沈五眼含冷色,眼角划落一滴泪。
      林莺歌早就关上了窗户,离开了那里,也是,厨房这样的地方,哪里会是林太太呆的。
      “沈五,我叫你呢,怎么不理我。”林莺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时,沈五仍在愣神。林莺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林莺歌正站在他身边。
      “太太。”沈五机械性的叫着林莺歌,他为自己之前对林莺歌的恶意感到愚蠢,这样的女人,当然永远都活的明珠一般,不染尘埃。
      “先上楼吃点东西,好多葬礼的事情还要你来拿主意呢,可不能累倒了。”林莺歌思考了一下,还是扯着沈五的衣袖向楼里走去。
      沈五随着她的动作走了两步,自顾自停下了,“我不想吃,葬礼也没必要了。”
      沈五失望的闭上了眼睛,却突然觉得头上一疼,他挣开眼睛,正好看到林莺歌收回手又伸出手,他眼看着她又打了他一下。
      “你清醒一点,香子只有你了,她叫你一声哥哥,你不能让她白叫啊。”林莺歌说完也不给沈五思考的时间,拽着他就上楼了。
      他们刚上楼,就看到王妈倚着门框正对着隔壁一直照顾香子的婆婆哭诉,手里还拿着一碗汤团。
      “好姆妈,倷勿要忒伤心。小囡命薄,菩萨收伊去做童女哉,下世投胎到好人家,享福去哩。”那婆婆见沈五和林莺歌上来了,也不好劝说什么,回屋里又盛了两碗汤团,递给了他们。
      “阿弟阿妹,喫口宁波汤团,解解晦气。吃落去,后头日脚会慢慢好起来咯!”
      沈五看着碗里圆滚滚的三个汤团,嘴角抽动,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林莺歌咬了下嘴唇,苦着脸微笑着道谢,拽着沈五进了屋。
      屋里被撞碎的窗子还没来得及修,王妈找了布料先糊着给钉上了,暂时不会透风,没有那么冷。
      王妈又跟那宁波婆婆唠了两句才进来,她看着沈五和林莺歌相对而坐,谁也没动汤团,就催着他们趁热吃了。
      “沈五,吃些吧,就跟阿婆说的,日子会好的。”林莺歌拿了个白羹匙放到沈五的碗中,她记得林惊鸿的嘱托,可确实难以说出口,这种悲伤,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沈五没动,却也托着碗没放下。
      林莺歌见状给王妈使了个眼色,王妈会意进厨房盛了一碗豆腐白菜粉条汤。
      “吃不惯的话,趁热吃点这个吧。”
      沈五看了一眼那装着像剩菜水的东西,皱着眉毛看向林莺歌。
      “守灵期间忌荤腥,你还嫌弃上了……”
      “什么守灵?”沈五猛地支起身子,给拿着热汤碗的王妈吓了一跳,连往后窜了两步。
      “香子去世了,得守灵啊,素食三日,第四天吃面,第五天出殡。”林莺歌这些消息都是现找人打听的,以免露怯,没想到这当事“苦主”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林先生不是说从简吗?”沈五的喉结上下颤抖着,他下意识望向香子的卧室,那里摆着贡桌,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好多东西。
      林莺歌忍住了想翻个白眼的冲动,怎么这些人都这么轴呢,一点不懂变通,林惊鸿说从简还不是你沈五要的太“恐怖”了……
      “林先生是说从简,不是不办了。凯迪拉克灵车,一百多人抬棺,沿途设祭台撒纸钱,你不是还想找专业哭坟的给香子唱一段吗……抛开钱权不谈,你觉得,香子希望一群不认识的人在她的葬礼上假模假样的怀念她吗?”林莺歌接过王妈手里的汤碗,放在沈五面前的桌几上。
      “沈五,你叫我一声太太,我不能也不会委屈你,林……林惊鸿是不知道怎么与你说了,这不就叫我来了。他确实当初救了你,可这么多年来你也兢兢业业还了他的恩情了,他与你至少在决定香子葬礼的这一件事儿上是平等的。他不是在命令你,他是真的从心里希望你安全,他身边的人总在遇到危险。现在,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少一事,不是随随便便的敷衍了事。”林莺歌半蹲到沈五眼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他。
      沈五还是没接,林莺歌一点没有恼怒,耐心的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条珍珠项链,颗颗银白,大若成人食指指甲盖,淬着柔光,闪着软香。
      “在日本,珍珠是地位的象征,而这串,是日本都没有的海水南珠。”林莺歌说着指指耳垂,“我戴的比这个小吧,这只是太湖珠,远不及我买的这条合浦珠珍贵,就这一条合浦项链能把我那一匣子的珍珠首饰买走。”
      沈五不明白林莺歌的意思,但他仍仔细听着,就冲她来了,还给香子准备了贡桌,他就不能不感谢。
      “现在我把这项链送给你了,你愿意跟我换吗?一条项链,还我那一匣子珍珠嫁妆,我再给你个玉镯子,我打包票,你绝对不亏,愿意换吗?”林莺歌说着用了点力,撸下了手上的玉镯子,放在手心递到沈五眼前。
      沈五还没说话,王妈懵了,也不在边上侯着了,赶紧上前两步,“小姐,那可都是太太留给您的,那怎么能随便换呢。更何况,这项链还是您出钱买的!”
      林莺歌摆摆手,权当做安抚王妈,眼睛仍是看着沈五,她红唇轻启,“换吗?”
      “换!”沈五被王妈吵的头疼,他咽了口唾沫,压下心底难耐,回视林莺歌。
      “可我不换。”林莺歌莞尔,看着一头雾水的沈五,“因为像王妈说的那样,我那一匣子不怎么值钱的珍珠首饰都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再珍贵的首饰,也比不上妈妈对我的爱。”
      “你什么意思?”沈五皱紧了眉头,觉得林莺歌在戏耍自己。
      林莺歌把手镯戴回到手腕上,缓缓说道、“我听过一种说法,他说人啊,会经历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真死了,听不到了,吃不了了,感受不到快乐了。”
      林莺歌按住想要起身,不想再听她说话的沈五,她用了很大的力,几天没怎么休息的沈五一时体力不支,还真被她按住了。
      “第二次是他所有的亲人都死了,活人里,没有他的血亲了。而,第三次,是绝望的死亡。他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也都被磨灭了,也许是儿时刻在家里墙上的涂鸦被抹掉了,也许是上学时获奖当做范文的文章被替换了,也许是他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倒塌了。”
      “太太!我不想跟您讨论这些,您有文化,出门左转徐家汇两个大学里有的是仰慕您的,我只是个混帮/派的垃圾,我听不懂,也不想懂。”
      沈五到底是力气更大,他挣开了林莺歌的控制,站起身,背对着林莺歌。
      “听不懂吗?考上了复旦的人听不懂这些吗?”林惊鸿早就将有关沈五的所有事全盘托出,现在林莺歌对沈五了如指掌。
      “王妈,您帮我到楼下去买八根糖葫芦。”林莺歌不是刻意支走王妈,她就是怕之后说的吓着王妈。
      王妈闻言却一愣,以为是林先生将她给胶东林老爷送信的事告诉小姐,小姐不信任她了。她喃喃回了一个“哎”,就赶紧下楼了,心里酸楚非常。
      “你知道白蝶因何而死,你也目睹了香子的死亡。白蝶和香子的父母早亡,他们一家最恨的冈村孝直也死了,虽然冈村孝直真的不是个东西,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关系非凡。差不多,这一家子已经经历第二次死亡了。”
      “还有我,我会记得他们,永远记得。”林莺歌的气定神闲让沈五莫名的心慌,他知道自己被林莺歌牵着鼻子走,可他又没什么应对措施。
      “但我会死的,你身体比我好些,也许比我活的长。可等你也死了呢?是不是就没人记得他们了,他们真的成为历史上的无名尘埃,跟千千万万在路上被汽车轮胎碾碎的蝼蚁一般,”林莺歌抬起左手,轻轻攥拳,又五指张开,从沈五眼前落下,“消失了,无影无踪。”
      林莺歌顿了顿,没有给沈五太多的思考时间,她自己回答道:“不会的,就算你经历了三次死亡了,他们也不会的。因为他们死于伟大的、崇高的、反战的和平事业,白蝶的恨,香子的冤,会融在每个投身反法西斯战争的赤子骨血中,他们不会白死的。”
      林莺歌死死拉住沈五的衣服,她用力之大几乎把自己的指甲劈断了。
      “他们死了,也还活着,我们活着,千万别如同死了一样。”林莺歌说完也不再拉扯沈五的胳膊,她刚刚只是怕沈五中途不听她说了才拉住他的,结果自己越说越上头,手指攥的生疼。
      “我很后悔,白蝶离开时什么都没有。我都没怎么哭,太突然了。我……我没准备好,当时我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准备好,我不想看到有人死。可后来……”林莺歌说着自嘲的笑笑,“你嫌弃的这碗汤都是我亲手做的,真的不喝点吗?”
      “太太。”
      “我言尽于此,我都感觉自己烦了,我下巴没长白胡子吧?”林莺歌说着摸摸自己下巴,她用力有些大,下巴红了一片。
      “一起安葬香子吧,她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林莺歌和沈五吃了汤团,喝了汤,等了许久王妈才敲响了门,他们分享了其中三串,给香子一串,给白蝶一串,省下三串林莺歌让王妈给对面望眼欲穿的三人送去了,寓意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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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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