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奏鸣曲

　　"用左手弹琴？"
　　"用左手生活。"她纠正道，"弹琴只是其中一部分。"
　　文靖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投下细碎的阴影。
　　"其实..."他慢慢说，"能活着感受这些阳光，已经很好了。"
　　刘姿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了看他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医院的餐厅里，小雨机械地咀嚼着三明治，食不知味。
　　陈昊推过来一杯热牛奶："喝完去睡会儿。"
　　"可是文老师的复健计划..."
　　"苏棠和我盯着。"陈昊打断她，"你不是铁打的。"
　　小雨盯着牛奶表面渐渐凝结的薄膜，突然说："我害怕。"
　　"怕什么？"
　　"怕他好不了。"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怕刘老师失望，怕...一切都回不到从前。"
　　陈昊沉默片刻，伸手覆在她颤抖的手指上："没有什么能回到从前。但可以变得更好。"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牛奶杯里的热气缓缓上升，在光线中形成一道小小的彩虹。
　　傍晚的病房里，文靖靠在床头，看着刘姿为他整理衣物。她的动作利落而温柔，将每件衣服叠得方正正。
　　"刘姿。"他突然唤她。
　　"嗯？"
　　"如果...这只手真的废了..."
　　"那就用左手教我弹琴。"她头也不抬，"你答应过的，记得吗？"
　　文靖怔了怔，记忆闪回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阳光明媚的琴房里，他随口说等退休了就教她弹琴。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以为未来很长，长到可以随意挥霍承诺。
　　"记得。"他轻声说，"每一个音都记得。"
　　刘姿终于抬头，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她走到床边，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那就够了。"
　　窗外，暮色渐沉，但东方的天际已隐约可见第一颗星辰。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康复室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条纹。文靖站在平衡杠前，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右臂悬吊在胸前，左手死死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再来一次。"苏棠站在他身后，声音温和却坚定。
　　文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左腿。肌肉的酸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固执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五秒、十秒...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慢慢来。"刘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她的手掌稳稳地托着他，"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放下。一、二..."
　　文靖的腿终于落地，整个人靠在刘姿身上喘息。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着汗水的气息，让他想起大学时代他们在琴房通宵排练的日子。
　　"进步很大。"苏棠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明天可以尝试脱离平衡杠了。"
　　文靖苦笑："像个婴儿一样重新学走路。"
　　"婴儿可没你这么着急。"刘姿用手帕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乐器。
　　医院的花园里，小雨举着摄像机，镜头对准远处正在练习步行的文靖。他的步伐还很僵硬，但已经能够不靠辅助器独立行走十几米。
　　"拍什么呢？"陈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她差点摔了机器。
　　"记、记录康复进度。"小雨结结巴巴地回答，脸颊莫名发烫。
　　陈昊挑了挑眉，递给她一杯咖啡："我以为你在偷懒。"
　　"才没有！"小雨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这是很重要的影像资料..."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镜头里的文靖突然踉跄了一下。刘姿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在取景框里定格。
　　小雨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放下摄像机，发现陈昊正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没什么。"陈昊移开视线，"只是觉得...你哭起来的样子很丑。"
　　"谁哭了！"小雨气鼓鼓地反驳，却忍不住笑了。
　　康复室的镜子前，文靖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拆掉绷带后，那些狰狞的疤痕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他试着弯曲手指，却只换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别急。"刘姿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医生说神经恢复需要时间。"
　　文靖闭上眼睛："如果永远恢复不了呢？"
　　"那我就当你的右手。"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他心上，"帮你翻乐谱，替你系鞋带，给你..."她的唇贴上他的耳垂，"弹你最爱的肖邦。"
　　文靖转身将她拥入怀中，受伤的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融合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傍晚的病房里，小雨正在整理当天的康复记录。门突然被推开，刘姿端着两杯热牛奶走了进来。
　　"辛苦了。"她将其中一杯递给小雨，"这段时间多亏有你。"
　　小雨捧着温热的杯子，牛奶的香甜气息让她鼻子发酸："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刘姿在她身边坐下，"没有什么'应该'。你本可以不管这些的。"
　　窗外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刘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送你的。"
　　小雨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精致的鲸鱼胸针，和她当初在冰岛丢失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
　　"文靖托人定做的。"刘姿微笑着，"他说谢谢你把他'钓'回来。"
　　小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胸针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夜深了，文靖站在窗前，看着满天繁星。刘姿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
　　"想什么呢？"她问。
　　"在想..."他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我们第一次合奏时，你弹错的那个音。"
　　刘姿轻笑："那么久的事还记得？"
　　"记得。"文靖转身面对她，用左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每一个错的音，都是对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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