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留好莱坞

　　从第九周开始，文森特每天早上提前两个小时到录音棚，不为录音，只为练琴，增加手感。

　　他坐在角落那台老旧的雅马哈立式钢琴前，指尖轻触琴键，表情专注而安静。琴盖上摆着一本指法练习册，书页边角卷起，标着密密麻麻的铅笔符号。没有助理陪伴，也不允许任何干扰——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开的“第二堂课”。

　　过去，钢琴对他来说只是伴奏，是旋律的轮廓线。但现在，他想要更深地走进去，去触摸每一个音符背后的质感与重量。

　　反复弹《Letter in G Minor》的和弦进行，练到闭着眼都能找到下一个音；

　　逐指逐键练习琶音，从C大调一直练到降G小调，手指抬起、落下，每个动作都控制在毫米级别；

　　他甚至开始重新训练自己左手的独立性，因为某一段副歌中，他需要边弹边唱，而左手必须保持平稳节奏，不被情绪影响。

　　练习过程中，常常能听见错音后他轻声的咒骂，有时是气自己太慢，有时是对某一个节奏死磕到底。
　　有一天，乔纳森走进来，看见他正一遍遍练一段主歌间奏，问他：
　　“你这是要考钢琴八级吗？”

　　他没抬头，只淡淡回了一句：
　　“我不想等别人弹出我要的感觉。”
　　这句话很轻，却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控制欲和自我要求。

　　起初是“谨慎”，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每一个落键都带着不确定。
　　后来是“熟练”，他可以边弹边轻声哼唱，左右手分离如自然呼吸。
　　再后来，他的琴声开始有了重量感，不再追求“弹得对”，而是“弹得有意思”。

　　文森特开始理解：某个延迟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情绪需要等待一拍；
　　某个按键略重，不是失误，而是心跳比脑子快了一步。

　　某个傍晚，录音棚外的天色已经暗了，雨不大却绵绵不绝，像背景音乐一样柔和地敲打着窗户。

　　文森特还在练琴。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灰色卫衣，背微微弓着，整个人几乎“贴”在琴键上。录音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空气安静得连他翻乐谱的声音都能听见。

　　这时候，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正在隔壁录音棚的怀特走了进来，一只手还拿着袋子装的咖啡，头发微乱，风衣沾着点水气。

　　“你这是在练考级？”
　　他半开玩笑地说，一边走过来坐在沙发上。怀特每次来录音棚很早，走的也早，所以没怎么和文森特见到过，虽然很久不见，但是两个人依然像老朋友一样。这一次因为下着大雨，怀特一时半会走不了，于是敲门看看文森特录的怎么样了。

　　文森特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淡淡笑了笑，继续弹指间的分解和弦。

　　杰克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他，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终于忍不住说：

　　“你现在这么卷的吗？以前咱们凌晨点外卖还躺着唱demo，现在怎么变成钢琴系高材生了？”

　　文森特收了手，转过头来语气平静：

　　“以前我靠别人伴奏、靠别人安排，现在我想靠自己……弹出我脑子里的声音。”

　　怀特怔了一下，没说话。眼前这个昔日和他打闹、蹭饭、临时配唱的朋友，好像真的变了。

　　变得沉稳、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安静的野心。

　　文森特停了下来之后：“外面这是下雨了吗？你怎么衣服上还有水。”

　　“哦，外面下着大雨，我寻思等雨小一点再走，你现在专辑录多少了？”

　　“才录完3首歌，已经录了快三个月了。”文森特面无表情，现在的他已经不去想要花多长时间了，力求完美就可以了。

　　“你呢？你录制多少了？”

　　“快结束了！”怀特聊到自己的专辑就手舞足蹈：“这次的专辑风格比较轻快，要不是练吉他花了一些时间，不然可以更早一些。”
　　“那你岂不是年底就可以发行专辑了吗？”文森特的语气中带着一点羡慕。
　　“还有迪斯科的曲风吗？”

　　“只有一首，山姆和我讨论一下，觉得这一次不要和卢卡斯的风格太过接近，不然没有创新点。所以这次是流行摇滚，情歌，还有比较放克的音乐。”

　　“什么时候回来住？”

　　“等学校放假的吧，而且录完专辑要开始跑通告了，还有《惊声尖叫3》要上映了，工作停不下来了。”怀特耷拉着肩膀，一想到就烦闷。

　　文森特笑了笑，大家都忙了起来。

　　“对了，我听山姆说你在录爵士类型的专辑，快让我听一听，怎么样？”

　　文森特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听到怀特的要求，就又回到钢琴前弹了一遍午夜回响。他唱的很投入，很深情，完整的沉浸在这首歌里面，直到唱完还有些走不出来，是怀特的掌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怀特一脸的佩服：“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你的整张专辑了，太有质感了，太好听了，这张专辑绝对能拿格莱美，我敢打赌。”

　　文森特听到怀特的称赞，让他有些谦虚：“我觉得还可以更好，对了，你想唱一下吗？”
　　怀特一挑眉：“和声？”他对文森特可太了解了，文森特想问啥，他都能猜到了。

　　文森特点点头，语气轻快得像开玩笑：“你来试试这一段，我来弹，你来一个小三度的和声。”

　　他将琴键上的一段旋律弹了一遍，唱道：
　　“And maybe I forgot your face—”
　　（此时是主旋律）

　　文森特继续弹着，但这次他抬头看向怀特，轻声示意：

　　“你跟我唱下面那句。”
　　“But I still dream you in that place—”
　　怀特一愣，然后耸肩笑了：“你还真敢用我当临时演员？”

　　文森特笑了笑：“我相信你。”怀特被说的哑口无言，乖乖的坐在钢琴旁开始练习，毕竟这首歌可太难了，唱准容易，唱出情感却不容易。

　　于是那天晚上，原本只是来送咖啡的朋友，成了录音棚里的第一位友情和声。

　　他坐进麦前，没有排练，没有多余设备，连耳机还是文森特刚摘下来的那副。

　　但他那句自然松弛的嗓音，刚好贴在主旋律的后面——不抢、不虚、不露，只是默默地“托”着。

　　那一刻，两个人都笑了。

　　他们都意识到：
　　“有些声音，不用调试，它来自你认识很久的那个人，刚好就在你旁边。”

　　这一段和声最后被保留在《Velvet Street》的某一段副歌里，没有署名，也没有特别注明是谁唱的。

　　但每次听众听到那一层若有若无的男声，都会说：

　　“这一句像有人陪着走夜路，不说话，但在身边。”

　　而他们知道，那是友情的声音。
　　是一个旧友，原本只是来串个门，却意外成为这张专辑里，最温柔的一处陪伴。

　　当天晚上，录音结束得比往常早一些。文森特收好琴谱，拿起手机给內芙打了个电话。

　　她那边刚洗完澡，穿着宽松的T恤，头发还半湿，一边擦头发一边笑着说：“你今天这么早收工？”

　　他靠在录音棚的小沙发上，眼神轻松又有点得意：“今天录得不错，而且怀特来棚里帮我唱了段和声。”

　　內芙一下子停住手，听着麦克风：

　　“……你说谁？”

　　“怀特，我的好朋友啊，今天正好他有空。我弹琴，他跟了一句，我觉得不错，就直接录下来了。”

　　她噘起嘴：“哇，那我也要。”

　　“你也要什么？”

　　“我要也唱和声。”

　　文森特一愣，然后笑了：“你又不是专业的歌手。”

　　“我不专业，怀特专业啊？而且你们前面的专辑我也唱过和声，为什么不可以？”內芙不服气，反驳他。

　　文森特无奈地揉揉眉心：“他至少都出了三张专辑了好吧。”

　　她眨眨眼：“我有耳朵。我可以听准音。我可以当你的隐形搭档。”

　　文森特看着她，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他知道她不是为了露脸，也不是要“参与作品”——她只是单纯想靠近他的世界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声音，藏在一首歌里。

　　几天后，內芙真的来了录音棚。

　　乔纳森听到內芙要唱和声，原本有些迟疑：“她会唱吗？”

　　文森特回答：“她会听我唱。”

　　他们选了一首还没完成配器的歌——《Rain at Noon》。
　　这是一首很轻柔的歌，讲的是夏季雨后的一场短暂相遇。旋律干净，人声几乎赤裸，需要的是某种贴近心跳的温度。

　　內芙坐进麦前时，有点紧张，手攥着耳机线。

　　文森特在玻璃外看着她，比她还紧张，嘴角却带着笑。

　　她的声音不稳，但温柔——不是技巧上的那种“柔”，而是一种轻轻靠近、不敢打扰的嗓音。

　　她唱的不是主旋律，是某一句歌词的呼应：

　　“你说下雨了要留我一晚。”
　　她的声音轻轻应：“我本来就没想走。”

　　这一句被安排在歌曲第二段后，像对话，也像回忆的回响。

　　录完后，乔纳森没有说太多，只留下一句话：

　　“再练习练习，可以留。”

　　那首歌发布时，她的声音没有署名，也没有标注。

　　但她知道，每当这首歌响起，自己就藏在其中。
　　不是为了被听见，而是为了和他一起，完成属于他们的某段记忆。

　　后来她开玩笑地说：
　　“你不觉得这张专辑快变成‘友情爱情合唱团’了吗？”

　　文森特望着她，没说话，只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

　　他想的是：这张专辑原本是想剥离所有人的期待，可现在，它慢慢变成了把最重要的人一个个请进来，藏在声音背后。

　　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声音不是一个人唱的，而是一路走来，和他一起活过、爱过、陪过的人的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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